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渡玄狼 第19章 第十九章

薇思去挑選房間的時候，順便把逸廬的上下都巡視了一遍，屋子裏的一切沒什麼異樣，看完之後，她就順着側面的一條旋梯走了下來。

逸廬的底層是個中空的大廳，四周牆身鋪着流星金骨螺紫的暗花綿帛，幽深而神秘。站在廳中，一眼能看到的，是從二樓樓頂吊下來的一叢形如百合的巨型吊燈，上面嵌着無數朵大大小小的鵝黃色的雪鹿星花，星花散發着幽光，為整個廳堂帶來光明和僅有的溫暖。目光再往前移，便可見到二樓的走道，以及圍在邊沿上那一段齊腰高的彩紋雕木欄杆。

這座城堡式的建築是大商神時代（也就是商少的爺爺那個年代）興建的。直至今天，屋子的裝修風格都沒改變過。據說大商神極喜歡這兩種顏色，說它們夠氣派。曾有得道高人提醒過大商神，說流星金骨螺紫乃王者之色，雖有利商業王國，但適宜低調一些，否則容易惹來是非云云。大商神接納了他的說法，所以這兩種顏色只用在他平時停留最多的逸廬起居大廳內。

薇思在大廳中間隨意走動，四處察看，一時摸摸牆壁，一時又擺弄一下器皿。此時，穿着睡袍的商少，正坐在暮山織錦軟榻上看書。

大門外傳來兩下敲門聲，有人推門而入。商少和薇思同時看向門開之處。

『回禀主人，今晚護衛已安排妥當，請主人安寢。』剛進來的那個穿著短身護甲衣的人對商少禀道。

『好的，秦營，辛苦你們了。』商少微笑着說。

『主人若沒有什麼吩咐，秦營出去做事了。』秦營恭敬地合了下掌。

『去吧。』商少點了點頭。

秦營轉身從大門走了出去，又輕輕地把門關上。

薇思若有所思地瞧着他們的一問一答，她相信只要商少在商府內過夜，這些流程就會每晚上演一次。秦營是商府的護衛頭目，他負責整個商府的保安工作。薇思以前偶爾跟着師父過來作客，見過秦營好幾次，印象中他是個恪盡職守的衛士。

再看看商少——她面前這位斜靠在軟榻上低頭看書的男子——一個鉅富之子，過的是種什麼樣的生活？他能得到別人得不到的東西，他可以領略到別人領略不到的風光，他能贏盡世人的艷羨和妒忌，而私底下，他是怎麼過的？他要想辦法守住自己的財富和王國，他對自己的安全要特別小心，他不能隨心所欲地到處走動，他對身邊的人既是依靠又是疏離更是謹慎……他的一生都被困在這既屬於他又不屬於他的財富王國裏……

『薇思，怎麼啦？』看書的商少感覺不到她的動靜，便抬頭瞧了瞧她，見她捧着個鎏金彩繪卵形瓷瓶出神，於是問道。

『沒有什麼，我想看看這裏還有什麼不妥當。』薇思隨口回答說。

商少聽了她的回答竟笑出聲來，『你拿着我的瓷瓶，說看看有什麼不妥當？現在我倒擔心我的瓷瓶不妥當了。』

薇思嘻嘻一笑，放下了瓷瓶。

『放心吧，有秦營他們在外面守衛。你這兩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師父讓你過來給我擋桃花，你已經擋得夠徹底的了，否則，我今晚也不至於這麼寂寞。行了，你就把自己當作是我這裏的客人，去休息吧。』商少繼續說道。

薇思知道商少是在跟她開玩笑，便笑道：『我盡本分而已，你不需要表揚我，等我師父過來你再提醒他我幹得有多棒就好了。』

商少瞅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真不知道你師父怎麼就收了你這樣一個古靈精怪的弟子，要不是從小看着你長大，我還以為你是你師父用幾張象皮糊出來的呢。』

『你是說，我銅皮鐵骨？刀槍不入……』薇思握着拳頭，屈曲着手臂，裝成一個力士的模樣，她還想要多說幾個形容詞。

『是臉皮夠厚。』卻被商少打斷了。

『唉，真沒眼光。既然有人說我臉皮厚，那我就走囉，睡覺去，晚安。』薇思跟商少道了晚安就上樓回房間去了。

薇思走後，商少繼續坐在原來的位置上看書。廳中顯得異常的安靜，緊閉的門窗，不透進半點風聲。僕人和守衛都在大廳之外的地方各盡其責，並不會進來打擾主人的清靜。商少喜歡熱鬧，也不拒絕清靜和孤獨，這是他的生活常態，熱鬧玩樂只是調劑。

夜更深了，商少打了個呵欠，有了些睡意，不過他仍打算看完一個章節才去睡覺。此時聽得外面有人在門上敲了幾下，更深夜靜，敲門聲顯得有些怪異，這夜半時分會有誰來打擾？

商少抬頭，問道：『誰呀？』

『主人，是秦營。』門外的人回答。

『進來吧。』

話音剛落，門輕輕地開了，秦營安靜地走了進來，然後又小心地關上門。

『秦營，有什麼事？』商少問道。

『我想來禀報，我們在山下發現可疑的人，正準備上山……』來人聲音低沉，邊說着邊向商少走近。

『抓到了嗎？是什麼人？』停頓之間，商少又問。

『此人很狡猾，沒有抓到，讓他跑了，所以我來看看他會不會在這裏。』來人說道。

商少眉頭微蹙，雙眼緊緊地盯着他，注視着他的舉動，目光從他的臉上移到他的一雙靴子上，忽地一驚，然後厲聲問道：『你不是秦營！你是誰？』

來人一個箭步上前，身形極快，眨眼已竄到商少身邊，手握着利器抵在商少脅下，只聽他低聲說道：『你看清楚，我就是秦營。』

兩人的臉相距不足一尺，商少再看向他，此人確實長着一張和秦營一模一樣的臉，可是細看之下，就會發覺他們的眼神和微表情並不一樣。秦營的眼神謙恭，而此人眼中隱藏着殺氣，眼角的笑紋以及鼻翼旁的法令紋都顯得略為淺淡，整張臉生硬中帶着邪氣，商少斷定——面前的這個人一定不是秦營。

『你……你用了易容術？你是誰？』意識到面臨危險，商少反而鎮定下來。

來人掀一掀嘴角，冷笑一聲，說道：『還有點眼力，不過，是與不是已經沒有什麼要緊的了，你的命就在我手上。』

『你到底是誰？你來幹什麼？』

『我是誰，你無需知道。我來，是問你拿一樣東西。你一定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對吧？』來人壓低聲音道。

『我不知道。不過，這裏有一些值錢的古董器物，若你想要應急的話，可隨便拿去。』商少向着牆邊那隻鎏金銅飾黃檀櫃架抬了抬下巴。

來人也隨着他的目光朝那個古董櫃架看了一眼，轉而冷冷地說道：『別繞彎了，把你先祖留下來的那本《商君治世說》給我吧。』

『你怎麼就確定我真有那本書？』商少反問他。

『是真是假我不管，我是奉命而來，不能空手而回。』

『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呢？』

『如果你說沒有，或者，我會讓你跟我走一趟，去見我們的首領；或者，我乾脆把你殺掉，再把你這裏翻個底朝天。』來人答道。

商少嘿嘿一笑，說：『如果你的首領想見我，他能直接見到我的機會多的是，何需你勞師動眾的來請？如果你把我殺掉，對那本書感興趣的元首們就會把矛頭指向你們的首領，都以為他已經得到了那本書，你可以想像那個後果吧。所以啊，首領們都只會派人來偷竊，又或者暗地裏巧取，沒有人敢動我的一根汗毛，明白了嗎，勇士？』

聽了商少的一番話，來人反而怔住了，或許他真沒想過形勢會這樣複雜。他想了想，又咬牙說道：『要是得不到那本書，我也沒有臉面回去見我們的首領。看來你並不打算把書交給我，我也不受你蠱惑，我就殺了你，再利用秦營的這張臉在這裏進出。若被我找着了，便可回去交差；若找不着，我就隱姓埋名，神不知鬼不覺的，這件事就了了。』

『你以為真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嗎？』商少搖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