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拐八拐,走到最后一间牢房还不算,还得转动其中一座烛台,“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响后,一面墙壁缓缓打开,才最终露出隐蔽的牢房。
“这么神秘!”林舒云踮起脚往里瞧,双眼亮晶晶地闪着好奇的光,“这人犯什么事了?武功很高吗?你把他关得一层又一层的,即便他上天遁地也难逃啊。”
梁濯率先走进去。
正当林舒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梁濯低沉的声音传来:“害死了一位灼如日华的少年将军。”
刚走进牢房,就闻到一股血腥气。越往里走,血腥越浓,几乎有如实质,凝在人的肩头。
梁濯手一扬,火折子如飞驰急箭,穿过壁上烛台,点燃一盏盏烛火。
四周的黑暗瞬间驱散,独留中间那个跪倒在地的人。
闻到血腥气时,林舒云就已料到此人伤得不轻,待真正走近,她不禁捂住嘴。
眼前人遍体鳞伤,处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森白的骨头下,红嫩的肌肉裂开,一股又一股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中流出,在他身下摊成一张红毯。
林舒云从来不知道人竟还能受这么重的刑罚,流这么多的血。
......他还活着吗?
那个人低垂着头,长长的头发也随之垂下,覆盖了他的面容。他跪倒在地,双手、双脚被铁链束缚,向后拉扯,这还不算完,他的肩胛骨被弯钩刺穿,露出尖凌一角,随着他微弱的呼吸,上下浮沉。
“这......”林舒云怀着万般惊恐与疑惑,看向梁濯。
梁濯神情极其冰冷,对那人惨状无动于衷。
他走到那人身前,用脚踢了踢弯钩。
那人闷哼一声,肩胛骨剧烈抖动,带得铁链也随之“哗哗”作响。
林舒云看得都不禁抖了抖,摩擦了下胳膊,那血人竟能忍住大喊大叫,生生受了......
此人意志竟如此坚韧!
他究竟是谁?
梁濯拂开那人脸上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比女子还娇媚的脸,冷笑:“容浔,你还是不肯说出,究竟是谁向戎狄泄露了太子长陵之战的军报吗?”
容浔回望,明眸皓齿,微微一笑,姣若好女,然后,一丝血迹从他唇中,缓缓留下。
“他要咬舌自尽!”林舒云大喊。
梁濯五指紧握,容浔的下巴“咔哒”一声,无力了。
“算了,他不会说的。”林舒云的视线从四周还带着血迹的刑器中扫过,又落到容浔弯起的眼睛上,心下微沉。
梁濯直起身,乖戾地盯着底下的这个人,看见他唇边竟还含着笑意,控制不住的怒火更甚。
但这人不怕痛、不畏死,十八般刑罚都受过了,就是不肯说一个字,更别提吐出实情了。
一向狠厉决绝的梁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林舒云轻叹一声,知道叶钧为何要拿出幻警剂了。
长陵之战,叶钧原本计划要偷袭的军报被泄露给戎狄,导致戎狄早有准备,布下天罗地网,势必要将他们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叶钧带领军队前进时,突然遭遇猛烈攻势,措手不及,差点身死,全靠身边侍卫和姜凌鹤所率的忠信军精锐拼死顽战,才撕开一道生路口子。但那道口子,也只堪他一人挤过,其余人,全部壮烈牺牲。
事关兄友性命,叶钧势必要问出真相,讨回公道!
林舒云走到容浔身前,垂眸看他,平静道:“在你心中,这个秘密,一定比你自身性命还重要。除了你自己心甘情愿,否则谁都没办法逼你说出这个秘密。”
容浔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总是弯起的眼睛,冷了下来。他黑如濯石的眼珠,阴冷地盯着林舒云,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林舒云迎着他恶毒的目光,嫣然一笑:“抱歉,我也有想守护的东西呢。”
“好了,给他治伤吧。伤势太重,我怕他撑不过去。”林舒云淡淡道。
梁濯点头。
林舒云又伸手,想探探容浔的脉搏,半路,手被握住。
“他还不配你亲自诊治。”梁濯冷冷说完,回头,“把崔女医请过来。”
立在牢房外的黑衣人,无声消失。
片刻后,门外出现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肩挎药箱的女子。
她快步进来,躬身拱手:“卑职参见梁大人。”
梁濯微笑颔首:“崔医官不必多礼。此番叫你前来,是麻烦你治疗这个人,不论你用何手段,都务必要保住此人性命!”
崔珍扫了一眼地上的血人,未见丝毫震惊,只淡淡拱手应“是”。
不知是否是林舒云的错觉,她总觉得崔珍的视线,在抬头间,若有若无的从她脸上滑过。
崔珍医术也很高,给容浔把完脉后,道:“大人,此人伤得不轻,失血也过多,但卑职有把握,可留得此人性命。”
“嗯。”梁濯颔首。
崔珍将肩上的药箱放到地上,打开后露出里面一排排银针与药瓶,皆排列得十分整齐。药瓶上还用小黄纸贴上了名字,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这等细致程度,林舒云惊叹。
看崔珍一人既要扎针,又要撒药粉,忙不过来,林舒云挽起衣袖,也上前帮忙。
崔珍看了林舒云一眼,蹙眉,语调带霜:“多谢姑娘心善,但我这人古板,不喜人帮倒忙。姑娘若不通医术,还不如不帮。”
林舒云双颊有些发热,颤颤地收回手。
刚要起身,一只手按住她的肩,梁濯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崔医官也太严苛了。就算是帮倒忙,多一个人担责也是好的嘛。何况,林姑娘的医术也不差,不会拖你后腿的。”
“大人说的是。”崔珍头也没抬,不冷不热道。
林舒云心大,也没察觉出其中的蹊跷,见崔珍没再拒绝,且她一人实在忙不过来,便也帮着一起诊治。
先取银针刺穴止血,然后再将容浔伤口处洒上药粉,最后喂他服下一粒药丸。
期间,容浔挣扎得很厉害,撒药时,娇媚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铁链“哗啦啦”地抖动。
怕是他受刑时,都没抗拒成这个样子。
为省事,梁濯直接一掌拍晕了他。
完毕后,林舒云站起身,一边抬袖擦汗,一边苦笑:“此人一心寻死……崔医官要费心了。”
崔珍低头收拾药箱,并未接话。
将容浔安置好后,三人离开大狱。
刚走出来,就见王少卿手捧一张纸,面色焦急,满头大汗,伸长脖子地等在门口。
“哎呀!大人总算出来了。”王少卿如见救星,三步并作一步地跨过来,拉着梁濯,低声道,“三皇子亲笔书信,点名向咱们要人了!”
“哦?”梁濯挑眉,闲闲一笑,“这个废物终于反应过来了。”
“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王少卿急得跳脚,“三皇子说,我们要交不出人,他就叫方格子的暗卫来搜!到时候,定让大理寺吃不了兜着走。”
方格子,一支仅听命于皇帝一人的暗卫团,里面的人个个是绝顶高手,身怀绝技,互相配合,从来没有他们完成不了的任务,取不了的人命。
闻风丧胆。
王少卿骇怕到极点,却见自家大人依旧云淡风轻,唇畔还挂着笑意。
如此淡定,令他佩服。
“居然都要出动方格子了,看来叶铄是真急了。”梁濯看向林舒云,“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林舒云不由面色凝重地点头。
“不过也不急。”梁濯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笑了笑,“走,带着这封亲笔信,我们进宫,向皇上‘喊冤’去。”
众人:“……”
冤?
梁濯换上官服进宫去了,林舒云本想直接离开准备药材,却忽然听闻崔珍道:“林姑娘留步。”
林舒云惊讶回身。
在狱中见崔珍对自己冷漠如霜,还以为她不想理睬自己,没想到她会主动相唤。
崔珍指了指院下石桌,点头:“我想耽误林姑娘一点时间,不知可以吗?”
“当然,崔医官客气。”
崔珍似乎对大理寺极为熟悉,也极有威信,吩咐人送来茶水、糕点后,便遣散下人,整个院中独留她们二人。
眼下正是日暮黄昏,万里烟霞布满天际,云层翻滚如浪,美似一幅画卷。
崔珍喝着茶,并不说话,林舒云吃着糕点,不自觉地望着云霞出神。
陆厉已经走两天了,不知走到哪了?距离合菱还远不远?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他说要暗杀武林盟主纪渊,那是谁啊?
盟主,听起来武功就很高,杀他,陆厉肯定不会很容易。
我要是会武功就好了,起码能望个风……
“林姑娘。”崔珍终于放下茶盏,开口,“其实我一直好奇一个问题,为何你不帮梁大人捉拿杀害国舅爷之子的凶手呢?”
“其实,你明明知道是谁杀的。不是吗?”她抬眸,目光凛冽如刀。
林舒云愣了一下,刚想敷衍过去,崔珍一笑:“你不必担心,我不是那种留耳目的小人。这里就只有我们二人,我只是……想确定一个答案而已。”
林舒云凝眉,拿捏不准此话含义,不禁盯着崔珍瞧了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