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轶事[破镜重圆] 第6章 第 6 章

夜深露重，山顶风越来越大，周自祁驱车回到位于市中心黄金地带的独栋别墅。

一推开门，就看见客厅的灯全开着，屋内堂亮得犹如白昼。

一百多吋的LED显示屏上映出赛车游戏的画面，声音恰到好处地卡在深夜扰民的边缘。

对面的沙发上大喇喇坐着个人，手里握着游戏手柄，紧张地操控着。

听见声音，崔则朝他看了眼，又迅速转回去：“回来啦。”

“你在这干嘛？”周自祁换上家居拖鞋往里走，顺手把客厅的灯关了一部分，只留下一圈柔光灯带。

崔则说他家装修得有点阴森恐怖，每次来都要把灯全部打开才安心，周自祁没法跟这个喜欢穿成调色盘的人谈论什么叫做侘寂风。

“玩游戏啊，来一局不？”正好一局结束，崔则晃了晃手里的游戏手柄。

“我不瞎。”周自祁坐到沙发上，坐下时看到茶几上的啤酒和零食，猜到他的来意。

崔则递了罐啤酒给他：“来陪你啊，今晚不醉不归。”

说完他觉得不对，改口道：“不对，我今晚就睡你这了。”

周自祁拎过那罐啤酒，食指扣住拉环，往后一扯，单手开易拉罐的同时，不咸不淡地瞥他：“你确定？”

崔则往嘴里塞了块薯片：“确定啊。”

周自祁扯唇轻笑，拿过遥控器退出游戏界面，点进app选择电影。

见他选择恐怖标签，崔则一把抢过遥控器：“我们还是玩游戏吧。”

周自祁挑眉：“怕了？”

“我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是现在不想看电影，想玩游戏。”

周自祁懒得拆穿他，往沙发上一靠，仰头喝了口啤酒。

崔则见他唇角微微上勾，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今晚心情竟然不错。

以往周自祁只要回家一趟，回来那气压低得是黑云压城，现在倒有点春和景明的意思。

“我怎么看你心情好像不错。”

周自祁唇角的弧度更深了：“有么？”

崔则点点头，情况实在反常：“你没事吧？”

周自祁喝了口啤酒，停了几秒，慢条斯理道：“我那台divo给人撞了。”

崔则“啊”了声，怪不得他今晚这么反常。

“周震远叫人撞的？”

跟周自祁相熟的人都知道，他跟他爸关系恶劣，私底下，他们要是在周自祁面前提到他爸，都是直呼其名。

一听到这个名字，周自祁表情冷了几分：“想哪去了。”

崔则一时之间想不出还有谁会做这种事：“那是？”

周自祁没说话，喝着啤酒，半晌才开口：“温允。”

崔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今天在岑满家里，两人也没发生什么矛盾啊。

“你做什么了，让她这么恨你？”

周自祁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脑回路，顿时连话都懒得跟他说：“有空让岑满带你去医院看看脑子。”

崔则彻底懵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进厨房后，两个人连话都没说几句，温允就走了，他跟岑满在厨房里分析半天，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以前有什么矛盾，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应该释怀了才对。

周自祁这人看上去是冷酷无情，但并不记仇。温允就更不用说了，她性格温柔到近乎没脾气，就没见她对谁冷过脸。

撞周自祁新提的超跑，实在不应该啊。

大概率是交通事故。

见周自祁不吭声，崔则撞了撞他的胳膊，追问道：“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周自祁向来眼高于顶，边界感超强，从小到大，除了他跟岑满就没有什么人能真正走进他的生活。

温允无疑是个例外。

崔则曾经以为他们会走到一起，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突然断了个干净，周自祁让他们别再去找温允，连他们提起温允，他都沉默以对。

大家默认两人关系破裂了，慢慢也就淡忘了，没有人再提。

只是，这些年倒追周自祁的人一大堆，他愣是一个恋爱没谈。

后来他又发现，周自祁有事没事就往伯明翰跑，还在那里开了个画廊。

崔则再迟钝也猜到了，他心里放不下温允。

客厅的灯光照在周自祁立体深然的面孔上，他仰头喝下一大口啤酒，凸起的喉结如同雪山山脉，面上没什么表情，视线虚落在液晶屏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则干脆问：“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她？”

周自祁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又在下一瞬间消散。

他不想跟崔则这个单细胞生物聊这个话题，看向茶几上的遥控器：“看电影吧，你挑一部。”

“你别转移话题。”崔则替他着急，他整天开着超跑在外面乱晃，又长着一副一个月谈三十个女朋友不重复的样，结果寡成这样，说出去谁信啊。

“人温允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现在还自己开了工作室，追她的人肯定一大堆，你要不赶紧行动，她早晚给别人追走。你该不会是想等她来追你吧？温允看着就不像会追人的，你就别想了……”

崔则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一个毫无追人经验的人，竟然教起他怎么追女孩，怎么讨女孩欢心。

周自祁将啤酒罐放到茶几上，起身打断他：“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此人实在太过聒噪，留在这过夜，他能讲一个晚上不带停的。

崔则往沙发上一摊：“我不。”

周自祁没管他，进卧室拿衣服准备去洗澡。

崔则跟过去：“我说认真的，不管以前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人家说不定早忘了，就你搁这过不去呢。”

周自祁看了眼门：“你，要么回家，要么闭嘴。”

崔则像是没听见，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周自祁赶了出去。

人一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浴室里水雾缭绕，周自祁任水流冲刷着身体，脑海里回响着温允的电话，崔则最后说的那些话。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人家说不定早忘了。

依温允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能跟他说分期还款。

或许，没有那么抗拒跟他产生交集吧。

-

之后几天，温允依旧忙碌，每天早出晚归。

期间，崔则来她工作室订制珠宝，说是岑满的生日快到了，想订制一条项链，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

还非常热情地邀请温允，到时候去参加生日派对。

温允当他是礼节性邀请，回之一笑。

温允跟他聊了下预算和要求，拿了些裸石供他挑选。

崔则边挑选边八卦起了她的感情现状，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喜欢什么类型的。

温允实话实说：“没有。”

崔则眼睛亮了亮，又问：“追你的人应该很多吧？”

“没有。”见他没在认真挑选宝石，温允将一颗粉色尖晶石放到他面前，“你看看这颗怎么样？3.6克拉的马亨盖尖晶石，水滴切割，做项链吊坠很合适，颜色也是很漂亮的霓虹灯粉。”

崔则拿在手里看了看：“很漂亮，阿满肯定喜欢，就这个了。”

温允：“那我就按这个去设计款式了。”

崔则点点头，说回刚刚的话题：“怎么会没有呢，是不是你眼光太高了，追你的人你都看不上啊？”

没等温允回答，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哎，祁哥也这样，这么多年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追他的人那么多，他一个也看不上。”

温允闻言微怔，心里像被什么抓了一下，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垂下眼，调整了下表情。

不知道崔则为什么会跟她聊这个，温允礼尚往来地问他是怎么跟岑满在一起的。

崔则一脸骄傲，说是岑满追的他。

不消温允问，崔则就把过程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岑满怎么告的白，怎么骂他迟钝，看不出来她喜欢他。

崔则当时很惊讶，毕竟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

一开始没办法接受，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发现自己也是喜欢岑满的，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

温允静静听着，全程没有插话。

说到最后，崔则话锋一转：“如果有认识很多年的朋友，我是说如果啊，突然追你，你会接受吗？”

温允被问得一愣，实诚道：“没想过这个问题。”

崔则笑起来：“那就是不抗拒喽。”

温允感觉他的话怪怪的，好像在暗示什么。

但又不敢乱猜。

-

晚上，温允在工作室忙到十点才回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地面湿漉漉的，将路灯的光散衍模糊。

晚饭没吃，温允到公寓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速食，打算回去煮泡面吃。

买完东西出来，她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人，错身而过时，她闻到了一阵浓重的酒气。

温允没有停留，径直往前走，却被对方伸手拦住。

“咦，503的小姐姐？”男人冲她笑了笑，“是我啊。”

温允侧头对上那张被酒熏红的脸，吓得后退了两步。

“不记得我啦，我住504。”男人说着色眯眯地上下打量她，“小姐姐，你长得可真漂亮。”

温允一阵恶心：“我不认识你。”

她说完转身要走，却被男人扯住胳膊：“邻居一场，别这么冷淡嘛。”

温允甩开他的手，从包里掏出手机警告道：“我报警了。”

男人似乎理智尚在，一听到报警没再纠缠，低声骂了句：“切，装什么正经啊。”就往便利店去了。

温允回到公寓，锁好门后拿了张椅子抵在门后面，胸口一起一伏，明显被吓到了。

这天夜里，她睡得极度不安稳。

梦见高二下学期，刚转学没多久，在小巷子里遇到了一群混混。

跟今晚一样，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

晚自习时，她做题耽误了点时间，收拾好东西出来，同学基本走光了。

小巷子狭窄幽暗，温允本来打算绕路回去，但考虑到时间有些晚了，怕母亲在家里等急了，决定还是走这条路。

结果走不到一半，就看到几个混混抽着烟迎面走来。

温允急忙转身往回走，想换条路绕开他们。

谁知没走多远，背后传来脚步声，他们跟上来了。

温允的手紧紧抓着书包带子，努力维持镇静，步伐却越迈越快，快到几乎要跑起来。

她刚跑出巷口，有只手搭到她肩膀上，将她拽了回去。

温允浑身一僵，随后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烟味，伴随着一道男声：“跑什么啊，小妹妹？”

温允抬眼看去，那男的染着一头黄毛，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却一副吊儿郎当社会不良青年的模样。

“陪哥哥们去吃夜宵啊。”

由于慌张和恐惧，温允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哭腔：“我、我要回家。”

她试图甩开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却没能甩开。

“急什么嘛。”黄毛凑近她，笑出一口黄牙，“吃完夜宵，哥哥们保证安全把你送到家。”

温允被他嘴里的烟味呛得想吐：“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乖乖跟哥哥走就好，不会亏待你的。”黄毛揽着她往巷子深处走去，温允害怕极了，用力挣扎起来。

无奈力气太小，怎么也挣不开。

就在这时，她看到周自祁朝这边走来。

刚转学到这边，温允短暂地跟他做了几天同桌，但两人几乎没有说过话。

后面班主任调整了座位，两人的交集更是少之又少。

周自祁性格冷酷，对谁都爱搭不理，不像是会管闲事的人。

但此时此刻，温允管不了那么多了。

“周自祁。”她冲少年喊道。

下一秒，少年停下脚步，缓慢地掀起眼皮看过来。

影影绰绰的路灯下，他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得浑身气质冷冷沉沉，生人勿近。

她这一声不仅把周自祁给喊住，连黄毛一伙也停了下来。

温允趁机挣开黄毛的手，朝周自祁跑去，躲到他身后，抓住救命稻草般：“帮帮我。”

她清透如洗的眼眸带着泪光，巴巴地看着他，嗓音轻柔微颤，模样实在楚楚可怜。

周自祁先是低头瞥一眼被抓住的衣摆，然后抬眼看向她，漆黑微冷的眼，给温允一种，他下一秒就要抽身走掉的感觉。

“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黄毛见对方只有一个人，歪着唇角流里流气地说。

周自祁笑了下：“我偏要管呢？”

他下巴微抬，语气比黄毛还拽上几分。

路灯冷白的光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不可一世的倨傲感。

见周自祁没有见死不救，温允松出口气，又看到对方有四个人，担心周自祁一个人打不过，跟她一起遭殃。

“想找打是吧？”黄毛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子来回碾灭。

温允看情形不对，扯了扯周自祁的袖子，小小声说：“我们还是跑吧。”

“跑什么？”周自祁抽出手，冲黄毛挑衅地扯了一下唇角，语气又冷又狂傲，“正好今晚手有点痒。”

黄毛一脸“想找打成全你”的表情，跑过来抡起拳头往他脸上挥。

周自祁轻松躲过，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黄毛瞬间发出一声惨叫。

温允还没反应过来，双方已经打起来了。

“蹲下。”温允听到周自祁的声音，慢一拍反应过来，抱头蹲了下去。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她接连听到几声求饶，抬头看过去，几个混混全让周自祁放倒了，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黄毛跑出一段距离后停下，似乎觉得丢脸，不服气地叫嚣道：“南实的是吧，你小子给我等着。”

周自祁极其不屑地嗤了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往回走。

温允眼看他一步步走近。

越来越近。

直接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没有停留。

“那个，”温允喊住他，柔和的音色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空灵清透，“谢谢你，周自祁。”

顿了半秒，温允觉得两人压根不熟，直接喊他名字好像不太友好，又慢吞吞地补上两个字：“……同学。”

周自祁回头瞥她一眼，语气带了点调笑意味：“还不起来，蹲上瘾了？”

温允唇轻抿着，微微有点窘迫：“我脚麻了。”

周自祁闻言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跟她之前看过，完全不一样的笑容。

似乎将他周身的锋利棱角统统虚化了。

巷子幽暗狭长，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亮了，月色成了唯一的光源。

银白月光洒落下来，并不怎么明亮。

温允却有种错觉，似乎所有的月光都窝藏进了他眼睛里，明亮透彻得令她瞬间失神，连心跳也开始紊乱。

她望着月亮，却只看见他。

我望着月亮，却只看见你。

——迈克尔·翁达杰《英国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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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