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118章 Chapter 118

将程暮寒送出房间，已然睡眠充足的林光霁扫了眼几乎夜半的时间，便将电视开启，关闭灯光走去浴室泡澡，以缓解身体最后残余的痛感。

“还有十五个小时，就要开启一场恶战了...”

仿佛不知疼痛般，林光霁果断将掌心的水泡扯破，一层层剥下其外脱离肌肤的皮质。

看着愈发鲜红到几乎渗血的嫩肉，仅是一声轻唤，浴缸边浮现出黑影，递上了一管墨绿色的勿忘血液后默默背过身去。

“雯，近期分部可还好？”

将血液倒在掌心，刺骨疼痛瞬间袭来，林光霁却无动于衷，用手肘垫起苍白脸色倚靠在浴缸边，指尖玩味的拨弄晕染开水中杂色。

“一如既往，林专家。”

雯不自然的撩了下耳边侧发，继续道：“毕竟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都在等待今日的游戏结果，那决定着他们下一步计划该如何实施。”

“好，既然他们想等，那便等着吧。”

一声轻响，似是不速之客入侵，二人霎时间警戒起来，雯正意图借蝴蝶探一探屋外情况，便被走出浴缸的林光霁按住了手。

“回去吧，雯，别忘记我之前交代给你们的计划，无论合理与否，都务必分毫不差的实施完全。”

轻声说罢，林光霁拿过一旁叠放整齐的浴袍穿起，顺手将其下藏匿的匕首收入袖中，光着脚缓步走出浴室。

看向正背对自己坐于沙发之人，其身周正绽放着无数色泽灵动的勿忘花——

“下一则新闻，心理学研究分部最新研究表明，现如今，部分捕食过同类的勿忘，其身体组织正因不同宿主来源的MAL病毒所引发的冲突而悄然发生着改变。”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若身处于夜间路灯下、或封闭阴暗房间内等黑暗环境的灯光中，该类勿忘离体鲜血会借载体盛开勿忘花这一花种，直至血液内养分殆尽为止。”

“若在灯光下发现此类花种，尽快远离那片区域，并将线索发送至当地总域代号17的部门，切勿惊动附近的勿忘...”

ZT卫视凌晨所播报的新闻内容，一般都是复述昨日的要点资讯，直至七时新一轮早间新闻的播报为止。

于他人而言的助眠利器，却是林光霁收集线索并引导他人的最好手段。

毕竟这个时间段，仅需少量睡眠恢复体力的勿忘们差不多都已经清醒了。

只是不巧，那清冷读稿声适时响起，被坐于沙发那人抬手按下了静音键，安放在一旁的遥控器上毫不意外的绽放起簇簇勿忘花，来者身份如何显而易见。

再走近几步，看清那人身影，一双兔耳瞬间跃入眼中，林光霁立时警戒起来，不曾想对方早已察觉，一副乖巧模样起身趴在沙发背，望着准备偷袭的林光霁晃了晃耳朵。

“呀？这就被发现啦，北极也没有传言中那么——”

似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它忽地呆愣在原地，注视着林光霁的双眼满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是你...”

“月兔...”

那双兔耳下，正是一名通体洁白衣着的少年，它薄荷色泽的发丝微微卷起，淡银色的瞳孔正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泽。

林光霁很确定，自己在进入浴室前有反锁门扉，四下窗户亦是紧闭，对方究竟如何现身于此，现在出现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它知道了梦魇的所作所为吗...

还有那句...为什么会是我？难不成与梦魇交易那日，在玩偶上所看见的刺绣是...

“发生什么了...你不是人类吗？怎么会有这么呛人的勿忘味道...”

眼看月兔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林光霁略有些愁苦，快步走去电视前，将那只刚刚愈合完全的掌心摊开放好。

不过刹那，些许勿忘花蕊借电视所散发的光源自肌肤之上蔓延开来，被林光霁即刻握住，碾碎，花瓣散落一地，月兔这才了然为何。

“啊...对，你中午才刚刚与美杜莎作战结束，不是异变为勿忘了，吓我一跳...”

听闻，林光霁眉头微挑：“才知道是同一个人？”

“嗯，以前虽然怀疑过，但没有亲眼见到过你，并不能确信这件事。”

语毕，月兔打起了精神，用长长的衣袖拍了拍身侧沙发，示意林光霁快些过来：

“是你的话就没关系啦，我可不会伤害你的，快坐过来吧，一起聊聊天。”

即使展现出足够的平和，林光霁依旧无动于衷，反倒是语气冷冷道：“这般失礼的登门拜访，可不像是只小白兔会做的事情，你要我如何放下戒备？”

“哎...对不起嘛，我知道错啦。”

与刚刚玩弄猎物般完全不同的气质，它竟然在林光霁面前撒起娇来，惹得人一头雾水。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我是...”

月兔想要卷起衣袖，交与林光霁什么，却笨手笨脚的越缠越乱，还险些把自己束缚住，看的林光霁直叹气，坐去它身边抓住那乱晃的双手帮他挽起，忽见一双名片被他握在手中。

“咖啡花店长...兔罟？”

“对的，我既是咖啡花勿忘派别的首领，TS级勿忘月兔，也是咖啡花店的店长，一个自主创业近四年的成年人，只是他人口中的童颜而已。”

它捏了捏自己的脸，咧嘴一笑打趣道：“我的勿忘形态和原人类外貌区别不大的，不过一个看起来像是成年人，一个看起来更像小正太而已。”

“但算算年龄的话，我其实还要比你大个五六岁左右，如今也已经年近三十了。”

林光霁：“？！”

见人惊诧，兔罟一时间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担忧，抿抿嘴勉强笑道：

“不要不相信呀，我现在这副外在便是我生为人类时的模样，通缉令里的那张只是我的勿忘本体外在而已，也算是弥补了我无法亲眼见证自己长大成人的遗憾啦。”

如月兔所阐述一般，它的人类外在看起来不过十一二的年纪，怕是在那个时候，它就已经异变为勿忘，人类外貌自此定格了。

等等，十一二？

林光霁捏着下巴稍作思考，一切都豁然开朗。

主动送上门的线索，真是意外之喜。

“你...很小的年纪就异变为勿忘了吗？”

林光霁如此惋惜道，却见月兔好似被触动某根神经般，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真的变成像小狐狸一样狡猾的人了...”

“不过...我现在说这么多，你也理解不了就是啦，不如先来谈谈交易吧？”

兔罟将它名片下那张黑红色泽的名片交还给林光霁，忽地认真起来：“关于你想要的情报，和我那间咖啡店的安全，如何？”

林光霁：“......”

显然，这是一份于自己而言太过有利的长时合作，怕是咖啡花已然在一众强势勿忘派别中步入劣端，兔罟才不得已选择了与‘北极’合作的可能。

不吃人类的勿忘，敢与勿忘交易的人类，兔罟大概率也已经意识到，这是它身为咖啡花派别首领，可与北极推心置腹的最大优势，此番前来定然也抱着十足的把握。

何况现在...似乎还巧遇了“熟人”。

“梦魇曾是你的手下，对吗？”

巧妙的“曾”字，逗得兔罟满面笑意：“是的，它和蛛一样，曾是我唯二的心腹之一，但无论如何，也确实是我的疏忽，先给你说一声抱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只是在知晓我名林光霁后，你依旧愿意与我洽谈这份合作吗？尽管我是你的敌人，你的食物？”

如狐狸一般眯起的双眼，兔罟似乎已然见怪不怪的样子，宠溺的点点头：“正是因为知晓你就是他，我才更要与你谈成这份合作。”

“所以...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林专家，对吗？”

兔罟似乎总是无意识的提起他所知晓的过去，想必一直以来这都是它难以忘怀之事，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现在？莫非是我有过其他称呼？”林光霁故意问道。

“你真的都忘了...不然不可能认不出我...”

兔罟眼睫低垂，兀自苦笑一声，便将脚腕上的裤链拉开，展露出脚踝内侧的标识——

是与林光霁眼下那般如出一辙的罗马数字“六”。

林光霁：“......”

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类相似印记，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说是高兴，毕竟得到了更多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但若说是担忧...

那句为什么是你，怕是兔罟仅看到这罗马数字十一便可一口咬定的身份。

也难怪身边总会围绕着像蛇虺一样奇奇怪怪的“熟人”，大概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并没有失去记忆，定然一眼就会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为什么从没有人像兔罟一样主动挑明呢？还是说他们都知道了我失忆过的这件事，不想让我再度回忆起那些被忘却的过去？林光霁不仅如此思索。

只不过，换个角度去想，至少可以确定，兔罟没有和他们任何一人产生联系。

“看过这个...还是想不起来吗？”

见兔罟的眼中似有眼泪打转，林光霁稍作沉吟，如此回应道：“不好意思，虽然你的纹身和我的样式很相似，但我不记得这个是否存在什么特殊含义。”

“抱歉，可能对于你来说，我的存在曾经很重要吧...”

仅是一句话，兔罟霎时间泪如雨下，用衣袖胡乱的擦了把脸，摇摇头让人别在意：

“没关系没关系，能找到你比什么都好，忘记就忘记吧，那些事也没什么好回忆的，不提了。”

果然。

没什么好回忆的过去，能找到比什么都好，兔罟的话仿佛无时无刻都在强调，曾经的自己遭遇过什么危机。

而现在这些与他同样保有标识的人也无一例外，正在四分五散的找寻着自己的存在。

“那...我们可以重新交个朋友吗？”

兔罟试探着贴近林光霁，用指尖勾了勾他的小指。却见人依旧放不下顾虑，便找补道：“啊...也对，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敌人的，那就过段时间再说朋友的事情吧。”

“我会考虑。”林光霁轻叹道。

“太好啦！”

一声欢呼，林光霁瞬间捂住了兔罟的嘴，见人眨巴眨巴眼满是歉意，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单纯好懂的兔子，林光霁略有些无奈：“我还不够了解你，朋友的事自然也急不得。”

“嗯...反正时间也来得及，我就好好的和你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兔罟极其自然的靠在了林光霁肩膀，晃悠着双腿可爱无比：

“我是你们所说的TS级勿忘，月兔，能力是空间折叠，当然也能够像瞬移一样随意穿梭到任何地方，所以才能直接坐在这里等你啦。”

“不然才刚刚吃饱的我，要是弄得哪里都是勿忘花，我们不就都暴露了？”

“一直依靠捕食勿忘来生存，很辛苦吧？”林光霁安慰道。

“是有些辛苦啦，不过我们有的时候也会去你们的作战现场偷偷带回些尸体，停尸间自然更是要时常光顾几次的。”

兔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反正都是要填埋或者火葬，不如进了我们的肚子，对吧？”

“大言不惭。”

被林光霁掐了下脸作为警告，兔罟反而更放松了些，干脆躺在了林光霁的腿上，摘下一支勿忘花在手中摆弄，继续说着：

“而我现在这个名为兔罟的人类身份，其实是为了经营咖啡花才伪造的。”

“这样的话，我们既可以一边为人类顾客和勿忘顾客提供所需，赚点外快，避免食物库存紧缺的时候没有钱财购置生鲜，大量购买也不会让人起疑...”

“也可以让依旧拥有人类外在的勿忘掩人耳目的来交易情报或尽可能的提供人力，继续维持咖啡花身为情报站和庇护所的运营工作。”

“庇护所？”

这是林光霁从未听说过的情报。

兔罟点点头，将手机翻出，把自己日常拍摄的照片分享给林光霁：

“咖啡花呢，是一家综合了咖啡店，甜品店，快餐店，花店及书店为一体的慢节奏店铺，地处中心广场附近的三层楼阁。”

“虽然它看起来不算宏伟，不像是能充当庇护所的地方，但实际上是因为这栋楼确实只为人类提供服务所用，并不是咖啡花派别的主要根据地。”

“而我们派别的勿忘，包括其他留存在庇护所内的勿忘，皆已入住进我们圈设于X-13片域的基地，也就是隔离壁附近如今已经荒废了的ZT第十中学。”

“具有空间能力的勿忘直接传送自己就好，不具备的就经X-12片域的废弃地铁站进入地下渠道穿梭于X-12与X-13片域之间，通勤是十分方便的。”

“何况，那里有足够的床位浴室卫生间，大家也可以在X-13片域肆意捕食其他意图入侵次域内的勿忘，算是过上安稳的生活啦。”

听闻，林光霁眉头微挑，兔罟显然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急忙求饶着：

“我们派别有派勿忘轮班把守地铁站出入口，防止其他心怀鬼胎的勿忘借机溜入ZT次域的，而且隔离壁也没有设置在地下嘛，不要叫他们拦住那里好不好？”

“我们早就知道了。”

见它慌张，林光霁掩面轻笑道：“隔离壁建设的再高再深，也终有到达极限的时候，何况这种高精密仪器的造价并不低，只要能阻拦住大部分勿忘便足矣。”

“若是我们真的要封堵地铁站，清剿X-13片域依旧留存的勿忘，不是不可能。但你应该也发现了，无法伪造身份入住在次域内的勿忘，不都是在隔离壁外的废墟内安了家的吗？”

“适当的物竞天择，也不乏是一种维持动态平衡的手段，ZT总域一向如此全面的权衡利弊。”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现在越来越多的勿忘想要投奔咖啡花，看来ZT总域真的和其他总域完全不一样。”

说到此，兔罟歪歪头，看向林光霁的神情染上了一丝狡黠：“所以说，你其实也是了解咖啡花的吧，狡猾的小狐狸？”

“这是自然，单纯的小兔子。”

林光霁戳了戳气鼓鼓的兔罟，好奇道：“反倒是你，在知道我与梦魇交易过后，怎么不认真调查一下我呢？”

“至少，你也应该看到过疑似北极上司的林光霁照片才对吧？”

被林光霁一句话哽在咽喉，兔罟略有些心虚，又有些难以启齿：“那不是不敢嘛...私自调查北极的勿忘和人类根本不在少数，但TS级勿忘都没能活下来几个...更不用说那些人类了...”

“我...我就是一只小兔子，还没找到你，不能冒那个险...”

兔罟急忙挥挥手终结话题，话锋一转道：“说起来，最近几日，梦魇也背着我偷偷来找你们了吧，给你们添麻烦了呀。”

“确实添了不少麻烦，不过也获得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

林光霁借助撩拨头发的动作顺手拂过耳坠，毫不意外的，四下空间再次波动起来。

“只是...你这只小兔子的眼光相当锐利呢。”林光霁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