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 第11章 勇气

天要下雨了，张姐一个人从学校门口走过来，身后的铁门已经关闭。

张姐“出来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无声的往旁边的车站，刚刚热闹的街道现在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

张姐“这孩子今天好像情绪还好，回去的时候还笑了。”

易月轻声回应“她或许需要休息。”

“休息谁不想休息，可她这个年纪哪里是休息的时候，现在不累以后可怎么办？”

易月还想再说什么，但还是沉默了，她知道她之前做的已经越界了。

雨还是下了下来。

小林哥的车已经停在了路口，他抽着烟看到他们来了，捏熄。

开到邮局的时候马上就要关门了。易月按照给的编号拿到了包裹，是一个纸皮的箱子。

张姐帮忙给她搬上后备箱“家里给你寄东西了吧？儿行千里母担忧啊。赶紧跟家里交代一下，说收到了，剩下的我来拿。”

“谢谢。”

张姐“谢什么，快上车。”

坐上后排，易月拿出手机。

最上面的是刚刚加的沈津渡，红彤彤的转账记录让人看到就有些无言。

易月往下翻了两页。

[东西收到了。]

很快弹出回复。

[知道了，怎么那么晚才去拿？里面有一些冰冻的牛肉，记得回去之后赶紧吃掉。还有给你买了几本辅导书，那里应该买不到。]

[吃完了跟我说，我再让漉礼帮忙寄。]

[对了，你怎么没告诉他你去哪里了，楼上楼下的都是邻居，这点礼貌还是要有的。]

[怎么说一句又不回复了？]

叮叮当叮叮当的声音不停，易月直接调低了音量。

简单回复或者说敷衍了两句，她就将手机合上了。

小林哥先将她送回，然后送张姐回去。

回到院子，她将东西都拿出来，没有冰箱，只能先放在旁边的水缸。

箱子最底下放着的就是两本最新的习题册。

易月摸了摸干燥的塑料封皮。

再过一个月会有一场小考试，如果顺利通过的话，她就能够提前结束项目回去。

易月旋开台灯，翻开书本。

一场又一场的考试是机会，也像是抽陀螺的鞭子，让人无法停歇。

可今天似乎不太对？

易月还没有看几页，突然头顶上的灯泡又开始噼里啪啦，还没等她站起来一个响亮的爆历，瞬间屋内就只剩下窗边那台小台灯。

易月站在一片漆黑的屋内，外面的柿子树在光暗中画出了水墨痕的影子。

而小台灯失去了大灯后非但没有办法照亮全屋，还让这光更稀薄。

面对这个似乎是天降的光明正大可以放下书本的理由。

易月静悄悄站了片刻，还是拿起手电，背上包走了出去。

路上野狗沸腾乱叫时不时窜出来将她吓了一跳。

“不咬人，村里每年都打针的。”女子拿着拖把出现在后脚。

又是上次那户人家。她的屋子靠着路口，每次下来几乎都能够路过。

女子已经换上了睡衣“这黑灯瞎火，你往哪去？”

易月“读书室。”

村委的二楼有一间专门看书的地方，晚上也会开着，一直到十点。

女子一脸莫名其妙“我说你都大学生了，还在这里努力个什么劲儿啊？想当总统不成？”

易月笑笑，点头离开。

女人喊了两声“喂，你往下走小心一点，靠北边绕，那一块装了几个路灯亮点，别这样瞎溜达吓着村里的狗。”

“谢谢。”易月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

她走得干脆却让女子陷入了沉思，她这么讽刺她，还跟她说谢谢？最后她得出结论，这俩一对都有毛病。

易月不是没有听懂她的尖锐，只是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里她学会了假装屏蔽一些东西。而且她能够感受到善意。

推开阅读室的门，本以为里面会空空荡荡，却发现三三两两的桌子前坐着三四个小孩，其中一个就是刚才见过那家的小男孩，他们面前都铺着书。

他们看见她有些奇怪，全都仰着一双双灯泡一样的眼睛瞅着她。

易月迟疑一瞬放下书，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窗口纷飞的树叶在夜色中悄然。

大家也随着她的动作继续盯着她可发现根本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于是也都慢慢的都收回了头。

易月翻开习题册继续刷着题目，刷了一遍错题后发现天太黑，忘了拿笔记本。

“你没有本子吗？”前面一个小孩突然转过头“我借给你。”

女孩子头上扎着两只羊角辫，红色的蝴蝶丝带在转过头来的时候飘来飘去，很可爱。易月有些意外，但摇了摇头。

女孩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不用客气，我有好几本呢，你需要的时候就叫我啊。”

女孩说完就继续转过头去写作业了。

而她旁边那个熟悉的小男孩撇了易月，看着像是瞪了一眼。

读书室并不大，旁边放着书柜，总共只有七八张桌子，木质有些老了，在写字的时候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几个小孩坐的很近，一边写作业一边窃窃私语“这篇课文老师讲的是什么意思呀？”

“你翻课堂笔记呀，上课没有好好听吗？！”女孩的声音有些稚气，却很有威严。

“可我不懂啊，这问的什么范进中举后为什么疯了，达成所愿不是应该开心吗？我也觉得这不对啊。”

“一看你上课就没好好听。”小女孩拿起笔勾在了书本上“他自然是开心疯了呀。他受了很多苦几十年苦读终于成功，一高兴可不就刺激到了。”

“那他可真是傻。”

小女孩拿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说谁傻呢。”

“当然是说范进啊，活生生把自己给考疯了，这还不傻吗，他就不能做点别的吗。”

小女孩“说的容易，古时候读书很难的，而且只有读书才能有出路。”

男孩“才不是呢，不是说行行出状元吗，我以后才不要这样，我要当科学家，研究宇宙大海！”

易月拿出耳机堵住耳朵。

[言语理解重要的是理解，理解，不是技巧，是明白说什么，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要明确它想表达的内涵。]

[选词填空，这个词填在这里是因为承上启下，有原因有结果，是一座桥梁。]

流躺而过的课程，让她的心稍微安静下来。

易月做了一套卷子，结果72，看着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的数字，怎么说呢，很……稳定。

“姐姐，你在算什么，好厉害。”

耳边响起的清脆童声将易月的思绪拉回。

前面那个小女孩回头趴着她的桌子，看着她书本上面的题目。

易月摘下耳机“一些需要理解的题目。”很多时候还理解不通。

小女孩趴在旁边读了一遍，越读越是心虚，声音越轻。

“怎么……每个字我都看得懂，她在说什么我却不懂？”

易月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但小女孩根本不纠结这个了，反而大声道“姐姐你好厉害啊，真的好厉害，你都能做对那么多！”

易月望着崇拜看着自己的亮晶晶的眼睛，目色复杂。

范进中举。

今天她已经听到了好几声的厉害，可她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一个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者。

“你别和她说话，他不是好人。”小男孩这时拉了拉女孩。

“什么意思？”

“我妈妈说她男朋友是个坏蛋，那她也不是好人。”

“啊？”女孩有些纠结“可她不像啊。”

女孩不理他，直接求证“姐姐姐姐，你男朋友是不是不是好人啊？那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了。”

易月刚刚低沉的情绪被这莫名混乱的对话给搅翻，心情很无法形容。

易月“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男孩“你骗人，那天你们一起来我家里。”

易月好笑“来你家就一定是我的男朋友吗？只是工作。”

男孩还是不相信“可我妈妈说，前几天你们还在我们家门口谈情说爱。”

……这水真的是越来越浑了。

易月“很多事情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不该这样下结论。”

“你好凶！”男孩“而且你说的不对，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可也老说我是什么小野种，哼！”

小女孩“谁说你啊，我去咬他。”

男孩“说的人多了，欺负我还欺负我妈妈，我不是野种，我会变得很厉害的！”

女孩“那当然，我们一定可以考上大学，一定也会变得很厉害的。”

男孩“没错，什么范进中举啊，我肯定一把就考上了！”

两个小孩越说越起劲，带动着旁边本来认真写字的另外两个孩子也都抬起了头。

安静的读书室一下子热闹起来。

多么可贵而好久不见的勇气和信心。易月瞧着他们一时有些入神。直到手里的笔绕了个圈落在本子上才察觉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村里面修电的师傅要三四天后才能来，一连几天易月都只能晚上去读书室坐着，有时候不吃晚饭就直接留在村里。

不过奇怪是，有人在她旁边做作业聊着天。易月反而难得平静，也更专注。

快到九点，易月还在认真的算着一道题目，这时候男孩的声音平地响起。

“果然你骗我！”

“？”

“还说他是你男朋友，你看他都来接你了！”

“什么？”易月算的迷迷糊糊想要抽空但手还不停，眼睛也飘到半空又被抓回来。只含糊一句。

“谁？”

男孩噌的一声站起来几乎要跨上座椅。

“我说那个可恶的家伙来了，那个坏蛋你男朋友来了！”

易月算完了题，终于舍得抬起头看向窗外。

沈津渡站在黑夜当中，今天他没有穿一身黑，但白色的外套在漆黑下更加明显，这个人真是什么时候都很有存在感。

易月疑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投去询问的目光，对方敲了敲玻璃。

男孩“哼，你还不走，你也是骗子！”

小女孩“姐姐那么大了，找男朋友很正常啊，你鬼叫什么？坐下来把题目都算好。”

男孩委屈巴巴的，但还是听话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视线却总是偷瞄。

易月疑惑的走出了门，在走廊前。

易月“你怎么在这里？”

沈津渡“不是你叫我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