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116章 Chapter 116

听到死讯的刹那，一阵耳鸣声袭来，四下吵闹伴随着渐灰世界褪去喧嚣，独留林光霁一人呆呆看向煞白天际。

一语成谶，那只准备咬死农夫的蛇，终究还是被烤熟后吞吃入腹了。

“活该...”

林光已然无从知晓，自己究竟是以何种状态在笑，四周有没有人看到自己现在疯狂的模样。

他唯独知道，那个在噩梦中反复踱步的轻盈，正悄然伴随着片片鸦羽再度降临自己身边。

“林光霁，你能救下再多的人又如何？最想救的那个不还是死在了你的面前。”

被锐利指尖掐住下巴，散发隐隐烟气的无面正愈发贴近，一字一句道：

“他们可都是因你而死，死在了一场又一场的烈火中。从没人会感谢你，但总有人会怨恨你。”

“好好想想，这值得吗？”

林光霁：“......”

他刚刚说什么？最想救的人？

仅是一瞬，林光霁看似迷茫，实则大脑已然清醒完全，压下了所有值得庆幸的喜悦。

因为他抓到了这个身影的把柄。

迟疑之际，忽见程暮寒猛地冲破那身影，好似受到了某种惊吓般，不顾林光霁满身血污，毅然决然将人紧紧抱住。

“好烫...”

仅是肌肤相贴，林光霁那过分滚烫的身躯便自衣物下隐隐散出热度，程暮寒只得抱起人快步冲去蛇虺所在方向：

“林顾问，冷静下来，调整你的呼吸。”

程暮寒轻轻贴了贴人的额头，想再多说一些安慰他的话语，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说这期间发生的事太过巧合，我们不能乱了阵脚，一定要调查到真相让吴专家死得其所？

还是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悲伤，抬起头向前看？

分明哪句话都不适合现在这种情况...

“程队...”

林光霁贴在程暮寒肩侧，轻轻蹭了蹭脸颊作为回应：“我知道的，没有时间去悲伤，这是不容拒绝的代价。”

“但吴专家的死...都是因为我，是我犯错了...”

林光霁声音颤抖，将半真半假的谎言宣泄完全：“我明知道那张ID卡内存在定位系统，却忘记将它放在酒店里再去看望吴专家...”

“她就算年纪大...也没有到糊涂的地步，不可能平白无故失火，一定是安胜做的...”

“是我害死了她...”

“现在还没有出调查结果，不要把责任都归在自己身上。”

程暮寒一时间也觉得自己的安慰无济于事，甚至冰冷万分，却见林光霁摇摇头，无比坦然的说着沁人心脾的话：

“是时候了，程队，舍弃我吧，我已经...不再是一颗流星了。”

“......”

如他曾说那般，林光霁确实是这支队伍侦破旧案的希望，初来乍到便伴随着诸多疑点与猜忌，偏偏在侦破旧案的这条路上如虎添翼。

但程暮寒从未想过把全部重担都压在林光霁身上的这件事。

“你不是一颗流星，林顾问，你从来都不是。”

程暮寒将怀里的人儿抱紧了些，果断回应道：“你是林光霁，是一个人类，一个和世间众生一般构造肌理的人类。”

林光霁：“？”

未等抬头确认程暮寒的表情，林光霁已然被带去作战用车之中。

见蛇虺毫不犹豫的举起针剂，程暮寒瞬间捂住了林光霁的双眼，一副带小孩子打针的模样将人搂抱于怀前：

“如果你想成为星星，可以，我会为你买下一颗行星，命名为林光霁，让它代你自繁星中闪耀。”

林光霁：“？？”

蛇虺：“？？？”

虽然知道这是程暮寒安慰林光霁的话语，但蛇虺还是缓缓闭起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深呼吸了一口气。

谁教他这么开的窍？

蛇虺决定在回去后即刻没收猰犬从姜雪晴那里借来的霸总小说，防止这种人传人的现象继续延续。

林光霁也满脸都写着疑惑，好似在想原来还能这样岔开话题，是个不错的方法，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

悲伤的氛围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林光霁轻轻搭上程暮寒捂住眼睛的那只手，让人松开便好：

“程队，不用担心我啦，我没事的。”

“道理我都明白，也早已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只是吴专家毕竟算是与我较为亲近之人，说不难过也是不可能的。”

“嗯。”程暮寒简单回应道。

“还能辨别情绪，看来意识很清醒？”

注射完毕针剂，蛇虺放置好废弃针管，帮人脱下外套进一步确认是否存在其他伤势。

“现在清醒了，身上也没有痛的地方，就是头有点晕，四肢没力气。”林光霁答道。

“确定？”

见蛇虺神情异样，林光霁略有些不解：

“不然我应该有哪里出问题才对？”

“一般情况下，确实应该，但你的话...有待考量。”

话音刚落，蛇虺已然毫无顾忌的掀起了林光霁那件贴身高领背心，取出医疗箱中的棉布倒了些水上去，帮人擦拭身体降温。

“你们心理学研究分部应该有研究过‘斥异反应’吧，一种拥有对MAL病毒抗性的人类于体内自主抹消少量MAL病毒时产生的不适症状。”

蛇虺继续道：“像各总域代号17部门的作战人员通常需要执行对勿忘作战，不得已长期暴露在存有MAL病毒血液的环境下，基本上都会有一些对MAL病毒的抗性，不会轻易患上MAL并发生异变。”

“而你对MAL病毒的抗性很可能要远超于我们任何一人，这种发烧流鼻血的症状就是最典型的斥异反应。”

说到此，林光霁已然意识到为何如此，想必是因为吞咽下安胜那些血液才导致的如此情况。

只是现在才出现反应...未免有些太迟了，蛇虺也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件事...

难道这番话中有什么深意？还是我的精神力真的出现了可被觉察的异样...林光霁不由得谨慎起来。

“或许是因为我频繁接触患有MAL患者和勿忘的原因吧，就像是作战人员长期从事于对勿忘作战一样，所以才有这样的抗性。”

顺着蛇虺的话，林光霁自圆其说道：“何况，精神力的强度如何也是对MAL病毒抗性强弱的因素之一，恐怕这才是导致我斥异反应十分剧烈的关键因素。”

“不愧是专业人士。”

见林光霁已然理解这其中深意，蛇虺便也不再多说，只是无奈长叹一口气：

“但我有必要提醒你，精神力消耗过度可是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是长时间的昏迷不醒。现在你还清醒着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多亏美杜莎的现身，让我的精神力在这之前消耗了不少，不然在现在这般感知激发的状态下，我绝对会失控的。”

看向林光霁那双明亮血瞳，似有些许血色自其中流转般灵动，蛇虺一时间哑口无言。

虽尚不知晓吴紫萍的死因究竟是意外还是巧合，但通过林光霁与程暮寒先前的交流可以确定，美杜莎的现身定然是受人操控至此。

是为了借此机会杀死吴紫萍，从而刺激林光霁？

蛇虺稍作沉吟，决定在处理完当下事务后跟随K15一同前往吴紫萍家中进行调查。

“蛇特等，我们可否借安胜一事提交在K次域进行调查的正式申请，以便在需要时能够及时得到各总域的支援？”

猝不及防间，程暮寒忽地开了口，看向林光霁那略有些惊诧的神情温柔道：

“原因之一确实是有些私心在，希望林顾问能够尽快知晓该案件的全貌，早日安下心来。”

“但比起这一点，我更想知道的是，这起案件是否还与内鬼案等先前已完结的疑难案存在联系。”

“若是存在，必然会有更多旧案相关线索浮出水面。”

此话一出，林光霁的心脏猛地停了下拍。

程暮寒莫非是意识到吴紫萍的异样了？还是说程暮烟联系他了？总不能是郑副他们三人已经反馈完全了调查结果吧...

林光霁觉得自己有必要尽快确认一下那支录音笔中的内容了。

“申请我可以搞定，你们去查吧，记得随时提交报告。”

蛇虺点点头，正巧也顺应了他的计划，便推舟道：“但参与游戏的那件事，别以为我不知道，都给我活着回来。”

“程队一定会活着回去的，我努力。”

似是预料到结果如何般，林光霁在二人惊恐的表情中摊摊手，一副尽力而为的模样：“那里面可有不少人质在，又不能轻举妄动，只希望救下的人越多越好。”

“安心吧，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翘翘的。”

林光霁依旧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眼前二人根本放不下心。

他明摆着就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眼下所发生的一切太过混乱，曾经误以为早已对彼此了如指掌的几人，也皆在那过分熟络的面庞上笼罩起一层阴霾。

情报真假参半，谎言随处可见，本以为是追往真相的调查之路，如今却好似步步入火海般举步维艰。

或许，只有早已洞悉全局的林光霁能够清楚的做出选择了。

“虽然我身为主要负责人，说这句话不够负责...”

蛇虺再次沾湿手中棉布，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抬手捂住了林光霁后腰那处被伪装完全的肌肤，帮人擦拭着其余身体部位：

“但事实的确如此，只有你们活着，才能救下更多的人。”

“安胜一战，我会尽可能地为你们申请高战力支援，总指挥就交给你了，白毛小狐狸。”

“多谢。”

如往日一般的温笑，却戳破了二人互相周旋良久的最后一层薄纱。

林光霁知道，蛇虺现下已经无法看清自己暗藏的计划究竟如何，为了确保万事顺遂，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退让一步。

只要能在安胜的游戏中活下来，蛇虺的口风就算再严，该松的也要松了，一切都将稳中向好，林光霁心中暗喜。

“一会儿你们二人直接离开，不要接受任何采访，回去之后都必须马上休息。”

待林光霁喝下他递去的安瓿，蛇虺走去紧闭车门，意图将它开启：“我来把记者支开，你们稍后再准备——”

仅是启开一瞬缝隙，刺眼的闪光灯扑面而来，蛇虺下意识“咚”的一声将门扉重新关起，满脸都写着烦躁二字。

K总域已经腐烂溃败到连记者都阻拦不住的情况了？

“你们两个还想抱多久？”蛇虺道。

“ZT总域有这条规定？”

林光霁虽知晓蛇虺意味何在，但现下他确实没有足够的体力去支撑自己站起，便佯装一副有些疑惑的模样如此打趣着。

“没有，而且你还没恢复完全，走路都很困难。”

见程暮寒将林光霁安放在座位，脱下外套遮掩在他头顶，把人儿面对面重新抱入怀中，蛇虺的表情霎时间如霓虹灯球般变化无常。

明知故犯，一个个的都要疯吗？

“哇喔，好复杂的情绪变化，我还是第一次见，值得当案例记录下来。”

偷偷闪开一丝衣角缝隙，林光霁便被程暮寒重新盖回，拍拍脑袋示意人乖一些，这才走向车尾，冲着蛇虺点点头示意没关系。

“行，可以，挺好的，顺带给ZT总域炒一下热度。”

蛇虺也平静下来，推了推泛起冷光的眼镜，抓住一侧门扉露出险恶笑容，看着面前二人熙熙融融。

“我们是能轻松斩杀TS级勿忘的最强搭档！”

林光霁刚刚举起拳头得意洋洋的喊出声，便见被蛇虺瞬间推开的车门外，无数闪光灯狂闪不止。

“哎？怎么会这么多记者？”

“不用管，回酒店吧。”

听闻，林光霁只是眨眨眼，便抓住外套衣领将自己盖了个严实，靠在程暮寒胸口一言不发。

......

“买颗行星...起名叫林光霁...哎呦我靠...有病吧你...”

一路上，队内通讯的笑声此起彼伏，以冉煦为首的复读机不断复盘着此次作战中程暮寒爆出的金句：“你是不是背着兄弟补了什么不该补的课，土死我了呦。”

“蛇特等也好可怜，能够成为案例的复杂情绪变化哈哈哈...”

姜雪晴笑得直拍车座靠背：“而且我有理有据的怀疑，绝对是小狗哥闲的没事学我借他那本小说里的霸总了，不然老大没理由知道这种梗！”

“哎哎哎，你俩老实点，别掉下车去，要是笑死了看谁丢人。”

郑毅一边忍耐笑意，一边将车辆顶棚升起，把没正形的二人网在车里。

“是呀，程队怎么想到买行星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真的可以买吗？”

自车中走下，张开手再度被程暮寒稳稳抱入怀中，便听他淡淡道：“我发小给他前男友买过。”

此话一出，通讯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冉煦更是险些一口气抽过去，咳嗽两声急忙确认道：“不是，你等会儿，我就说一直感觉哪里不对。”

“你大学时候和我说，你家有产业，但你没继承...”

“对，是我姐接手了。”程暮寒答道。

“你不是两个姐姐吗？”

“另一位是翻译官，因为工作需要时常出差国外，很少住家。”

“我靠，你爸真是程岩啊？”

通讯界面内，冉煦指着程暮寒的脸说不出话，被人回怼了一句：“脑子进水就去治，这种事情有什么可骗人的。”

“那老大...你常穿的几身西装不会都是...”姜雪晴好奇问道。

“因为常年健身的缘故，我的体态并不适合一般西装款式，所以需要定制。”

“还有我这台电脑...搜不到品牌的相关信息...但超级好用...”

“搜不到就好，那是我姐公司还在开发的产品，你拿到的是性能最好的第五版。”

姜雪晴也险些一口气背过去，认真的问了句：“最后一个问题，老大你家从卧室到卫生间需要打车吗？”

程暮寒：“？”

“先不说那个车，程队，咱们外出开的这几辆越野车的性能和总域里的比，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会都是...”郑毅心中已然有数。

“我的。”程暮寒毫不在意道。

“平常给小冉开的那辆外勤车也是？”

“我的。”

“Dye还有什么不是程队你的吗...”

“......”

看到程暮寒像过去那时的自己一样实诚，惹得郑毅直叹气，冉煦也在一旁惊呼着：“他竟然沉默了！”

“前任主要负责人在位时，ZT总域的周转并不算顺利，ZT17也缺少很多必须物资，我只是与蛇特等一并尽我们所能的提供支持，以确保ZT17正常的工作秩序，自然也会在其中获得对应的分红。”

走入电梯，无视身周投来的异样目光，程暮寒继续说道：“何况，虽说Dye所使用的物件大部分都是我所购置，但你们几人不是，你们有你们的自由，我无权定义你们的归属。”

“既然能够通过提升物质需求来维持高质量的工作完成效率，我在能力范围内的付出也就是值得的。”

“好帅！”

姜雪晴一声刺耳惊呼，被冉煦手疾眼快的关掉了三人麦克，却听林光霁在那边幽幽道：

“所以...为什么要买行星呀？那么大一颗星球会很贵的吧，是为了去抓外星人做研究吗？”

“我真是服了...”

冉煦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两个好好歇着吧，我们还得三个来小时到地方，有事随时联系。”

通讯被挂断，程暮寒亦走出电梯，将那件外套取下搭在肩侧，轻轻掐了掐林光霁的脸：

“好奇的话，我稍后让他亲自给你讲买行星的心路历程究竟如何，现在先休息，我会订客房服务来送餐。”

“嗯。”

将林光霁送去他房间，帮人儿换下外衣，盖好被褥，程暮寒准备回身离开，不曾想被林光霁直接抓住了手，遮住脸闷声道：

“如果程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的话，我都可以的，直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