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他总是欲拒还迎 第10章 第 10 章

“我想回到我的住处，你能帮帮我吗？”

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真的听到这话，明沧还是怔住了，迟疑一瞬，抬眸看他：“我不帮，你打算怎么办？”

“住在你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你不帮我，我早晚得回去。”桑榆攥紧了被子，说：“我住在你这里，会影响到你。你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好人应该有好报......

又被发了张好人卡，明沧有些烦躁，抓起被子盖过他头顶，看不见桑榆，他才说：“你想我怎么帮你？”

桑榆闷在被子里道：“你告诉我那个乱糟糟的地方的名字，我可以自己回去。”

“好。”明沧应道：“等你睡醒了，我送你去那个KTV，你试着能不能找到来时的路。”

明沧愿意帮他，桑榆很高兴，高兴得忘了计较明沧之前用漏洞百出的理由将他留下。

桑榆心情很好，平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拉下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单调的天花板，大约是真的困了，眨巴眨巴眼睛就睡着了。

明沧本来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没过一会儿听见桑榆均匀细微的呼吸声，他就挨着沙发躺在地毯上了。

如此近距离地处在同一空间，明沧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着幽幽木质香，那是独属于桑榆的味道，明沧心烦意乱的心情终于得以被安抚，他深深呼吸着，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

有错的是月老，是帝君，是哪些老神官，桑榆被迫跟他绑在一起，他跟他一样，是最无辜的。他明沧还没昏聩到那个地步，将一个小孩当做发泄对象。反正那红线他现在也没兴趣再掐，倒不如先让桑榆睡上一觉，待把他安安稳稳送回家，再去找月老算账。

睡梦中的桑榆又看见那片熟悉的青草地，这次他终于不再是一棵树了，他能动了。桑榆好似穿着宽袍，兴奋地在草地上来回打滚，须臾，他听见旁边的草丛里有什么动静，循着那声音，轻盈地翻了个身，冲那草丛里扑过去。

霎时间，草地忽然漏了个洞，桑榆像是突然从高处坠落下去一般，急速下落，他吓得打了个机灵，整个人蜷在一起。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桑榆好像落在一片云朵里，云朵包围着他，软软的，暖暖的。他试探着睁开朦胧双眼，拨开云朵，看见一双深邃却漾着微波的眼睛，那眼睛深不见底，像是深渊，看的时间长了，整个人好像能陷进去。

他怔神看了一会儿，从云朵里抽出手摸了摸那人的眉毛，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明沧隔着轻柔的被子，双手紧紧地环着落在他身上的桑榆，问道：“在哪儿见过？”

桑榆一愣，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眼前的人影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桑榆胡乱拨弄着那轻柔的云朵，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发现他抓着的哪里是云朵，分明是柔软的被子！眼前这人不是明沧又是谁！慌乱间，明沧的眼睛被蒙住，他也不生气，腾出一只手扯下被子，执着地问道：“在哪儿见过？”

桑榆惊得一骨碌爬起来，却被被子缠着难以动弹，又倒在明沧身上，这次两人的距离更近了，鼻尖似有若无地触碰着，明沧对这扑面而来的木质香迷恋极了，他固执地收紧了环在桑榆腰间的手，隔着被子试探着他的温度。

明沧又问道：“在哪儿见过？”

桑榆被可恶的被子裹挟着，被明沧霸道地制住手脚，面对他的逼问，他如实答道：“我在梦里见过你，对，我梦到你了。”

明沧笑了，他道：“为什么梦到我？”

桑榆真心觉得两人此时的姿势有十二分的不对劲，明沧手劲儿太大，勒得他呼吸都不通畅了，顿时有些恼了，说：“我怎么知道！我还没问你，干嘛要跑进我梦里，害得我摔了一下！”

“那你摔疼了么？”明沧无视桑榆的挣扎，他道：“我明明接住你了，你怎么反倒怪我？”

看见桑榆要掉下来的那一刻，他是期待的，张着手臂等着人落进怀里。

是桑榆自己闯进来的，这可就不能怪他了。

桑榆吃瘪噤声，他想反驳，可又觉得明沧说的有道理，只能钻进被子闷着声音道：“那，谢谢你，”他从被子里小心探出头，尽量避免二人之间的直接接触，说：“我睡醒了，我们现在出发吧。”

桎梏住桑榆的手缓缓松开，明沧的笑渐渐淡下去，他偏过脸，别扭地说：“那你还不下去。”

桑榆卷在被子里笨拙地挪动着，好不容易退到地毯边缘，抖落着被子回头说道：“我把被子放回去，很快，你等我。”

明沧不作回应，桑榆只当他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抱着被子“噔噔噔”地上楼了。桑榆把被子放在床上，理得整整齐齐，枕头也放得刚刚好，踩着拖鞋下楼的时候，看见明沧还躺在地毯上，右手食指停在眉毛上。

听见下楼的动静，明沧才利落地起身，一句话也不说，径直朝着玄关走过去。

桑榆跟在他身后，与他一同坐在玄关柜上换鞋。

桑榆不时偷偷瞄着明沧，气氛好怪，他努力思考，试图活跃气氛：“明沧，你昨天出去遇到什么事了吗？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下边人办事不力，我不满意。”明沧随口答着。

桑榆一听，不是因为他睡着了砸到他，终于松了口气，他可不想临走了还要让明沧不痛快。

“是觉得他们做得不好吗？”桑榆问道。

明沧兴致不高，领着桑榆出了别墅大门，说：“没有。”

桑榆安慰说：“他们有你这么优秀的上司，现在一定在偷偷努力，向你看齐呢。”

明沧深深地看了桑榆一眼，他觉得今天的阳光很刺眼照得他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明沧带着桑榆来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塞了两个硬币给他，与他坐在长凳上等着。

桑榆那天醉得不省人事，明沧是动了神力带他回来的，这边不好打车，如今要回去，只能带着他坐公交车。

桑榆乖巧地跟在明沧身后，明沧投币，他也跟着投币，明沧挨着窗户坐下，他就挨着明沧坐下。

两人外貌出众，尽管都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卫衣，依旧不断有视线投到他们身上。

明沧本就有些心烦意乱，被他们看得更加烦躁了，“唰”地一下将卫衣的帽子拉到头顶，靠着窗户闭眼睡觉。旁人看不见明沧，便都将视线投到看起来乖巧可爱，更为亲人的桑榆身上。

桑榆也知道大家在看他，但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看他。他只是一棵树，并不认为自己的外貌有多吸引人。那些人的目光让桑榆越来越热，他变得局促和不安，只能尽力蜷缩在座位上，双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双脚，不敢乱瞟。

身边的人忽而坐直了身子，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正在打量着桑榆的人。桑榆抬眸望向明沧，二人坐下的身高差让他只能看得见明沧的下巴，即便只能看到半张脸，桑榆也知道他此刻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凶巴巴的。不过，只消几秒，桑榆就感觉浑身轻松，那些人的目光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们都被明沧吓走了。

桑榆刚想说谢谢，脑袋忽然被罩上一层黑影，宽大的卫衣帽子挡住大半张脸。他撩起帽子再抬眼去看，却发现明沧又闭上眼装睡了。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车上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桑榆手指揪着卫衣帽子，小心地探头望了望明沧，他一路都紧闭双眼，好像真的睡着了。

桑榆眨眨眼，正在纠结要不要叫醒明沧，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桑榆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带着向前排座椅的靠背撞过去，眼看着就要与硬冷的椅背来个亲密接触。

桑榆认命地紧闭双眼，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未到，他撞上的是一片柔软。

四周的人们显然被司机这番操作吓了一跳，本来寂静的车厢倏然间沸腾起来。

桑榆紧闭着的眼睛挣开一条缝，身旁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正朝他半侧着身子，眸色幽深又暗含波涛，在看着他。

再往上看，明沧的右手垫在他的额头上，还保持着撞击的姿势，那双眼睛里是桑榆读不懂的情绪。

“明沧，你没睡啊。”桑榆坐正了，不好意思地望着明沧的手：“谢谢你，你的——”

“你快看呀！哎呀你刚刚没看到，那个男人真的男友力爆棚！反应这么快，这是有一只眼长在人家身上了吧！太细节了！天哪！我不行了甜死我了！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小男生一定安全感爆满！”

声音来自斜后方，桑榆下意识噤声。

“什么什么？哪儿呢哪儿呢？我还没嗑到呢！”

“他们是一对吧！真的好甜！高冷霸总圈禁小可怜，脑补了脑补了！”

“没看到，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

桑榆默默将手收回去，他刚准备看看明沧的手有没有受伤，却听到这样一番话。虽然是无心的，但也给他敲了警钟。

神官不能与凡人产生任何纠葛，尤其是情爱，而且他们俩都是男的，更不行，无论明沧是什么想法，他都不能让明沧误会他。

而在桑榆看不见的地方，明沧的脸色一变再变，时而转晴，时而转阴，看见桑榆默默收回的手，脸色更是黑得能滴墨。

“宁湾站到了，请......”

公交车缓慢停下，明沧拨开桑榆，下车时的气势让人觉得他是去杀人的。

“前面就是你喝醉的KTV，再往前走是......”明沧顿住，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理发店，但是桑榆不知道，他不能说。

“往前走试试看，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桑榆乖乖点头，说：“好，谢谢你。”

好敷衍的谢意。

桑榆顺着明沧说的那条路，果然看见骗他钱的理发店。当日有多气愤，现在就有多兴奋。他轻快地走在小路上，在一个拐角，对明沧回眸一笑：“真的很感谢你送我回来，我就住在这里，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你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明沧“呵”地一下笑出声，他看着桑榆，觉得他真是天真又可笑。

他既然那样拒绝他，那样急着想跟他划清界限，为什么还要邀请他回家去喝茶？这是什么？欲拒还迎吗？他是真单纯还是假单纯？他是不是对任何人都没有防备心，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不必了，我先走了。”明沧冷声拒绝。

月老的破红线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烦人的很！

该死的月老！

“那，我们有缘再见。”桑榆朝他笑着挥挥手。

明沧定定地看着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般喘不过气。

桑榆笑得那样明快，话说得那样轻松，对他们这两日的相处没有丝毫的不舍，也没有异样的感觉，他们之间不是连着一根红线吗？为什么心烦意乱的人只有他一个？桑榆像那群老神官一样说着“有缘有缘”，可他明明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他明沧也只是一个凡人，那他们今天分别之后，就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桑榆既没留下联系方式，也不要他的......

桑榆说的有缘再见，分明就是再也不见。他对桑榆来说，和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元一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明明生了一双会勾人的眼睛，却是个骨子里冒着冷情的人。

明沧第一次生出这样邪恶的想法，他觉得那笑太过刺眼，他想看他哭。桑榆哭了，他应该就痛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