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阳光正好,微风拂过肇嘉浜路的树荫。Lumia起身轻声对Brady说:“Narita想看看国金中心新开的那家Maison Margiela,我们顺路逛一逛?”
Brady回头看了看安安,嘴角一抹笑意:“你要不要一起?”
安安一怔,有点犹豫。她并不是特别爱逛高奢品牌的商场,也知道自己此刻穿着一件Zara和白色帆布鞋,和她们三人身上那种松弛、自然又昂贵的气质不太一样。但她还是点点头:“好啊。”
四人乘车前往陆家嘴。宾利添越在国金门口缓缓停下,引来一片目光。Narita踩着高跟鞋优雅地下车,一边和Lumia低声交换着英语碎语。安安下车时,微微别过头,不想显得太局促。
他们先进了Maison Margiela,Narita一眼看中一双Tabi高跟,说:“这双巴黎现在很缺货,刚好看到,试试看。”她坐下,员工立刻奉上香槟水晶杯和新上脚套。Lumia没多说话,拎起一件拼接风衣走进试衣间。Brady随意靠在沙发边,刷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看安安。
安安站在镜子前,看着Narita踩着那双标志性分趾高跟转圈,礼貌地夸了一句:“很好看,气场很强。”
Narita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瞥了一眼安安笑着说:“我大学实习时面试穿的就是这种风格,显得人狠话不多。你也可以试试。女生如果长得不算凶,就更得靠风格来撑气场。”
安安一愣,低声笑了笑:“我怕我撑不起来。”
Narita歪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慢慢试就能撑起来了。胆子是穿出来的。”
这时,Lumia从试衣间走出,风衣合身,气质冷静柔和,一身奶白和灰蓝的色调衬得她像一幅素描画。安安看着,不由得怔了怔,心中忽然涌上一种陌生的、黯淡的复杂。
她忽然意识到,Brady的世界里,有太多这样温吞沉稳、从容不迫的女性了——家庭教养好,教育背景强,衣品审美都像被长期雕琢过,不用刻意争,就能赢下很多局。
她,能吗?
逛完Maison Margiela,他们又去了Celine和Bottega。Brady帮Lumia挑了一款奶茶色手袋,Narita则拉着Lumia聊着去东京的旅行计划。安安默默跟在后面,没买什么,只在Bottega门口多看了两眼一条绿松石耳链。
Brady走过来问:“你喜欢?”
她摇摇头,嘴角勉强地笑了笑:“看看而已。”
他没说话,只是扫了一眼她的耳垂,轻声说:“你戴这种颜色会很好看。我去给你买下来,你等一下我。”
这一瞬间,她竟有点想哭。
她低下头:“我有点渴了。”
Brady立刻说:“走,我们去楼上喝点东西。”
在TWG的沙发卡位里,Narita拿出手机刷社交媒体,Lumia喝着伯爵红茶翻着杂志,安安坐在Brady旁边,默默搅着自己的那杯果茶,看着小小的袋子。她心里说不清是羡慕还是沉默的自卑,又或许是对命运本能的怀疑:她能走得进这个世界吗?还是只是暂借其光?
Brady似乎察觉了她的情绪,伸手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
“晚上吃清淡一点,还是你想吃日料?”他低声问。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鼻子有点酸,笑着说:“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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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黄浦江对岸的霓虹在江风中摇曳着微光。淞沪的夜,总是既繁华又带着点疏离的冷意。宾利缓缓驶入巨鹿路一条安静的小巷,一间灯光低调、木质门扉的日料店悄然敞开。
这家日料店平日只接熟客预约,今晚被Brady临时包下,只为几人安静私密的说说话。他没有让司机跟进,把车停在转角,几人步入那间隐秘的小庭院。
店内只有六个吧台位,此刻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主厨是个四十多岁的日本人,寡言,眼神沉稳,正在料理台后低头切鱼。木质吧台泛着温润的光,空气中是山葵和昆布的微微辛香。
Lumia换了一件白色的针织短袖,坐得笔直安静,Narita则笑着说:“上次我在东京吃他做的甜虾刺身,惊艳得想落泪,今晚终于又能吃到了。”
Brady和主厨简单用日语寒暄几句,然后替安安拉开靠角落的位置,让她坐下。他今晚特意没穿平日西装,只穿了一件灰蓝色开领衬衫,袖口挽起,整个人少了点沉稳的压迫,多了几分令人难以靠近的清冷矜贵。
第一道菜是淡路岛的白甘鱼,带着海水的甘甜;随后是北海道的海胆军舰,佐以醋饭与一小撮青柠皮。Narita轻啜清酒,说:“国内能吃到这个水准的白甘鱼,真的很难。”
安安原本还有些拘谨,一杯热清酒下肚,脸微红,才逐渐松弛下来。Brady替她布菜,轻声提醒:“这个直接吃,不用蘸酱油。”
安安点点头,小心地夹起一块甜虾,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好甜……”
“真的,”Lumia也淡淡一笑,“他是用两种不同的温度处理过,再混合一点柚子皮。”
安安咀嚼着食物的同时,余光扫过Brady——他静静地看着她笑,目光温柔得仿佛整个夜晚都被他点亮了。
一道道精致的料理缓缓上桌,节奏不急不躁,仿佛时间在这间小小的木屋里慢了下来。Narita和Lumia讨论着东京几家高分餐厅的新季菜单,而Brady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安安的反应,每一道她喜欢吃的,他都记在心里。
晚饭接近尾声时,是一道极淡的汤:新鲜豆腐、鳕场蟹与些许紫苏。安安喝完,闭了闭眼,小声说:“我好像有点太放松了。”
Brady轻笑:“那就对了。”
Narita看着他们俩,微微挑眉,却没说什么。Lumia只是静静看着窗外夜色,漠不关心,不知在想什么。
吃完饭,几人走出日料店时,夜已深,街巷静得仿佛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司机早已在不远处等候。安安站在门前,回头望了望那间温暖的小屋,有种说不出的错觉——她好像离那个本来的自己,又远了一步,却也更接近了某种可能。
Brady回头牵了牵她的手,低声说:“晚风有点冷,走吧。”
她嗯了一声,却没松手。
当晚十点半,淞沪的夜才刚刚开始。Narita兴致勃勃地提议去夜店,“都出来玩了,又不是家长带娃的旅行。”她说,眼睛里亮晶晶的。Lumia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在Narita的拖拽下,还是点头:“就去坐坐吧,不喝酒也行。”
Brady原本没打算去,他问安安:“你想去吗?”
安安没想到他们会去夜店。她下意识地觉得那不属于她的世界,但又隐约想看看所谓的“别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可以跟你们去看看。”
Narita选了一家会员制CLUB,打了电话叫熟人带进去。低调、私密、灯光暧昧。走进门时,音乐像一口温热的湖水把人整个裹住。不是寻常的重鼓电音,而是一种融合爵士和电子的Lo-fi混音,像夜色下的一种低语。
安安穿着白色V领连衣裙,头发披在肩头,原本清透柔顺的气质在光影中变得有些朦胧。她并没有特别打扮,只是从酒店出来前换了口红,Lumia递给她一对细小的金耳坠,Narita一笑:“这一点点就够了。你本来就很好看。”
她们坐在卡座里,Brady点了瓶陈年威士忌,自己只喝了一小口,其他时间只是靠着沙发,安静地看着安安。
Narita和Lumia则已经靠着酒意聊得高兴。安安端着一杯低酒精的气泡鸡尾酒,手指贴着杯壁,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
她想:这好像不是我熟悉的世界。
可又想:但我已经踏进来了。
她微微抬头,正好撞进Brady的目光里。
“累吗?”他低声问。
她摇头,笑得有些无措:“有点……不习惯。”
Brady靠近了一点,说:“那我们坐一会就回去,不用硬撑。”
Narita大呼没劲得很还要看臭情侣亲亲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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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点过后,夜色像一张彻底展开的天鹅绒帷幕,黏稠、浮动、掩盖下城市的锋利棱角。在Narita的主导下,几人换到了传说中“有意思很多”的第二场——一个隐于法租界深巷、对外不挂牌的会所。
门前没有霓虹招牌,只有一扇暗红漆木门,门口站着两个西装黑衣保安。Narita扫了会员码,一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来嘛!今儿春假,谁怕谁?”她兴奋地挥着手机,“我预约好了四个男模——两个长得像日系剧里走出来的,还有一个拉丁南美风小哥哥,你们今晚随便挑!”
Lumia一边扶额一边笑,低声说:“Narita真的疯了……”她看了眼后方面无表情的Brady,“哥,你确定要留在这?”
Brady斜倚在卡座的暗红软沙上,声音带着点无奈的慵懒:“我不放心你俩疯到把新闻稿都上了。”
灯光比前一个club还昏暗,墙面铺着旧绒布,空气中弥散着香水和烟的味道。隐秘、奢靡,一切都像一场精心包装的梦。背景音乐兴奋地放着西语歌曲——Daddy Yankee的El Pony。
Narita一进门就被经理熟络地请进了另一间更深处的包厢,说是“老朋友来了要多安排几个风格不同的”。她大笑着挥挥手,整个人像脱缰的精致猎豹,昂首阔步走向她的游戏场。门关上前,安安还看见Narita像是在挑选一样,指着几个好像认识的男模低声说了句什么,对方神情立刻恭敬又暧昧地弯腰点头。
安安问不是要熟人才能点吗?这种私密的邀请制的——Narita不是第一次来淞沪吗。
Lumia觑觑自己的哥哥,然后叹气:“呃,主理人旗下有很多,好像Narita本身就认识,有一些男的全球可飞。”
Lumia站在走廊里,看了眼那扇门,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她真的玩疯了。”
Brady转过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插进口袋,语气懒懒的:“随她。”
他们仨被领进一个较小但安静许多的包厢,点了果盘和两瓶酒。K屏闪着浅蓝的光,音响是进口的,音效干净利落。安安犹豫了一下,点了首Adele的《Someone Like You》。
Lumia坐在沙发一角,靠着抱枕,感叹道:“你知道吗,Narita真的……挺看不起这些男模的,但她又非得每次玩得比谁都狠。”她顿了顿,掀开自己酒杯上的柠檬片,“她说她喜欢看那些男的为了小费配合她装得百依百顺,然后再冷冷地抽他们一鞭子。”
安安转头,眼里是被震撼后的怔愣:“……抽?”
Lumia抬手比了个姿势,“真抽,她以前在东京和曼谷的club里玩过,皮鞭,耳环链子,甚至高跟踩脚那种。她不信爱情,也不信人,她觉得‘把人踩在脚下才是实在的’。”
安安咽了咽口水,手指还停在点歌屏上没点下去。她忽然明白Narita那种鲜亮浓艳的外壳下,有一种极度的控制欲和不安全感——她要的是绝对主导,而不是被爱。
安安听着背景音乐慢慢响起,歌词缓缓流淌,像她心头那些说不清的迷惑。她站在那里,麦克风握在手里,却没有开口唱。
——“I heard that you're settled down…”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个世界离她太近,又太远。
Narita此时正在另一边的包厢里将皮质软鞭挥在其中一个男模的大腿上,对方露出一个标准的、毫无抵触的笑容:“小姐您喜欢什么都可以,只要今晚您高兴。”
她咬着红唇笑了,眼神像利刃划过金箔纸,一边拿起香槟,一边吐出一句:“别笑得这么假,像个做戏的混蛋。”
她喜欢掌控别人扭曲的笑容,胜过任何真诚的眼神。
夜色深沉,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潮气。
Brady觉得闷。他从那个香烟味、香水味、酒精味混杂成一片的包间里走出来,一言不发地掏出一根烟,在后门的露台上点上。
火光在指尖跳了一瞬。他靠在铁栏边,俯瞰下方的幽暗街巷,整个人被夜色吞没,只剩指尖那一点亮。高楼林立的法租界夜里静极了,远处传来些引擎声——像另一个世界。
屋内的音响震得墙皮都颤,他听见Narita的尖笑隔着门传出来,分明已经有些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