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2021年的10月底,凌晨三点。
窗外,维港灯火渐灭,只有海风仍倔强地穿过钟楼与IFC之间的缝隙,如鬼语低吟。
Tom·唐思哲坐在桌角的皮椅上,指尖转动着一支未点燃的古巴雪茄。他穿着那件Cifonelli定制西装,袖扣是一对老英国赛马俱乐部的青金石徽章。表情懒散,嘴角扬着一丝不屑,但眼神却像赌场里那种盯死荷官手腕的赌徒——一动不动,随时扑杀。
他的父亲,康茂德·唐,叫他过来看文件。他知道,准没好事。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檀香木灯。Tom坐在沙发上,脱了外套外套扔在地上,皮鞋踢飞,一只手捏着自己喝空的威士忌杯子,眼神里有惯常的空洞——仿佛刚从什么地方被人撕裂又缝上。
康茂德·唐走进来,没有人通报。他没敲门,只是推门的那一瞬间,气场便把整个房间填满了。
“你长大了,儿子。”他说。
Tom没吭声,目光投向那幅墙上的唐家祖像。“你这是想讲历史课,还是又要我扮猴子哄你和这些股东开心?”
“你功力还不够。”康茂德淡淡地说,然后走到Tom对面坐下,动作缓慢,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小瓶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亲手倒了一杯递给他,“这批酒,只有四瓶。你二叔生前我们一起买的,今天只剩这一支。”
Tom接过酒,但没喝。他皱着眉,眼神像警犬——防备、聪明、但藏着旧伤。
“所以,什么事?”
康茂德没回答,只是缓缓说道:“我一直没说,其实你那场马会事件……我查过。”
Tom猛地抬头。
“唐承德在马厩动的手脚,Clem(克莱门汀)知情,但没告诉我。我那时候以为你撑不住,没必要追究。可你偏偏给我驯服了一匹疯马。”他顿了顿,“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废物。”
这是康茂德少有的“夸奖”。Tom眼里的光闪了又灭,嗓子像被堵住一样难受。
“那你为什么让我一直在外面漂着?”
“不知道的以为我丧家之犬没爹没妈。”Tom闲闲的把手一摊。
“因为你脾气烂,心不狠。”康茂德慢条斯理地说。
Tom猛地笑了,是那种嘲弄、痉挛式的笑:“你当我是宠物训练计划是不是?扔出去,再拉回来?”
康茂德没急,也不笑,只是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打得太准,Tom像是忽然脱力地往后仰了仰。呼吸开始重了,眼角甚至泛起一种近乎湿润的疼。
康茂德点起一支雪茄,靠在沙发里,缓缓吐出烟雾。他的语气几乎温柔——但正是那种最毒的温柔。
“你是我唯一可以亲手培养的猎犬。
“而现在,我要你回来。更何况,你也看到了你姐姐现在一个人扛着很大一部分企业......我觉得你可以胜任一些..呃,重要职务。”
房间很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和父亲沉稳的呼吸声。
Tom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将酒杯举到唇边,一饮而尽。那一刻,他终于还是向命运低了头。
那晚,他回了家,他父亲打造的金色监狱。
也彻底,走入了那张他终其一生都想被允许坐上的牌桌。
“那你为什么让我一直在外面漂着?不知道的以为我丧家之犬没爹没妈。”Tom闲闲的把手一摊。
“因为你脾气烂,心不狠。”康茂德慢条斯理地说,“我看着你长大,你像你妈,但也不是。你缺乏一致性。你聪明得像狐狸,情绪却像小狗。我不把你扔出去磨,你怎么知道家族的位置是用抢的,不是送到你面前的?”
Tom猛地笑了,是那种嘲弄、突然爆发痉挛式的笑:“你当我是宠物训练计划是不是?扔出去,再拉回来?”
康茂德没急,也不笑,只是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而现在,我要你回来。”
房间很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和父亲沉稳的呼吸声。
Tom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将酒杯举到唇边,一饮而尽。那一刻,他终于还是向命运低了头。
那晚,他回了家。
也彻底,走入了那张他终其一生都想被允许坐上的牌桌。
Tom走进酒吧时,已是午夜。维港的灯光依旧灿烂,而他站在那片人流涌动的城市天际下,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空洞感——这是他熟悉的权力游戏,但今晚,他才是真正的主角。
酒吧里的光线并不张扬,氛围被故意营造得既低调又奢华,墙上的酒柜闪烁着晶亮的金色酒瓶,地板上铺着简洁的黑色地毯,典型的豪华酒吧风格,不张扬,却精致到每一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酒吧中央的长桌上,几位核心成员已经落座,气氛相当平和,但Tom知道,这种平和的背后,充斥着复杂的算计和权力博弈。
他不急,稍作停顿,径自走向了一个角落,拿起一杯威士忌,端起来仿佛是对自己曾经身份的一种提醒。酒液滑过杯壁,轻微晃动的过程中,他的目光扫过酒吧每一个熟悉的面孔。
“今晚是庆功还是庆忌?”有个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默,来自Tom的老友,另一位投资人,陈明海。他眼神锋利,嘴角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
Tom轻轻摇了摇杯中的酒液,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今晚的聚会不是为了庆祝任何个人的成功,而是为了给外界一个信号,一个关于Tom·唐思哲“重新掌控家族”的信号。尽管他早已知道背后的权力博弈没有那么简单,但他依旧按下了内心的紧张,向前走了一步。
“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莫过于这次回归。”Tom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仿佛重锤落地。“你们都知道,外面流言四起,说什么我不配接管唐家。但今晚,我们坐在这儿,我就是唐家最有资格的人。”
他没有显得过分张扬,也没有挑衅任何人。那只是对局势的自然判断,一如他在过去两年里所有的观察和分析:在父亲康茂德的权力引导下,在唐承德的挑衅中,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扭转局面。
酒吧里的一群人没有反应,大家都沉默地听着。Tom没有看向任何人,他的眼睛盯着远处的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你们都在想,我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回来了。”他微微一笑,带着一丝无奈,“其实答案很简单,我回来了,因为这是我该做的。你们也都明白,如果不趁早接管,唐承德早晚会把我踢出局。”
这时,一位董事会成员,杜达昌,终于开口了:“你当初离开,反而给了唐承德更多的机会,现在你想回去,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Tom转头望向他,眼神沉静,但语气并未失去力度:“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唐承德先挑起了这场战斗。我们不是在谈论谁更有能力,而是谈论谁能够在这场博弈中活下来。我活下来了,这就是胜利。”
他顿了顿,杯中酒再次轻轻晃动,像是故意强调每一个字的分量:“至于他——我会让他知道,家族的权力不是靠忍气吞声换来的,唐家不是谁想接手就能接手的。”
有人点了点头,但更多的人只是在旁边静静观察。没有人敢轻易打破Tom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即使他们明白,这只是一个表面的胜利,背后依然充满了复杂的交易和妥协。
Tom没有理会这些,只是继续:“唐承德,以为他能用手段把我逼到墙角,但他忽视了一个关键点:我有的东西,他永远无法复制。我的思维、我的野心、以及我对于家族未来的规划,才是我真正的筹码。”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有些急促,但却没有急切到让人觉得不自然。他知道,自己的话虽然没有直接威胁任何人,但其中的暗示却足以让这些董事会成员、投资人开始担心,如果他们站错队,未来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Tom站在酒吧里,眼神清冷。他已经喝了几杯,但似乎没有酒精在作用,只剩下那种内心微妙的焦虑感——即便他嘴上说得很轻松,但内心却明白,这一场对决,他并不是完全胜者。
他走到吧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Clara,一个老朋友,曾经帮过他不少忙。她正和几位董事会成员在讨论什么,笑声不断。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酒吧吗?”Tom突然插话,站在她身旁,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因为这里的灯光让每个人看起来都比实际更聪明,尤其是那些觉得自己在做‘事业’,但实际上在做‘高风险操作’的家伙。”
Clara闻言,笑了一下:“那你这是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Tom笑了笑,转身看向大厅的另一头。“谁知道呢,”他轻松地说,“但也许今晚,是我能让他们都看到我的时候。”他顿了顿,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毕竟,没人比我更清楚唐家的未来,没人比我更懂怎么在父亲和唐承德之间玩这一场博弈。”
Clara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下,她不是不了解Tom,但今晚她隐约感觉到Tom的改变,虽然他依旧显得轻松幽默,言辞锋利,但内里却带着一种不为人知的焦虑和计算。
“你确定吗?你真的以为你能彻底把唐承德打败?”她问。
Tom不答,他反而望向窗外的维港,“在这座城市里,别忘了,真正的人物,永远不再是那个‘准继承人’,而是能用血淋淋的权谋,踩着人群往上爬的那个人。”
他又喝了一口酒,语气突然变得沉重:“父亲这一盘棋,早就让我看得够透。只是他一向以为,自己才是能最终控制一切的那个。”他笑了笑,“而我想告诉他,唐家不是他一个人的。”
这时,酒吧门口响起了几声笑声,Tom的目光一扫,发现唐承德走了进来。唐承德身边的那几个“铁杆”也相继跟进,他们一进门,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Tom突然笑了,他快速把手中的酒杯放下,走向唐承德:“我倒是听说,唐总最近在忙什么‘家族继承大计’,是不是已经打算提前做些安排了?”
唐承德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你也知道,这些事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操控的。我只是觉得,既然唐家长子还在外面漂泊,那不如给他一些机会回来,自己看看能做些什么。”
Tom眼神一变,微微偏头,轻轻一笑:“机会?唐总,你是不是觉得,唐家今天的形势,已经彻底掌握在你手中了?”
“当然,”唐承德不屑地说,“唐家的未来,理应由有能力的人来把控。”他顿了顿,“而且,我和你父亲可不是没有过交情,未来的事情,你也该清楚。”
Tom轻轻笑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决心,“未来的事,唐承德,你别太自信。你不知道我知道多少,也许一切并不像你看上去那样简单。”他缓缓靠近,“但我倒是希望你再给我一个‘机会’,看看我能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酒吧里突然安静了几秒,Tom的话像是一个隐形的挑衅。他站在那里,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几乎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的紧张。
而就在此刻,Tom才知道,他已走到了一条不归路。但这条路,注定是属于他的——无论是赢,还是输。他已经没有退路。
————————————————————
这一切的起点,并非今晚。
两周前,一份匿名举报信送到了董事会监察员办公室,内容指向新加坡滨海湾□□重建项目存在“利益回避与信托路径不清问题”。举报重点:牵涉唐思哲名下离岸结构的一个开曼投资壳公司“Matador Global”。
举报内容极其精确,时间节点、资金流向、董事挂名人、虚假项目合同,无一遗漏。
Tom一眼就明白,这不是举报,这是堂哥唐承德精心准备的一枚钉子——专为他打造的。
堂哥想要的更多,第一步就是吃他这个根基不稳的肥肉。
Matador是他大学时期为了“合法挪用”一笔来自母亲杨燕城的信托分红而设的架构,从未真正运行,只是用作转移资产与对冲基金交易的中介罐。但一旦落入法务审计眼中,它就成了工具人和替罪羊。
而最致命的,是那封举报信在股东大会召开前一个月“恰好”曝光,并且——唐承德亲自将它“转交法务稽核小组”,要求“透明彻查”。
唐承德的如意算盘,是:
表面上,他只是提交了一份“关于临时冻结董事会席位以待调查结果出炉”的提案,依托的是一封精心炮制的匿名举报信和一套从他在英属维京群岛注册的财务顾问公司调出的交叉审计数据。举报信内容直指杨燕城和Tom在滨海湾□□重建项目中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与未申报持股,尤其是一家名为“Matador Global”的壳公司,以及与之有关联的高风险杠杆操作。
这类举报,单凭内容本身可能撑不起风浪。但唐承德打得是“组合拳”——首先在股东大会前48小时,将提案提交至监察委员会,并在内部会议中泄露信息,诱导几位长期中立的董事担心集团声誉受损,提前松动支持度。
紧接着,他动用与克莱门汀之间长期培植的“票数联盟”——涵盖了双澳文化基金会代表、马来西亚Tang Medical Lab的医疗顾问票席,以及与港城文化银行基金会合资的两位观察员——发起投票程序,以“公司治理风控优先”为由,申请暂时冻结Tom名下14%的派生投票权。
这14%,源自唐家在新加坡信托结构中的股权分摊,由Tom母亲杨燕城名下的“台燕资本”转授——在信托结构图中为“弱派生权”,即不能直接用于否决议案,但可以决定接班人选、董事入席排序及审计优先权。冻结这14%,意味着Tom即刻失去合法发言权与财务数据调阅权,相当于从董事圈“实质出局”。
接下来,唐承德提出“中立过渡机制”——由他提前请好的“第三方家族治理顾问”(实则是他在港大EMBA课程认识的一位专做遗产筹划的新加坡律师)暂代Tom席位。“顾问”为了“家族治理完整性”,提出“希望杨燕城女士,作为主要信托出资人,能出席临时大会、代为发言”。此举名为稳定,实则逼宫。杨燕城虽然与康茂德离婚多年,但手中依旧持有15.2%的投票权席位——如果她出面表态“支持冻结、审查”,那么整个行动将毫无阻力。而一旦形成先例,下一次的投票将可以合法通过调整股权条款,实现Tom派系的“稀释化”,削弱信托持股权在集团中的长期代表权。
这,就是唐承德真正要做的:不只是让Tom暂时闭嘴,而是永久地清理掉这个支线血统的继承权资格。
一句话:不是流放,而是开除户籍。
而康茂德·唐呢?那晚他穿着睡袍,在家给Tom泡龙井,说那壶茶是从杭州龙井村一位老和尚手中拿到的,一年就十两,自己每年只泡给“值得坐进来”的人喝。
他在灯下语气温和:“Tom啊,你别让他们拿到借口。你出现一次,把话说清楚,我会让老Mahmood帮你盖章。”
Tom挑眉看他:“然后呢?像Jessie那样?开个发布会,签份无意义的声明,然后一觉醒来,被你送进局子?ooooops不是“你”送进去的,是我那好哥哥“自己”进去的?”
康茂德没笑,他只是看着Tom,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你连一个董事会都敢不露面,你觉得你哪天能守住自己那点股份?”
“Jessie是没戏的,他不够狠。”
“你不是你哥。”
“回来吧,儿子。看看你之前做的都是什么事。”
这不是劝说,这是标准的“喂毒药试底线”。康茂德惯用的温水煮蛙式激将,早已在家族企业里驾轻就熟:他从不给一个孩子真正的权力,只在权力碎片间划线,看谁活得最久,看谁愿意为一点“入口处的位置”而彼此撕咬。
Tom当然知道这一切。他早就清楚,父亲只是想“搅局”,只想让孩子们斗起来——让家族里的蛊在互相残杀后,剩下那个最毒的,最听话的。他一边冷眼看着自己的子女自相残杀,一边用老谋深算的“平衡术”维持自己依旧是帝国的太阳——不偏不倚,不流血,不负责。
他只是不想下场。他不想成为那个“最毒的”。
但现在,他连不下场的资格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