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逃 第4章 第 4 章

一晃到了九月底，宋悦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社团和部门的事，这会儿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只不过大二的课程排得特别满，她实际上也没什么清闲的时间，大部分时候都在不同的教室之间穿梭。

这天她刚上完当代文学课，准备回寝室补一下未完成的作业，走在路上时看到了周阿姨发来的消息：

【悦悦老师，国庆小长假有什么安排吗？】

虽然家就在本省，但一想到要把假期里2/7的时间花在路上，宋悦就不太想回去了。而且几个室友好像也不打算回去，前两天书禾说可以一起出去吃顿饭。开学以来的这段时间她们都忙得脚不沾地，连一次聚餐都没有。

【我准备留在文安，需要给纯纯补课吗？】

周阿姨好久没回复，直到宋悦回到宿舍，才收到她的消息：

【是这样的，难得放长假，纯纯也不太想上课。我们准备去环岛市看海，纯纯很想和悦悦老师一起出去玩，所以特意拜托我来邀请你跟我们一起去那边住两天。】

还没等宋悦消化掉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那边又发了新消息过来：

【住宿方面是没问题的，我们在那边有一套海景房，还挺大的，房间也很多。如果悦悦老师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和我们一起去玩吗？上周因为纯纯生病没能补课，她说太久没见到老师了很想你。】

宋悦这才想到，前两天周阿姨是说过周见纯重感冒补不了课，她最近事情太多，也忘记问一下小朋友的情况了，赶紧回道：【纯纯感冒好点了吗？】

【好多了，估计国庆之前能好。本来重感冒刚好是不能去吹海风的，但我们每年十一长假都去那边玩，纯纯也很想去，所以还是决定带她去外面散散心。】

宋悦有点犯难，说实话这事儿其实还挺麻烦人家的，更何况她们严格来说是雇佣关系……

就在这时，手机又弹出了消息，是纯纯发来的语音：

【悦悦姐姐，环岛市的海可漂亮啦，是蓝蓝的，我好想你呀，我想和你一起出去玩，你想我吗？】

小女孩的声线软软甜甜，因有意撒娇而嗲嗲的一声“姐姐”直接给宋悦迷得晕晕乎乎，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复道：【当然想你呀，那我们一起去吧。】

周阿姨那边她也迅速答复了，并且表达了可能会麻烦对方的歉意。

还是去吧，没什么好尴尬的，谁能拒绝一个天真可爱小朋友的请求呢？宋悦这样想。

……

宋悦告诉室友们十一长假她要和家教小孩一家人去海边玩，她们仨都大吃一惊。

“你不是说要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吗？”

“虽然那家人确实对你很好，但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出去也太危险了吧，他们家没有男主人吗？感觉怪怪的。”

男主人……宋悦有些为难地回答：“其实……纯纯的爸爸已经过世了，周阿姨是单亲妈妈，一直是她们母女俩一起生活。”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给纯纯补课的时候，周阿姨去小区门口接她，一边领着她进电梯，一边笑呵呵地告诉她：“我先生前几年出意外过世了，家里就我们两个人，纯纯从小没有爸爸，对陌生男性有点抵触，所以我才想找一位女老师。”

明明是很沉痛的事情，周阿姨却讲得风轻云淡，周见纯似乎也不害怕这个话题，总是大大方方地说“我有妈妈就行了”。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那还是去吧，”书禾率先开口道，“上学期有一次我和悦悦逛街的时候遇到过那位周阿姨，感觉是很面善的人。而且这样一说我感觉小姑娘怪可怜的，既然跟你感情好，那就多陪陪她嘛。”

施然也点点头：“嗯嗯，其实我们也就是担心你，还是要你自己决定啦。”

跟几个室友商量完，宋悦独自走到阳台上。她先是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双腿有点酸了，才靠着栏杆蹲下，托着腮，出神地望向对面的山。

她并不想回忆这些糟心的事情，可是一提到“海边”，过往的记忆便排山倒海地涌现。

“好想去看海啊。我上了高中之后就再也没去过海边。这个暑假又要补课，我又不能出去玩了。”

“毕业之后如果还有联系，我可以带你去环岛那边看海，我小姑在那边有海景房。”

“什么？你居然已经想到了我们断联的情况！”

“哈哈哈，跟你开玩笑的，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原来他没开玩笑。

想到这宋悦又摇摇头，其实主动断联的是她，高三那会儿，是她先删掉了周嘉文的微信。

因为她告白失败了。

准高三那个炎热的暑假，所有人都留在学校补课。她和周嘉文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下了晚自习还是会一起回家。

那天昏黄的街灯安静地照着小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宋悦在默背今天历史书上的内容，满脑子都是“时间地点背景意义”，走在旁边的周嘉文也没说话，一般来说这时候他会理一下晚自习做过的题。两个人就这样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一致。

脑子里一闪而过“1977年恢复高考”这个知识点，宋悦忽然偏过头看他，问了一句：“你想好去哪读大学了吗？”

“首都。”周嘉文不假思索，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最高学府。

宋悦沉默了一下，脑子一热，继续问了一句：

“如果我也考到首都，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一，二，三，四，五。

讲完这句话，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然后紧张地在心里数数。她记得很清楚，周嘉文当时愕然的神情足足持续了五秒，然后他好像很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是宋悦从没见过的为难，又或者不全是为难，更像是困惑、犹豫、取舍的集合……也或许是她脑补太多。

“悦悦，”他很少这样叫她，“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我们俩都能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似乎带着勉强的微笑，可宋悦觉得他那时的神情只有冷漠，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拒绝了，但滴水不漏。这就是周嘉文。

宋悦后来回忆过很多次那个场景，那五秒钟他在想什么呢？只是在思考如何拒绝她吗？有没有回忆过一丁点他们这两年相处的点滴？那些在别人眼里的“交往过密”，在他眼里不知道算什么。

或许像他说的，清者自清，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或许是自己告白的时间点不对，毕竟那会儿正是考试压力最大的一年，是她莽撞了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告白失败后她就删了周嘉文所有的联系方式，后来也没再和他一起上下学，当然周嘉文也没来找过她。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这事。

他没考上理想大学，她也没去首都。

既然如此，现在的他会不会后悔呢？

她突然想打个电话给周嘉文。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电话铃声响了几秒钟，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喂，悦悦，什么事？”

本想趁着情绪上头质问他一番，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于是只好没话找话。

“没什么事，你忙吗？”

“不忙。今天下午没课，本来打算去打球，不过好像要下雨了。”

宋悦“嗯”了一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了？”周嘉文听出她语气有点不对，想了想又问，“你国庆回家吗？”

“不回，你呢？”

“我也不回去，可能要跟小姑她们一起去环岛市玩，去年我们就去那边玩了。”

宋悦一惊，这才意识到，姑姑带着在同城上学的侄子出去玩，怎么想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怪只怪她自己刚刚没想到要问一下周阿姨，这下该怎么办，如果临时决定不去好像会显得太刻意。

或者说，其实她也有点想去。

弥补十七岁没和周嘉文一起去看海的遗憾？也许是这样，虽然听起来一点都不罗曼蒂克。

“周阿姨也邀请了我。”

她听到电话那头有拉椅子的声音。

“真的吗？那你答应了吗？”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答应了。”

周嘉文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去吗？”

“当然不介意，而且这好像是你的家事。”

“好好好，”周嘉文激动地连说三个“好”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非常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刚好我最近对摄影很感兴趣，到时候带上我的相机给你们拍照。”

“随你，”宋悦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兴奋，“那我先挂了，你去打球吧。”

“要下雨了呀！不去打了。”

“噢对，我忘了。”

“呃不过……如果……如果你忙的话可以先挂了。”

“那我先挂了，有一门课的作业还没写完。”

“噢好吧，”周嘉文顿了一下，“那拜拜。”

“拜拜，十一见。”

“十一见！”声音又雀跃起来。

宋悦挂了电话。

两年多没联系，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她打开和于微微、陈冽三人的小群，发了一句：

【十一我要和周阿姨一家一起去环岛市看海，周嘉文也去。】

她已经和他俩讲过了周阿姨一家和周嘉文的关系。

陈冽回得最快：【果然，你还是喜欢他的。】

宋悦没回。

又过了一会儿，于微微也出现了。

【陈冽别犯病行不行啊，什么事情都能扯到爱不爱的。】

陈冽不甘示弱：【你自己问宋悦啊，不喜欢周嘉文干嘛和他一起去看海？】

宋悦回复：【应该是不喜欢，我不知道，你别问了。】

【那你会紧张吗？如果你还会紧张说明你就还喜欢他。】

陈冽很笃定地下结论。

宋悦也有点无语：【……你这套恋爱观已经很土了吧大哥，恋爱脑不会与时俱进的吗？】

【呵呵，用到哥的时候就说哥是感情大师，用不到的时候就骂我恋爱脑，哥下线了，祝你们honeymoon快乐哟~】

宋悦发了个龇牙抱拳的流汗小黄脸，配文是“服了”。

于微微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开门见山，问宋悦：“真要去啊？”

“实不相瞒，有点想去，你不会骂我吧？”

“倒也不会，主要是我和他联系也不多，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可以问问陈冽，他俩好像一直有联系的。”

“才不问他，等会儿添油加醋一下，周嘉文还以为我对他余情未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

“别管了，我现在的心像石头。”

“你最好是，”于微微嗤之以鼻，“挂了，刚刚在跟我们老师商量比赛的事情。”

“上次那个比赛？你不是说你们老师把名额给了另外一个男生吗？”

“还不知道，我又去找他争取了一下，他跟我说等小长假结束再确定。我觉得可能是我的了，这种东西拿实力讲话最好使。”

“于姐行动力就是强，不过你好浓的北方腔啊，被同化得这么快。”

“挂了，姐很忙。”

“那好吧，拜拜。”

挂了电话突然想到陈冽那个honeymoon。

见鬼的honeymoon，陈冽真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