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乐言!”
孟鄢在片刻的怔然后,猛的清醒过来,用力推开了对方。
然而席乐言也被他强烈的抗拒弄的一愣,随即缓缓站直身体,歪着头轻轻倚靠在床柱,垂眸看着孟鄢,脸上没什么表情,月光落在他的侧脸,覆盖的阴影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
“孟鄢,你很讨厌我?”
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席乐言只是平白直叙地表达了他的疑惑。
“二少爷,我是你爹的老婆,这深更半夜,你闯入我房中算怎么回事?”孟鄢冷冷地开口,故意提明自己的身份,他顿了顿又道,“二少爷真是抬举我了,我怎么敢讨厌你呢?我无非就是避嫌而已。”
席乐言无言以对,无奈到扯了扯嘴角,他没想到孟鄢对自己这个“五姨太”的身份真是高度认同。
“看来你是真的很满足于现状,既然如此,那日在醉仙楼为何要和老鸨起争执?当时你怎么不怪我多管闲事?”
孟鄢猛然抬起头,目光颤抖地看向席乐言,对方脸色冷然,这样的神情让他想起了那日家宴上的席乐言,失望与愤然混合在一起,让他丢下了平日里的热忱。
窗外的夜风微凉,孟鄢僵坐在床上,手脚冰凉,额头却好像又开始发热。
孟鄢被掀开了伤疤,那日的感激是真的,可之后二人在席家相遇时的难堪也是真的,孟鄢已经学会了去放下那碎成一地的自尊,可席乐言偏要时时刻刻地提醒他,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席乐言,”孟鄢努力压制着喉咙深处的酸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辩驳,“那日出手相救,我是真心感激你,可我不知道你是席家的人……接风宴你不肯给我好脸色,是不是觉得自己当时帮错了人?以为我是什么不肯区服的有志青年,结果到头来却是个爬老男人床的货色!”
“孟鄢!”席乐言听到他这么自辱,实在听不下去,厉声想要制止。
但此时的孟鄢的心里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切情绪倾泻而下:“你不是这么想的吗席乐言,你问我是不是自愿的,你想得到什么答案?要我对着你痛哭流涕地说是你爹强迫了我吗!”
孟鄢近乎声嘶力竭,席乐言却变得哑口无言,仿佛二人之间只能唱你来我往的独角戏。也许是生病的原因,整个人变得有些脆弱,孟鄢再也坚持不住,眼眶里涌出泪水:“席乐言,你有豪情壮志,可我也有自尊,若是我有的选,我何苦要给一个快当我爹的男人做小?”
“那日在花园里,二姨太什么心思我并非不清楚,你怨我不肯替你说话,可是我又能说什么?你有老爷和三姨太撑腰,自然不在乎与谁树敌,但是我不行!我今后还要在席家生活数年,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如何与人朝夕相处!”
席乐言缄默不语,脑海里回响着孟鄢那句“若我有的选”。
他又想起杜承昱的劝告,连吃饱穿暖不受欺凌都是一种奢侈的话,那尊严和脸面更加不值一提。
更别说他满嘴的天下大义。
孟鄢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哦,簌簌落下,砸在棉被上,洇出一朵朵水花,他用力地抹去脸上的水泽,内心唾弃自己不争气,竟然在席乐言面前哭的凄惨。
此时此刻,所有的偏见与愤怒在顷刻间化解,席乐言心中弥漫上一股难言的情绪,泛着淡淡的酸涩,淹没他的心脏。
他颤抖地抬起手,想要替孟鄢拭去眼泪,却被对方扭头避开,席乐言自知理亏,压低了嗓音道歉:“孟鄢,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被困在这里。”
孟鄢没理他,席乐言蜷了蜷掌心,说道:“我娘自从嫁进来便再没出去过,我小时候总是吵着要她带我上街玩,可她说,她是女人,不可以随便出宅门。那时我便想这宅院和牢狱没有什么区别,后面我出了国,母亲年岁也上来了,我知道她离开这里的机会越来越少,她总说自己心甘情愿嫁进来,她对老爷是有爱的,我也相信爹娘他们是有感情在,可这份感情太短暂了,我爹可以随时随地的转移。”
“我娘跟我说爹娶四姨太进门的时候,排场不小,她就在门口怔怔地看着,说当年她嫁进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席乐言坐到床边,这一次孟鄢没有躲避,二人目光相接,“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带我娘离开这里,所以我也不想你在这里蹉跎后半辈子。”
“席乐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孟鄢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苦笑,“三姨太至少有家族和你撑腰,但我没有,就算你想帮我,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呢?”
一句话就令席乐言哑口无言,孟鄢看着他,思绪飘远:“若是有朝一日,这席家在你掌控之下,那便是我自由之时。”
“可惜,”孟鄢眯着眼笑,“太远了。”
席乐言垂着目光,暗暗攥紧了拳头:“会的。”
孟鄢没听清,反问道:“什么?”
“我说,”席乐言抬起目光,看向孟鄢的眼神十分坚定,“你一定会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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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席乐言便不能在这里停留,临走前他告诉了月牙药该怎么吃,然而一旁的燕窝粥已经凉了,席乐言想要扔掉,孟鄢没同意,执意要吃,说是不能辜负三姨太的一番好意。
月牙紧张地在一旁看着,毕竟今天白天的梨汤事故还历历在目,不过三姨太是真心对待孟鄢,一碗粥里放了许多燕窝,又兑了牛乳加了蜂蜜,吃起来香甜浓郁,冷掉也不难吃。
席乐言见孟鄢吃的认真,双颊都微微鼓起,像过冬的松鼠。他不禁勾起唇角,跟他说若是喜欢下次还给他带。
孟鄢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沉中,于是也没怎么吃饭,确实是饿了,一碗燕窝粥吃的干干净净,听到席乐言要还给他带的时候眼睛倏地亮了,不过很快又皱着眉拒绝:“怎么能一直麻烦三姨太……”
“那我向我娘学学怎么做,到时候我亲自下厨,”席乐言将食盒拿走,冲孟鄢笑了,露出一颗虎牙,“麻烦我你可以心安理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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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生病的缘故,孟鄢便以此为借口无法配席老爷过夜,不过近几日席老爷倒是出奇的消停,除了偶尔来他房间看一眼之外便鲜少再来。
似乎最近家里的生意忙不过来,大太太听说孟鄢生病,打发了丫鬟素欢来看望,素欢跟着大太太许多年了,甚至比孟鄢还大些,说话用词滴水不漏。
素欢的意思是最近老爷不在家,府中上下大事小情都需要大太太操办,实在抽不来身亲自过来,但特意嘱咐了自己带些补品来看望。
孟鄢点了点头,谢过大太太,素欢将东西交给月牙,行了礼便离开了。
今日席乐言也不来惹他眼烦,孟鄢独坐在房间内,看着窗外堆积了一地的落叶出神。
素欢刚走不久,外面就传来了激烈的怒骂声,一开始孟鄢以为只是哪位太太在教训丫鬟,结果吵声不止,声音越来越激昂,外面的声音也逐渐嘈杂,为了一圈看热闹的。
孟鄢被吵的心烦,出门向争吵的地方走去,原来就在里自己不远的四姨太的住处。
这里围了一圈人,孟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满面愁容的玉茹。孟鄢拨开人群,下人丫鬟们见了他完全不带一点面对主子的尊敬,只是给他让出一条路之后,斜着眼瞅他。
孟鄢不顾这些,只是来到中间,眼前正是四姨太云衫和素欢。
素欢正跌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掩面痛哭,而一旁的云衫正面目狰狞,指着素欢的鼻子骂她骂的狗血淋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孟鄢看不下去,虽然他跟大太太没什么交情,但也不忍心见素欢这般受辱。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不顾云衫凌厉的目光,将素欢从地上扶起来。素欢抽泣不止,云衫怒火喷薄的目光转移到了孟鄢身上,
“你哪来的?”云衫身穿一身暗紫色的锦缎旗袍,她生的艳丽,在阳光下,这身衣服更衬得她光彩逼人,她微微眯起眼,冷笑道,“五姨太病好了这是?还有力气来管别人的事?”
“我确实不该管,”孟鄢不卑不亢地与云衫对视,静静道,“但你吵到我了。”
“这大晌午的,谁还小心防着你休不休息?”云衫冷笑一声,“怎么,之前大早上跑二少爷的院子里散步就有力气,这会儿又柔弱不能自己,需要人人都顺着你?”
孟鄢顿时瞪大了双眼,哪能想到云衫这么直白尖锐,这院子里不管好心还是憋坏,谁和谁说话不是客客气气的,怎么到了云衫这里通通不好使,戳着别人肺管子说话。
“你!”孟鄢想辩驳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虽然云衫说的事实,但自己却觉得莫名扣了一身脏水。
眼见这事又被翻了出来,玉茹怕引火烧身,转身低着头准备偷偷离开,结果被眼尖的云衫一眼看到,厉声喊住了她:“二姨太跑什么?刚刚不还是假惺惺地劝我不要苛待下人吗?”
玉茹的身影顿住,僵硬地转过身,脸上是尴尬的笑容。
她缓缓地走过来,颇有些为难地劝到:“小孟病刚好,你别跟他发火。”
“你又替他说上话了,好一个博爱的大善人,”云衫冷嗤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姨太的病跟你没关系呢。”
“够了!”孟鄢忍无可忍,最后拧着眉心严肃道:“素欢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般侮辱她!”
“下人嘴贱就该教训,别说骂她了,打她一巴掌都不为过。”
“是么?”孟鄢冷眼注视着云衫,“按你这么说,那日在接风宴上,你对二少爷出口不逊,老爷是不是也该罚你一巴掌。”
把老爷搬出来,云衫顿时熄了火,恶狠狠地看着孟鄢,席老爷仿佛是她怒气的开关,她快布走到孟鄢面前,扬起了手——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孟鄢抬起眼,只见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云衫面前,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垂眸看着云衫。
“你闹够没有?”
云衫,无差别攻击,逮谁骂谁,且攻击力极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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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