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渡玄狼·第二部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侍從推門入內通傳。正諧公他們從那扇半開的門中看進去，門前一道繪有松竹圖案的屏風作遮擋，未看見房中有何動靜，不過能感覺到臥房裏面光線昏暗，似有風從內吹出，並帶着陣陣的草藥味。正諧公心中暗笑，這鍾陽裝病裝得頗有誠意，接着就等着看他躺在床上奄奄的樣子了。正諧公摸着頜下的鬍子，跟幾個同僚竊笑交換了個眼神。

不一會兒，鍾陽公夫人便隨着侍從出來，跟各位高仕見了禮，又請他們進屋。夫人抱歉說道：『有勞各位前來探望，未能在大門迎接，真是失禮了。』大家客氣了一番。

繞過屏風，臥房地方寬敞，然而眾人卻被房中的一個金屬架子吸引了眼球，架子以幾個圓環構成，錯落地轉動着。鍾陽公赤着膊，盤腿坐於其內，整個人隨着中心的圓環慢慢地旋轉。架子下面有一口可稱作缸的盛器，湯藥在缸中沸騰翻滾，缸下鋪着燃燒的油石，正煮沸缸中的湯藥。缸中不時升騰起縷縷白煙，在架子的圓環上繞行，鍾陽公在煙霧繚繞之中，如神似佛地旋轉着。

正諧公幾個被眼前的情景唬得目定口呆，鍾陽這是在做什麼？他是如何能做出這般神技？

鍾陽公夫人向他們解釋道：『公爺今次風寒入體，來得迅猛，寒氣在體內遊走，全身疼痛，辛苦難忍。大夫提議用熱熏療法，用熱力將體內寒氣逼出。旋轉儀是以星球磁場推動，參仿玄狼星運行的模式轉動。』

正諧公等人剛定了神，聽了夫人的解說就只曉得連連點頭稱是。這跟他們的想像實在相差太遠了。就連子繻師兄弟二人也大感吃驚，他們從沒有見過師父使用這樣的療病方法，師父展示出極致的平衡力與抗熱能力，常人難做到分毫，可見師父的功力深厚，是在場之人不能達到的。

『勞煩各位同僚了，抱歉不能下地與你們見禮，請多包涵。』從架子上傳來鍾陽公渾厚的聲音。

『沒事，沒事，治病要緊，我們在這說說話就可以了。』一班同僚異口同聲答道。

圓環轉了幾圈便停了下來，鍾陽公回復了頭上腳下的方向，臉朝外盤腿坐着。旁邊的大夫上前，彎腰從油石上執起一枝燒紅了的方頭烙鐵棒，轉身站到鍾陽公身後，說道：『公爺，你忍着點。』鍾陽公微微點了點頭，大夫便將烙鐵印壓在鍾陽公背上。烙鐵接觸皮膚，發出『嗞嗞』的聲響，冒出一縷白煙，還有一股焦香的味道。這個情形看得正諧公及幾位高仕只覺動魄驚心。

此情此景，十足清宮十大酷刑，而那些受烙之人會嗷嗷慘叫，痛不欲生，但觀鍾陽公卻是鎮定自若，臉不改容。古時又有關公刮骨療毒，關公被毒箭傷臂，毒入骨頭，神醫華佗為他刮骨去毒，刀刮骨上『嘶嘶』作響，聽得帳中之人心膽俱寒，而關公依然飲酒食肉，與部將弈棋，談笑自如，連華佗也不禁稱他是『了不起的神人』。看來這鍾陽公也恍如關公般是個神人了。

大夫拿開壓在皮膚上的烙鐵，眾人伸長脖子去看鍾陽公的後背，見其背上只留下一塊方形的紅印。大夫讚道：『公爺乃神人，真是世間少見！』

鍾陽公笑了笑，又向在場的同僚說道：『要各位在這裏陪我治病，鍾陽深感歉意，不如請各位在園中坐下喝茶，吸吸香草，好讓我略盡地主之誼。』說着，便吩咐子纆、子繻帶賓客到外面休息片刻。

正諧公幾個已被鍾陽神功唬得魂魄不全，也想着是時候要離開房間了，此時聽鍾陽公的安排，正合他們心意，還可順便看看庭院四周的環境，好回去禀報得仔細一些。

子繻兄弟帶着幾位高仕退出房間，喚來隨侍在庭院內擺上桌椅，奉上香茶，又遞上以香草熏蒸過的鼻壺。子繻兄弟陪同他們一起坐下喝茶聊天、吸鼻壺。

盛情難卻，幾位高仕隨着兄弟二人同享口鼻之樂。庭院內除了這幾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之外，並沒有多餘人在走動。偶爾吹來一兩陣微風，吹得竹葉左右晃動，沙沙作響。天上的浮雲遮檔了赭日，天色略顯得有些兒暗淡，浮雲飄過，地上雲影流動。

正諧公他們越坐越不安，又說不出有什麼不妥。園內沒人行走，但總覺得四周人影憧憧，牆邊有，簷上有，樹上也有，定眼看去，卻什麼也沒有。心中慌亂，又不知慌些什麼。正諧公與同僚互相看了一眼，從微表情看出各人都有同感，剛在房中已被鍾陽公的神功威嚇，此刻恐怕正在牆外排兵布陣，只等着甕中捉鱉。

即使有好茶香草在手，還哪有心思品味，幾人用眼神互通了信息，決定還是走為上策。正諧公於是向子繻兄弟二人說道：『我們也不打擾太久了，鍾陽公要治病，兩位也有事要忙，我們就先告辭了。』

兩兄弟熱情誠懇地挽留，請他們務必試一試頂級的香茶香草，等師父做完這個療程再出來答謝各位。

兄弟倆越誠懇，幾位高仕心中越虛怯。正諧公已然站起身，向子繻二人又是合掌又是拱手，不斷說道：『下次，下次，我們下次再來與鍾陽公品茶聞香草。』話沒說完，幾位高仕差不多是奪門而出。子繻兄弟只得緊隨其後，把他們送出鍾陽公府。

送客歸來，子繻兩人回到鍾陽公的臥房復命。

房中的藥缸及圓環旋轉架已撤走，師父穿戴整齊，正坐在椅子上飲茶。其他師弟亦已到場。

子纆將剛才正諧公他們在園子內的言行講述了一遍，師弟們聽了都忍不住想發笑。鍾陽公見子纆與子繻欲言又止，似是想要問什麼，便說道：『你們是不是想問，師父剛才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表演神功？』

『是的，師父，我們都感到好奇，請師父賜教。』子繻答道。子繻心想，既然知道正諧公他們是來查證師父是不是裝病不出席尚宮會議，為了掩人耳目，師父不是應該裝出一副病容躺在床上，就好像三國時候，司馬懿欺騙曹爽那樣，讓對手放下戒心嗎？無論信與不信，也不好拿這個作藉口安罪狀。雖然明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端儀一黨也不能訴以『裝病缺席』，還得找過另一條罪狀。現在師父以神功威懾，不是令他們更加忌憚，更急迫要出手對付嗎？

師父冷冷一笑，道：『如果我如你們想像的那樣，裝作病容奄奄，時日無多的樣子，那麼，他們兩日內便會派衛隊過來控制鍾陽府。我這樣做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我鍾陽即使是病了，也依然強悍。他們不知虛實，反而不敢輕舉妄動。對敵博弈，示弱和示強，都是一種手段，不能一概而論。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