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出皎兮 洵有情兮 第1章 楔子·魂兮归矣

“人世间有诸多遗憾，但你却不得不顺从自己的命运。”

“什么遗憾？”

“我的遗憾是没有跟一个人好好过上元节。”

……

东凌的上元节，向来都是极热闹的……

晚霞似锦晕染暮云，凌都街市熙熙攘攘，三五好友结衣作伴，一派繁华热闹之象。

花满楼作为凌都最为繁华的酒楼，此刻更是热闹得要掀了顶，每逢佳节，都城的权贵们无不在此宴饮作乐。而在不起眼之处，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妇女来到角落的厢房，有规律地敲了敲房门。

“笃，笃笃…笃，笃。”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显出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女子一身素白及地长裙，盈盈纤腰以一根雪白腰带轻轻缚住，仿若仙子坠入人间，清冷得不似凡尘中人。然而，那双凝望来客的眼眸，却沉淀着远超外表的、令人心悸的沧桑。

“进来吧。”她站在门口轻轻开口道。

中年妇女关上房门向她恭敬一拜：“第三十五任神巫女风锦拜见曦月姑姑。

风曦月浅浅一笑，弯腰将她扶起：“难为你在这上元灯节抽时间和我一见。”

“十秩之期，上元佳节，酉时一刻，以三击二叩为号，花满楼最里侧见。”风锦喜极而泣，声音颤抖，“风家历代神巫女的遗嘱，阿锦深铭于心。”

风曦月递给她一杯热茶示意她坐下，语气轻轻，如一面平静的湖水：“这次我回来，你就将这道遗嘱废除吧。”

风锦在她面前像个孩子般地流泪，满是不舍地望向她：“姑姑终究还是要离开了吗。”

“千年之期已至，我的寿数将尽，在最后的时候，我只想回到故土。”风曦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拂过风锦颤抖的背脊，“阿锦，东凌很好，我们风家的繁荣也更胜当年，姑姑此生并无遗憾。”

风锦哽咽着，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探问：“那……那个人呢？姑姑，千年轮回，难道……一点踪迹也无？”

风曦月眸光几不可察地一滞，旋即恢复那片深潭般的平静：“这千年来，我流浪世间，见过许多的生死别离，有生无所恋死不瞑目的，也有安然逝世含笑而终的，可无论是以怎样的心情离开，总会留下些许遗憾。常人一生短短数十载光阴，尚且不能事事顺遂，像我这样的贪心之人，上天又如何能让我处处如愿。”

她望向风锦，眼里已是释然：“我与这上天争了许久，终究是要分个输赢的。”

听着她淡淡的语气，风锦心中无限的悲怆：“姑姑……”

天色已沉，窗外骤然炸开震耳欲聋的鞭炮，绚烂的烟火瞬间映亮半边天空，人群的欢呼声浪排山倒海般涌来，将这小小厢房衬得愈发孤寂清冷。

“灯会开始了，阿锦。”风曦月忽然笑了笑，那笑容仿佛穿透千年尘埃，依稀可见当年明媚少女的影子，“错过，就可惜了。”

若是以往，她会同执任神巫女看完灯会后一道回去彻夜长谈，论古今，谈国策，更有百年来的计划。可如今，她再也没有时间。

“让阿锦留下来送您最后一程吧，姑姑。”她流着泪哀求似地望着她。

凤曦月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沉默良久，才轻轻吐出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阿锦，走吧。”

风锦自是不敢忤逆她的决定，朝她跪下行礼，坚定道：“姑姑放心！风锦在此立誓，必竭尽全力履行好身为神巫女的职责，护佑东凌风调雨顺，万世昌隆！”

门扉轻合，隔绝了最后的身影。

喧嚣被关在门外，死寂重新笼罩。风曦月缓缓取出一支古旧的竹笛，此笛虽被保护得很好但还是掩不住岁月的裂痕，她将它抵在唇边吹奏。

嘶哑、低沉的音符艰难地流淌出来，只余一片荒芜的悲鸣。她紧闭双眼，一滴泪珠无声滑落，砸在冰冷的笛身上。

阿洵，我终究是没能找到你......

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笛声呜咽着，终至断绝。

就在最后一个音符消散的刹那，风曦月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开始变得透明、稀薄。点点莹白的光尘散入天际，无声无息地融入窗外漫天的烟火流光之中。

角落里，玄衣男子突然现了身形，手指拂过点点光尘。

“月儿……”低沉的嗓音在空寂的厢房里回荡，带着跨越千年的疲惫与温柔。

“你找了我这么久……这一次，换我来寻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