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水了一期拍摄,副导演一脸疲惫地瘫在备采室的小沙发上,闭目养神。
今天距离聂导去拉赞助已经过去四天了。
无论是工作群还是小窗,聂导的头像旁边都没有出现过红点,节目组里留下的人越来越少,勉勉强强能凑齐一个完整的工作组。
巨大的工作压力下,每个人都面带疲色,除了工作交接,互相基本没什么交流。
整个节目组弥漫着一股窒息的□□,所有人都像是一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随着过时系统一起被注销的代码,当下除了麻木的执行指令似乎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在这地方,摄像和后期都是香饽饽,特别是有技术、有精力的年轻摄像和年轻后期。
比如芙清和祁玉。
纸终究包不住火,品优文化撤资《满格心动》的事到底还是在圈子里传开了,在这段时间有不少组私下联系过芙清,想必祁玉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芙清是绝对不会走的,不过,祁玉也没有选择离开倒是让她颇为意外。
祁玉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一个人撑起了整个节目的后期工作,节目就这样苟延残喘着居然也没有断更过任何一期。
除了走了暂时也没有好去处的人,节目组的几个老骨干也留了下来,这些人和聂益笙也算是老合作伙伴了,再怎么说情谊在,聂导虽然抠,平时对组里的人也称得上没话说,最难的时候,还是有人雪中送炭的。
大厦将倾,人心惶惶,芙清和祁玉还在也无疑是许多人还留在组里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们俩不愁下家,他们不像组里的那群老人,跟聂导有什么深厚的交情,这么多组私下偷偷挖他们都没挖走,不少本来想走的人都开始动摇,难道这个组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反正节目组现在经费还不算彻底见底,再观望观望。
观望着,观望着有些人就这样留了下来。
当你在一个群体中开始变得不可缺少,责任感便就此而生,看着这个面临毁灭的节目在自己手里仍然倔强地坚持着。
此时对于留下来的人来说,《满格心动》于他们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一份工作,每天坚持着的东西已经成为一份希冀、一份执念。
聂导那边一天没有消息,所有人就跟着提心吊胆一天,节目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已经是所有人最大的愿望。
没有人还关心加班费,所有人都在等着、盼着,等待一个属于《满格心动》的黎明。
在这种情况下,节目的质量还是保住了底线,即使是室内活动居多,他们也尽力让节目丰富有趣,节目不仅热度不减反而有增长之势。
节目与从前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第二现场的观察室画面没了。
节目开拍的时候有品优的注资,《满格心动》节目称得上财大气粗,聂导为了流量请的都是当下最当红的网红、明星,这些人能在内娱混得风生水起,里面哪个挑出来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娱乐圈打的就是信息战,有人早早就得到品优撤资的消息,单方面跟节目组提出了解约。
这些人平时的工作也就是比观众、粉丝早点看到新一期的正片,然后有吃有喝地坐着说两句风凉话,当当气氛组。
情商高不代表三观正,不是每个人都能说到观众心里,反而适得其反,网友已经对其中几个人表现出不买账了。
对节目组来说,这些人的通告费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对他们自己来说,这节目能播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拿不到钱口碑也赚不到不说,要是因为这么个小综艺得罪了金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前后脚都和节目组提出了解约。
“清清姐,祁哥说新一期的正片粗剪出来了,他让你中午去剪辑室看看。”
小助理的声音把芙清的思绪拽回现实,她顿了一下,在脑子里过一遍小助理的话,温声回:“我知道了。”
剪辑室最近除了别墅现场以外,她去得最勤的地方了。
祁玉作为整个节目组最后一个靠谱的专业后期可不能让他再跑了,不能把工作全都压在他身上,芙清只要这边拍摄结束一般就会去剪辑室帮忙。
原本她还为此想了几番话术,万一祁玉死装不用她帮,然后把自己累到进医院……对于现在千疮百孔的节目组来说,少了谁都是雪上加霜。
结果,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祁玉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应允得理所当然。
从那天开始,芙清便开始了别墅剪辑室两头跑的日子。
剪辑室从前每天都是有人值班打扫的,北哥走的时候把钥匙往聂导办公桌上一放便走了,北哥一走,后期制作组的不少人也跟着乱了阵脚,像没头苍蝇一样离开摇摇欲坠的节目组,出去找活去了。
领头羊的影响力是显著的,不到两天,后期制作组的人便作鸟兽散,最后竟然只剩下祁玉一个人了。
节目的剪辑工作骤然变得繁重起来,剪辑室也不再有人定期打扫维护。
电子设备本就容易静电吸尘,没了打扫的人,不过几天连屋里的空气中都浮着一层细小的灰尘,直闻得人想打喷嚏。
午休时间,芙清如往常一样来到剪辑室帮忙剪片、提意见。
门一推开,芙清就敏锐地闻到空气里熟悉的灰尘味里还掺杂了一股淡淡的铜金味。
又是那个小妖!
秋日午后阳光是明亮的淡黄色,空气里每一颗细小漂浮的小灰尘都在迷蒙的光幕里清晰可见。
芙清手腕一转,原本空荡荡的掌心里瞬间出现一把桃木折扇,她握着折扇在屋门口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才缓步走进去。
“你很热?”祁玉头都没抬,没什么感情地揶揄道。
靠,忘了这家伙能看见她法器了。
芙清身形一僵,抬手把折扇收回乾坤袋。
“怎么?小道士现在都不避人了?”一声鼠标声响过,祁玉把手下的键盘往前一推,饶有兴味地抬眼望过来。
“什么小道士,你就这么愿意给人起外号?”芙清没好气道。
“你那只是阳眼吧?”
闻言,祁玉剑眉微挑,“我给你起外号,你人身攻击,咱俩也算扯平了。”
“谁人身攻击你了?!我这是疑问句好不好。”芙清一顿,明白过来,解释道:“此阳非彼羊,我是说你那只眼不是阴阳眼,而是阳眼。”
“能见道仙,不见鬼妖的那种。”
祁玉没再跟她抬杠,而是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半晌才又把视线移回到芙清脸上,“何以见得?”
芙清看着睫毛在他脸上拓下的那片阴影道:“你一直在这,在我来之前,你有看到这个房间里除了你以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指示性很强的一句话,言下之意就是我进来之前,这屋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你那只眼没看到?
“没有。”祁玉答道。
“那味道呢?”芙清垂眸看向祁玉的鼻子,笔直高挺的鼻梁把光线牢牢挡在一面,“除了阴阳眼,你就没点别的什么本事?”
“你希望我有什么本事?”
“我……”
芙清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这么浓的铜金气肯定是大妖,你要是能看见它在哪,告诉我一声,我找它好久了。
话出口之前她又机敏地环视一遍周围,朝祁玉招招手,待他附耳过来,芙清才低声道:“虽然你看不到,但我是专业的。我告诉你,咱们这有妖怪。”
“我敢肯定,它今天上午绝对来过剪辑室,这股铜金味就是证据!”芙清说着立手往下一劈,带起一阵掌风。
“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我在这呢,我会保护你的。”她拍拍胸脯,安抚性地拍了拍祁玉的肩头。
“你这什么表情?”
祁玉满眼信服,但他微微抽动的嘴角让芙清总觉得他好像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样子。
“不信本仙君?”说着芙清手里那把折扇又凭空出现。
“信,没说不信。”祁玉微微正色,把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自动切出的屏保关掉,露出剪辑软件的界面,“先看片子吧。”
芙清应了声好,拉过一旁的椅子坐过来,手上的折扇对着自己扇了两下,带起的风吹到祁玉脸上,空气搅动,掀起一阵灰尘味。
“你真的很热吗?”祁玉扭头看向她,瞟了她手上画着桃花的折扇一眼。
芙清干笑两声,啪的一声合上扇面,“我这就收起来。”
“开始吧,开始吧。”
芙清握着祁玉的手把鼠标光点移到日期最近的一个视频上,左击后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粗剪的片子有些地方连接地还不连贯,看样子剪完祁玉自己也没有怎么看过,他一边看一边在手边的笔记本记着。
芙清眼睛盯着屏幕,思绪却全然没有在片子上。
刚才桃花扇的风拂过祁玉的卫衣袖口,芙清一瞬之间瞥到他袖中金光,发出那光的似乎是枚铜钱。
她看得不真切但隐隐觉得那钱不简单。
电脑里响起片尾曲,视频放完,芙清的目光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
“你觉得,宁澜发牌那里,用A视角好还是B视角好呢,大仙?”祁玉盯着芙清,神色淡淡。
“啊?”她一下子回神,迅速反应,“A吧,我觉得A把宁澜拍得更好点。”
“哦,这样啊。”祁玉默默把视频进度条往回拖了一截,“可是宁澜我根本没剪A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