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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月烬日沉 > 第3章 朝暾初上,六合清朗,照繁花满枝

天际的最后一抹霞光正被青灰色的云霭悄然吞噬,长鱼家庭院上的飞檐翘角在渐浓的夜色中化作沉默的巨兽剪影。

晚风从庭院穿过,轻拂过廊下新悬的灯笼,惹得那光影微微摇曳,在地上投下长长短短、晃动不安的影子。

自从西院那日的惊鸿一瞥之始,少年浅琥珀色的眼瞳和那云破月来般的笑意,就如同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我心间漾开圈圈涟漪,自此再难平息。

从那以后,习符练咒成了我每日最殷切的期盼,除却父亲严训的缘故,还有一份我的私心。

我几乎每日都盼着能早上一刻结束这指尖灼痛的苦修,赶在天黑之前,揣上那还温热的点心,踏着碎金似的夕阳余光,偷偷溜至西院。

长鱼家家规森严,白日里仆从如织,父亲也时常巡视,只有掌灯后到亥时前,这府邸在夜色中屏息之时,才有我片刻的自在。

我总是沿着西侧回廊悄悄溜去西院,鞋底碾过枯槐的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屏住呼吸躲开巡夜家丁手中灯笼晃过的光晕,再去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铜锁转动的轻响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却莫名地让我感到心安。

院里的荒草渐渐被我踩出一条模糊的小路,老槐树的叶子黄了又落,我带的点心也从桂花糕换成了芝麻糖,从软糯的云片糕变成了清润的梨膏糖。

他依旧不说话,但每次听见我的脚步声,就一定会从暗处挪动到小窗边。

那双清澈的不染尘埃的眼睛,总会突然的亮起来,像晴朗夜空上那些突然展现光辉的星子。

我偶尔会教他下棋,棋盘就铺在窗外的石阶上,他则把下巴轻轻的抵在窗台,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就着月光的清晖,用指尖点出落子的位置。

他聪明极了,不过才学习的几回,就能与我缠斗好一会儿,偶尔也会占据上风,每当这个时候,他便会抿起嘴唇露出浅浅的笑意,看着我的眼里泛着柔柔的光。

我也会向他讲述外面的世界,就比如五月的杜鹃花如何红遍山野,集市上的老师傅怎么转出腾跃的糖龙,夏夜的萤火虫又是怎样提着灯在树林深处穿梭。

他总是静静的听着,瞳仁里只映着我一个人的影子,仿佛我口中说的,就是他心向往之的整个人间。

那时的我只以为他是天生不能言语,因此从不敢迫他开口,只顾自己的絮絮低语,贪恋着这份被全然倾听的温暖。

在父亲面前,我必须是无坚不摧的长鱼家继承人,只有在他这里,我才是长鱼镜辞,是一个能带给他些许温暖和欢乐的兄长。

他的沉默与纯粹像一泓山泉,在悄然间洗去我满身的沉浊,让我在这令人窒息的重压下,偷得一丝喘息。

这样隐秘的相伴一直持续到我十岁那年的乞巧节晚上。

那天午后,父亲特许家中年幼子弟出门观灯。

我心思一动,趁父亲与叔父们议事之时,悄悄的溜进了父亲的寝房,在被他珍重的放在床头的木匣里,找到了一把标记为西院的钥匙。

其实我已经惦记这把钥匙很久了,当指尖触碰到铜钥的冰凉时,我的心跳如鼓,紧张与兴奋交织。

我多次深呼吸后,面色平静的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了我的院子,依旧刻苦练习着符咒的绘画。

当夜色渐浓之时,我拿上幼时涂鸦的面具,依旧小心翼翼的避着人,小跑着冲进了西院,颤抖着手打开了正房那把锈蚀的锁。

门轴“吱呀”一声,在死寂的庭院中格外刺耳,惊得他从偏室的小窗处侧头看向我。

正房的门被我推开一条小缝,我从缝隙中穿过,绕过屏风走进那个偏房。

昏暗的光线下,他依旧穿着素白旧衣,墨发披散,见我的眼里满是惊讶。

“知然,”我压低声音,却掩不住欢喜,“我带你出去看花灯吧。”

他怔怔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出去”和“花灯”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上前一步牵住了他的手,那手比初见时暖了些。

他的眼睛看着我,忽然回握,力道大得惊人,攥得我手骨生疼。

我给他带上那个幼稚的面具,拉着他避开府中奴仆一路快走,终于带着他踏出了长鱼家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

出府之后,我牵着他一路狂奔,城外的河岸上早已人声鼎沸。

河两岸的柳树上红灯高挂,烛火倒映在水中,随着波光碎成万千星辰。

游人摩肩接踵,笑语喧哗,糖画的甜香、花灯的蜡味、河水的湿气交融在一起,织成一幅鲜活热闹的画卷。

他显然被这从未见过的繁华震住了,浅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流动的光河,好奇地四处张望,连紧握着的我的手都稍稍松了些。

我们并肩慢行在河边,周围商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处矮摊前停下,我买了两盏红色的鱼灯,递给了他一盏。

烛光在纸罩里跳跃,映得他的面具微红。他学着我的样子提着灯,偶尔被嬉闹的孩子撞到,便腼腆的靠近我的身侧,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曾松开。

“你看,”我指着河面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乞巧灯,把心愿放在里面,顺着水流漂远,就能被上天的神明听见。”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眼里流转着憧憬的光。

我问旁边的商贩借了笔墨,拉他蹲下身,在纸上写着愿长鱼知然,岁岁安康,然后放进花灯里,我将笔墨递向他,他未接手,只是轻轻歪头看向我。

也是,我竟忘了他不会书写,于是我摸了摸他的头,对他笑道:“那知然就在心里默念你的愿望好啦,不要说出来哦,会失灵的。”

他点点头,我们一起把红色的鱼灯放在泛着涟漪的河面上,然后微微把鱼灯向河中心推了推,烛火摇曳,顺水流向远方。

我侧头看向他时,正见他凝望花灯,长睫轻颤,神色虔诚至极。

那一夜直到月悬中天,人潮散尽,我才牵他踏上回家的归途。

他掌心渗汗,步履轻快,偶尔用手指轻戳我的手背,浑身都洋溢着欢喜。

然而刚翻过府墙,便见庭院中父亲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寒意几乎凝成冰。

廊下灯笼摇晃,把他眼底的怒火衬得更加炽烈。

我本能地把知然护在身后,却听见父亲厉声喝道:“长鱼镜辞!你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我心猛地一沉,父亲一挥手,下人立刻把知然押回西院。

他回头看向我时,眼眶通红,眸子里盛满了惊惶无助,十指紧攥,骨节发白,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心中所有的欢喜都化作了一片冰凉。

“跪下。”父亲的声音冷彻骨髓。我应声跪地,垂眸不再看向他,青石板的寒意透骨。

父亲踱步至我身后,忽而竹条带着风声抽下,背上一下又一下的剧痛炸开。

父亲怒斥不绝:“家中禁地,岂容你肆意妄为!让你不要靠近长鱼知然,他天生命格不详,都告诫你多少遍了,你偏要靠近,是想毁了长鱼家吗?”

我咬紧牙关,不哭不饶,背上的痛楚如潮水涌来,冷汗浸透衣物。

直至竹条断裂,父亲喘息稍平,我才颓然趴地,浑身无力,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父亲看着我倔强沉默的模样,终是叹息一声,命下人将我扶回了我的庭院。

我在床榻之上躺了整整三日,后背筋骨如折断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未愈的伤。

可到了第四日深夜,月色初上檐角时,一种比伤痛更灼人的焦灼催逼着我起身。

我咬紧牙关,挪下床榻,轻轻推开房门,夜风挟着凉意扑面而来。

那晚的月色算不得好,苍白的像死人青灰的脸,云层厚薄不均地铺展着,月光便从缝隙中漏下来,一束一束的照得青石小径明明灭灭。

廊下的风灯被吹得摇晃,在地上投出我踉跄而扭曲的影子,时长时短,仿佛一个挣扎的灵魂。

远处池塘的水面泛着幽暗的粼光,残荷在黑暗中团成墨色的影子,空气里浮动着泥土的潮气,还有一股浓烈的从我背后传来的药草苦味。

我扶着冰凉的墙壁,深吸一口气,便朝着西院的方向,一步一步的隐入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父亲果然用了更严苛的禁锢,来断绝我的联系,西院的院门已然换了新锁。

我忍痛翻墙进去,却见所有门窗都被厚木板钉死,只留几道缝隙可得几缕微光。

我心急如焚,顾不得疼痛,快步行至熟悉的偏房小窗处,从细缝中见他依然跪坐坐在窗边,听到响声后偏头向我看来。

他的眼神黯淡如蒙尘珍珠,见到我的刹那,忽然就有了光。

我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是母亲遗物,阴阳一对,内嵌感应阵符,彼此靠近会产生微弱暖意。

我把这枚小小的玉佩从缝隙中塞了进去,他伸手接住。

“知然,”我的嗓子因疼痛而沙哑,但字字坚定,“这是双生玉,只要我靠近你就会产生暖意,你贴身戴好,我长鱼镜辞对天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他抬起双手把玉佩紧紧的握在胸口,肩膀剧烈颤抖,我知道他在哭,却依旧无声。

他的突然哭泣使我手忙脚乱,只得隔着木板温声安慰他。

彼时窗外云层忽散,月色明亮,清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我们相隔的这块木板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影子,晚风带着凉意,拂过我因焦急而发烫的脸颊。

那时的我年纪尚小,只想尽到长兄的职责保护他,却不知命运的丝线早已紧紧缠绕。

这份从微末时生根的羁绊,将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化作最沉的枷锁,最利的刃,将我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永夜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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