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薇思說她失察了,要自降輩份,子繻那顆懸到半空的心反而稍稍落下了一點。
他順着薇思的話兒說道:『薇思姑娘一向明察秋毫,就算偶有失誤,也依然是那樣的英明神武,不如,你告訴我,我幫你作個判斷。』
也許這句話是他們之間常有的談話方式,又如朋友間的言語,熟悉的語氣令薇思感到親切,緊繃的心弦了稍微放鬆了些,但那兩片絕情花的花瓣對她起了作用,剛才見到子繻時,薇思的內心已在不斷掙扎,她知道面前的是她思念的人,她想靠近他,但身體內又有另外一股力量阻止着她,逼她離開,如若不離開,那股力量會一點一點地把她推向崩潰,要是強作抵抗,只會更加難受,此刻留下比離開更艱難。
兩股力量在相互對抗,薇思是當事者也是局外人,她無法控制它們的走向,只覺得整個人似要被撕開兩半,身體虛軟欲墜。
子繻見她軟倒,立即一把抱住,她才不致墜地,『薇思,你怎麼啦?』看着她臉色慘白,子繻心急如焚,他試着握緊她的手,將自己的力量傳送給她。
子繻溫暖厚實的大手包着她柔軟的手,暖流從她的手心向胸口流動,她的內心得到支持,意識也逐漸歸位,她艱難地開口說道:『是絕情花的……效力……』
子繻聽了,二話不說,摟着她的腰把她一提,與她一同躍上身後的老樹,然後把她安放在橫枝上,靠着樹幹坐下,自己則坐在她旁邊,仍握着她的手不放。
看她稍微平靜,雙目已能睜開,子繻凝視着她的眼眸,輕輕說道:『剛才聽穎穎說你吃了絕情花,原來是真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薇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委屈地瞅着他,埋怨道:『都怪你。』
『怪我?』子繻頓時有點兒哭笑不得,這不是蠻不講理嗎?
『是,都怪你!你進了幻境也不留個信給我,我又感應不到你的去向。後來尚宮出文告說你們師徒被關押在尚宮裏,可我又救不了你……』薇思說。
『幸好你沒去救!』子繻驚呼一聲,回頭一想,又問她,『你救不了我,就要吃絕情花嗎?我弄不懂這邏輯關係。剛才穎穎告訴我,你說我喜歡上別人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薇思的雙手被子繻的大手搓揉着,力量源源不斷地傳入她的身體,她體內的五分餘情正慢慢擴大,逐漸壓制住那五分絕情。
薇思終於安定心神,『你們消失不久的一個晚上,那時尚宮尚未發出文告,我潛入鍾陽府想尋找你的行蹤,誰知,我碰到一個人……』
『誰?』
『楚言。她說,你們已經被緝拿,她與你在尚宮裏朝夕相對,情意綿綿……』
『你信她的鬼話!』子繻急得打斷了薇思的說話。
『開始時我並不相信,但她說,她會看在你的面子上,要求尚宮善待鍾陽一家,如果我有什麼舉動,她就會去對付你們。』
『啊?』子繻呼了一口氣。
『後來尚宮發出了文告,說給予你們師徒體面的監禁,不示眾,不公審,直到那時,我不得不相信了。因為我知道尚族的示眾和公審有多殘忍,你們要想恢復自由,定不是短時間的事,我心裏只能祈求,希望楚言說到做到,善待鍾陽一家,等你們熬過這段時間再算。』薇思說道。
子繻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然後又故作委屈地說道:『你就以為是我拿自己作交換,換來鍾陽一家免受酷刑?那我不是要屈服在別人的淫威之下任人魚肉?你捨得?』
子繻的語氣輕鬆,薇思知道是句玩笑話,可她還是忍不住哭了,『不捨得。但我知道在那種環境下,你只能這樣選,換作是我,我也會這樣選。既然沒有其他路可走,我希望你安心地選擇,不要因為我,再遭受情感上的折磨,這有多痛苦。』
子繻知道薇思在這兩年裏除了忍受相思之苦,還受了不少委屈。他一邊揉着她的手心,一邊心疼地輕責她:『你希望我安心,那也不用吃下絕情花吧?要真走到那一步,我自會想辦法面對。你真傻,難道我心裏愛着誰,自己還不知道嗎?難道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嗎?』
薇思印了印眼角溢出的淚水,說:『吃絕情花也不全是因為你,也因為我自己,我承受不住失去的痛苦。別人說什麼,我可以不在乎,但如果那是你的選擇,就算是被迫的,我也會很介意。很矛盾,是嗎?道理和心情是兩回事,懂得了道理,心情沒跟上,還是會很難過。我希望你平安幸福,但要我祝你和楚言幸福美滿,我說不出口。』
『誰要你說這些話了,聽得我心裏直哆嗦,』子繻皺着眉頭,擺出一副不滿的樣子,然後伸出手揉了揉薇思的頭,說,『這個腦袋裝了什麼東西,怎麼說話這麼嚇人?你應該祝福我和你幸福美滿。』
薇思瞅着他,勉強一笑,說道:『幸好我沒有把絕情花的七片花瓣全部吃掉,否則我連那五分的情也沒有了。只是,見到你,我身上絕情花的毒就會發作,它會迫使我從你身邊離開,不讓我靠近你,如果我不遵從,就會像今日這樣,感覺身體要被撕開兩半。』
子繻憐惜地看着她,又用他的大手牢牢地握住她的小手,安慰她說:『不怕,我會給你傳送力量,讓你的心安定下來,你看現在,我們說了那麼多的話,你感覺還好吧?』
『嗯,現在已經沒有那種被撕開的感覺了。如果以後,我一見到你,就想跑,那怎麼辦?』薇思問他。
『我當然是追啊,你跑慢點,我追上了,就握着你的手,給你傳送力量,抱着你也行。』子繻說得理所當然。
薇思側着頭,腦補了一下那個情景,不禁『噗哧』地笑出聲,她順便提出要求:『還要說我喜歡聽的話。』
『沒問題,每次都說你喜歡聽的,』子繻立刻應承了下來,『那麼我現在還是不是你的孫子?我的輩份還要不要提升?』
『嗯……我要考慮考慮。』薇思作出思考狀。
『孫女?』子繻用手指在兩人之間晃了晃,促狹地說。
『你就想得美!』薇思忍不住又笑了,作勢要打他。
薇思的絕情花毒似乎已找到了解藥,就是堅定的愛,只有堅定的愛才能夠為她解毒。那也很合理,薇思身上有五分餘情,五分絕情。自身的情感敵不過絕情的毒,就會被絕情牽着走;如果自身的情感足夠強,便會壓住絕情的毒,不使它發作,要做到,就需要子繻給予她力量。
子繻在米瑪叢林逗留了三日,隨後兩人各自回歸尚域和魅界。
讓我們再回到鍾陽府,那裏將有事要發生。
這兩年多以來,鍾陽公等人似是人間蒸發,楚言原本派去監視鍾陽府的密探都撤走了。後來,府邸的大部分地方用作災民的住所,偶爾還有維生局的仕人前去關懷探訪,所以楚言已經將鍾陽府剔出了監視名單。
師徒回到實境之後,弟子們經常翻越牆頭出入,次數多了,漸漸也沒那麼謹慎了。就在子繻離開之後的第二日,子繕翻牆而出,被維生局曲意的手下曲折無意中看見了。曲折覺得奇怪,災民為何有門不走,偏要翻牆呢?曲折跟着大隊探訪完畢,正準備離開,他沒有聲張,回去便對管事的曲意說了。
曲意不想管這些額外的事,他估計只是災民進了禁區,想看看有沒可用之物。當時,曲意的另外兩名助手也在場,其中馮迎(子綬)聽了,內心起了波瀾,他心想可能薇思師姐已經把接收架弄好,讓師父和師兄弟都回來了。師姐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找過他,他一直有留意鍾陽府的動靜,既然曲折這樣說,近日就找個機會去鍾陽府看看,如果真是他們回來了,也好去了解師父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