月迷津渡 第2章 柿子小屋

“那小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大城市来的，恐怕留不久。”

“能帮忙干点活也是好的，也不用你来付工资。”

“就怕上手太慢，刚学着点就走人了，之前不也来过一个大学生，没几天就嚷嚷着要跑，这些项目啊也没办法留住人，就会折腾我们这些基层。”

张姐弄好晚饭后就又去办公室，边整理着资料边和旁边一个又高又瘦的三十多的男子聊着天。

“是啊现在能吃得下苦的小孩子不多。还是你厉害，在这村里啊，已经待了三四年了，高老板什么时候准备高升了呀？您可也是上面派来的人。”

“升什么升，来这里还想着升什么。”高宇顺着手里的资料满脸嫌弃，却不耽误手上干活“有人能过来帮忙干点活，就谢天谢地了。”

有些话听到却最好当做没有听到。

易月正好这时穿过了走廊过来却只站在了外面。

张姐刚想回答什么一转眼就瞧见了她。赶紧使眼色对面，然后热情迎了上来。

“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缺啥了？”

易月没有拖着厚重的行李箱，看上去更加安静柔弱，立在天地间单薄而孤寂。

一个年轻小女孩怎么有一种说不出的衰败？

易月“我来接点热水。”

张姐“瞧我把这事儿怎么给忘了？水是有水，但那水龙头好久没有，估计都出黄水了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过放掉点明天就没事了。”

易月“那，我可以打点热水吗。”

“当然当然。”张姐一个劲的不好意思带着她去二楼楼梯口接水。

“先放着吧。”张姐等到下楼又招呼易月去办公室“来来来，这是你的位置，先认认路，刚才刚收拾出来的。”

易月的位置就在张姐的斜后方，远离窗口的位置。

易月淡淡点头提着水壶过去“需要我做什么吗？”

张姐眼眸微眯，似乎没想到她那么聪明“领导还没发话呢，我们怎么敢给你布置工作，刚才你高哥随便说的，你别在意他就是这样，你之后就知道了这人啊话是多的不得了，但人是好人，有什么要他帮忙的，绝对二话不说。”

高宇点头打了声招呼，被抓包到底有点尴尬“张姐我说你还给我戴高帽子，要说能干，你张姐才是最能干的，咱们村里二把手，要是她解决不了的事，找别人也没用。”

张姐“滚滚滚。”

易月配合着一起笑笑，感觉像是融入了又感觉根本从未融入过。

“要是你闲的话就帮姐稍微看看这些？”张姐手里拿着纸递了过来“这眼睛啊，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好了，看都看不清。”

易月点头，看着吧台上铺满的纸。

张姐“你来的时间也是凑巧，正好啊村里在做信息更新，你看看这些东西都快堆成山了。”

易月简单的看了一下手里的表格，有些已经填了一部分，但有些零零碎碎的空白。

张姐拿着笔圈圈画画“你看看让他们填一点东西填成这副样子，不是写的看不懂，就是这缺一块，那漏一块的跟水泥墙一样。”

易月还是不知道要自己做什么。

高宇从一堆纸里探出头“还是用电脑方便一点，把已经填完整的名字都勾掉，还缺的后面写的缺之后再一起上门补。”

易月“那我帮忙打电子表格？”

张姐起来，易月还没有自己的设备“你先用这台电脑吧，桌面上就有文件所有的户籍门牌和人数姓名你对比一下纸上的这些信息，缺的话就在后面勾一下。”

易月走过去坐下。

张姐和高宇对视一眼。听话还是挺听话的。

电脑的加载速度有些慢。易月一点点输入。

郭叔从走廊路过，朝着里面又是大嗓门的一嚷嚷“这点还干起活了。”

易月没时间抬头。张姐已经笑“这不是照顾我这个老姐姐，你以后声音也缓一缓，别吓着我们小姑娘。”

郭叔叼着烟没说什么收拾了东西之后就将扫帚放到后面的仓库。

张姐“老郭你认识了吧？平时啊，就负责我们这边扫扫地，这活可轻松着呢。”

易月不喜欢评价他人“张老师，这样差不多吗。”

“叫什么老师啊？叫姐就行了，这么快呀。”张姐看了一眼，她搞了半天都没搞清楚的文档，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每一条都用不同的颜色勾画，后面备注清晰，缺了什么内容也写得很完整。

易月站起身让开位置。

张姐有些不要意思“忙了那么久连口水都没喝吧，姐给你倒杯水呀。”

易月“我自己来吧。”

水烧完了之后灌在了热水壶里，易月握着有些发烫的杯子，雾气缭绕起来，眼睛酸酸胀胀的。

张姐立刻打印了出来分给高宇一份“这些勾出来的是你负责的那一块，还有小林呢，还没回来？”

高宇“昨天他那里还有几户人没有等到。”

“谁找我。”话音落下，门口一个身材不高不胖，随意披着件发黄衬衫四十左右的男子走入。天已经全黑，走廊的灯也被他随手打开。

张姐“你可真是大忙人，这两天都没见过你。”

“你就别说了，这两户人家都不知道搞什么鬼，来来回回我都去了多少回了，早上去晚上去，好不容易才守到。干嘛非得要现场填，扔在那里让他们填好不行吗？上面做事都一根筋。”

易月出来，男子就在连环炮一样的说着。

张姐开玩笑道“你都吓着人家小姑娘了，这是你小林哥，老村长是他爹，这活可能还得继位呢，脾气啊忒火爆哈哈。”

易月微笑示意。小林看了她一眼，第一印象也是弱不拉叽。

“谁暴躁了，还不是上面除了会瞎指挥瞎要求，还会干点啥，你都弄好了？”

张姐得意“我快差不多了，等会儿还有几个我再填上就行了。”

小林“你昨天不是还叫嚣着根本就不会弄什么表格，理都理不清吗。”

“不是有咱们小妹妹帮忙吗？要不让她也去帮你。”

小林笑了笑想要帮忙，但又觉得不太好意思“算了，还是我先自己试试。”

这个小房间坐他们四个，小林就在易月对面的位置。为了响应一体化办公的要求，这几间办公室全都从中间打空了，旁边的话还有一间小办公室，但今天都没有人在。

时钟缓慢而永不停歇地走着，几个人都低头在办公桌前忙碌着。

易月低头看了会，默默将东西整理了一下。

并没有刻板印象中一张报纸一杯清茶，坐一天，反而是埋头干活到天暗。

“怎么还没走。”张姐他们去村里走访填表先走了，最后只剩下小林。

易月看了一眼时间，收起手机。

小林一笑，推好椅子“我们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忙的时候啊，特别忙，所以要学会忙里偷闲，你现在没什么活就早点撤吧，我要锁门了。”

小林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又拉上了外面的铁门，之后就往另一边走，他家在山的东边。

“要送你回去吗？”

易月“我认得路。”

“行。”说着他跨上一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

天暗得阴沉沉，路上偶尔有几个扛着锄头或者拎着东西的村民走过，看了易月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路边还有野狗蹿过，易月被吓一跳。但她即使被吓到，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安静。

“嘻嘻。”一个小孩从丛林里跳了出来“你怕狗，你居然怕小黄。”

易月不太喜欢东西靠近。

灰扑扑的小男孩傲起脖子“你就新来的什么大学生。”

易月很好脾气回答“嗯。”

“之前也有，很快就走了。你应该也待不久吧，这里呀一点都不好玩。”

易月没有回答这个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天黑了不回去吗？”

“切，要你管。”小男孩扯着手里的树枝往另一边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人真的很奇怪，一瞬间产生交集，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打开了灯，屋子里亮堂了起来。

回到院子，易月准备把包挂在门口，却发现什么衣架钩子都没有，只能先放在了书桌。顺着书桌望过去，是后面重叠的山脉。

肚子空落落的，一时也不知道该吃些什么。易月去厨房看看，里面倒是堆了一些树叶菜，还有一些基本的油盐酱醋。

但最后她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热水，回到房间随便吞了几口饼干，灌了两口水，算是维持了生命体征。

坐在椅子上，眼前是满目的山影。

然后是脑中呼啸而过的火车，再往前推是繁华的都市楼宇，这一天她从南到北跨越了整座山河，来到了一个她不认识，也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一片纷繁杂乱，直到现在她才喘了一口气。

电话响起。

易月看了一眼没有接，挂断又打来。

“在那怎么样。”一个女子的声音，在第三次电话打通后，穿过遥远空间传来。

易月看着家徒四壁“还行。”

“都是你自己作的，考了两年都考不上，只能选这种方式，你努力一点，今年考回来就别在那里受苦了，不然的话真得等到两年后你拿了证还得受那么长时间的苦，懂不懂，啊？”

易月认真的听着，但心思已经飘远。

“跟你说话听见没有？真不知道别人那么简单的事情，在你身上就那么难呢，好吃好喝的在家呆着就是不行，非得去遭这份罪。记住别和那里的人多纠缠，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好好学习，明白吗。”

易月趴在桌上，刚喘的那口气又散成了云烟，人像抽干了一样软软的“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又反反复复的嘱咐了好几遍，才挂断了电话。

易月握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天色暗透了才站起身，找出了几件衣服挂好，又从箱子底下翻出了几本考试的书。

没有台灯。但靠着窗，村里的夜色格外的明亮，一室银灰洒落。

翻开书，拿出草稿纸，做了无数遍的动作，熟悉的题目，易月却慢慢合上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