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非黑即白的办公书房出来,见过头发灰白、身穿黑袍白领襟的师父,子繻一脸的郁闷并没有被师父风轻云淡的态度抹去。
师父对他说:『子繻,你都独自出来执行公务一段时间了,还是把什么都摆在脸上。』
师父似是早知他的来意。
『师父,我就是感到憋闷,最讨厌那些不**理,不合情理,只会给人乱扣帽子,只会作人身攻击的人。市井之民说说也就罢了,可尚宫怎能跟着一起闹呢?这样多么没有水平!这哪是一个超级部族的作为!』子繻忍不住把心中的不满吐了出来。
师父听了,只是不温不火地说:『你这是为商少打抱不平了?你也是尚宫的人,有些话你不该说的。你要知道这些是尚宫集体的意思,集体,包括了我和你。』
『不,师父,这不包括我,我反对!这样的做法令人心寒。』子繻道。
『这是尚宫的意思,也是高层仕人揣摩出的尚主的意思。』因为子繻知道尚主现在是什么情形,所以师父如是说,否则,师父会说『这是尚主的意思』。
『接下来,尚宫会成立特别小组对商少的转让交易进行调查,以阻止他卖掉『怕了嘛』隧道上面的房子,立即就要宣布了。这算是你说的法理吧?』师父告诉子繻尚宫会有进一步的对策。
关于尚宫要进行调查之事,子繻也听到风声,他查阅了尚族及玄狼星球的法理书籍,发现尚族并没有合适的法理去调查此事。现在从师父口中听闻,相信调查一事已经落实了。
『师父,这不是我说的法理!我们根本没有法理去阻止,这明显不是在以事论事。』子繻觉得自己的话被曲解了。
『子繻啊,我们目前面临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尚族要集结所有的力量,做充足的准备。』师父没有直接回应子繻的反对意见,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时候,尚族全体族民要团结一致,齐心抵御魔族对我们在经济上的打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尚族的安危,一定会有些个体受到损失,甚至牺牲,这是不可避免的。』
师父说这一番话时,神情平静,如闲聊家常,但子繻听着却不是滋味。本来子繻希望师父能够更理智、更现实地看清情况,而不是跟尚宫那些人一样,只顾面子而忽略了实际,这或许会更加丢脸。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子繻在地球上的时候已经学过,来到玄狼星球之后,跟随师父指定的先生也学习过。以前对这句话从不怀疑,因为当时自己面对的是自我修为,所谓小节,只是身边一些无关痛痒之小事。长大以后才发现,这个『小节』可以很大,大得牵涉了许多人的生计甚至性命,大到不是他可以不拘的。
再次听师父提起,子繻的内心被触动了,他想起《资治通鉴》里那个守雎阳的张巡,那个在没有外援之下,以食人来坚守城池的忠勇之士,那个被后世人称颂的『死守一城以捍天下』的悍将。可是,为了守住城池而食人,这是小节吗?这样是对的吗?而玄狼星球上的尚族,仍然认为牺牲部分个体来成就大事是应该的,是大义之行。子繻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师父的话令他心中更沉重。
这段时间,臣仆首领不但要得到『怕了嘛』隧道的控制权,还同时做了连番动作,令整个星球震荡。他掀起『夺利争霸』之战,如同一场豪赌,星球上的部族都被迫坐到赌桌上,没有赌本的部族讓他予取予求;盟弟盟妹们成了陪玩的赌客;高加被战事消耗,已不是摩族对手,被撇除在外;很明显,臣仆要打击的目标是尚族,尚族才是真正跟他对赌的那个。
第二日,尚宫果然宣布以律法调查商少出让隧道山岭房子一事,过不了多久,商少也公布暂缓与『不来咯』商号的交易。事情在暗中酝酿着。
此刻暂无公务,子繻决定去诺亚拜访商少。
商少的逸庐一如以往,流星金骨螺紫的厅堂,顶上的雪鹿星花散发着幽幽的橘黄色的光。逸庐的主人身穿便服衣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没有被外界的俗事烦扰。
商少请子繻在软榻上坐下,这是子繻上次过来坐的位置,榻上依旧是那张鎏金铜饰黑漆彩绘茶几,今次只有香茶,没有菓子,子繻还记着上次薇思在这里美滋滋地吃着菓子的样子,一晃已逾年。
商少也坐到软榻上,亲自为他张罗茶饮,边说道:『这会儿,你不应该过来看我的,你会有麻烦。』
子繻一笑,表示他并不在乎,然后道:『心中不爽,过来见到你,心里才平静下来。』
『商场如战场,无论铺排得多好,都总有意外的事情发生。』商少笑道。
『如果尚宫真能找到法理去阻止你,我想,我不会气愤,可现在法理没找到,还要作人身攻击,我看着就生气。』子繻道。
『噢,这是惯常的手法,对我不起作用,反而对诺亚的其他商号有警告的意味,是要他们小心行事。』商少在子繻的杯子里又斟上茶水。
『现在,各个部族都想方设法吸引更多的商家进驻,以振兴疲弱的经济,这样的做法会吓怕人的。』子繻叹了口气,转而又道,『我刚过来时得知你们暂缓了交易。』
『是的,暂缓了。在人家屋檐下,要懂得低头。其实,尚宫这样对我出手,他们一开始就已经输了,每一步都输。』商少说道。
『愿闻其详。』子繻道。
『凡是有点商业意识的,都知道我们在避险,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部署。一来我们的商号斗不过臣仆,二来,被臣仆这样一搞,摩族与尚族的货物来往大概要断绝了,隧道的使用率就会大大降低,盈利能力也会大幅下降。何况,那里始终是别人的地方,我们只是管理者,尚宫没有理据插手,更不能通过我们去控制隧道,那只能落人口实,给了臣仆派兵的借口。我们低调地避险,也是免却尚宫的左右为难。』商少说道。
这也是子繻想到的,子繻点头表示明白。
商少继续说:『人身攻击,名誉鞭挞,这些声音似是先起于民间,然后尚宫表示认同,他们就是在敲山震虎。没有法理也硬说要调查以阻止我退出,那是令我处于风口浪尖。正如你刚才说的,这些做法,会吓怕想要靠近的商家部族。被摩族抛弃的部族现在可能想要找靠山,尚宫也在向他们示好,可却做了一个反面的教材给他们看。』
商少啜了一口茶,道:『我在隧道上的管理业务,对尚宫来说,并不是一只好的筹码,是烫手山芋。刚收到消息,因为我们迟迟不能成交,『怕了嘛』部族已经迫不及待地以当地的律法调查我的商号了。』
『那你有对策了吗?』子繻问道。
『以律法来,则以律法去。平常心面对就是了。』商少道,『你知道吗?臣仆拿着大棒威吓一通,摩族的弃儿们已经惶惶然求饶了,今日臣仆给了他们一些甜头,他们又死心塌地愿意为臣仆效劳。臣仆就有这样的手段,拿出一根无中生有的、虚无的大棒来挥动一下,然后就得到他想要的。他做过什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话,那些弃儿们又驯服地回到他身边,还要感激他的大棒没有砸到自己。尚宫这一个来回,处于下风,有被孤立的危险。硬扛是一定的了,别无他法,可就不要做失人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