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 第50章 灯会

玉镜孤身一人来到扬州城门外时，已是正月十五这一日了，她特意走的很慢，一个人赏花灯实在不太美丽。

时间倒退回前些天她同向澜在万石镇淮府，玉镜后脚追出去时，向澜并没有拿到绿宝石，因为那块宝石被那个跛脚的小乞丐先一步捡到了。

小乞丐看看玉镜又看看向澜：“你们果然是一起的。”

玉镜前一天曾蒙着面去找过他，让他去买光所有的牛肉饼，他认出自己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原来向澜也去找过他的，看来向天师的消息在镇上传的那样快，离不开这些小乞丐的推波助澜。

“给我。”向澜并不欲与他多话。

小乞丐却将手往后藏了藏，他眼睛通红，甚至有些发狠。向澜也不再多话，不过一个小乞丐，于他而言同街角的阿猫阿狗并没有什么区别。

玉镜拦住了他：“你定的规矩，比试中要争夺的这样东西，须得原主人心甘情愿的送出，也不能使用妖术，现在这宝石的主人换了人，当也是一样的。”

向澜睨着这突然跑出来捣乱的小乞丐一会，最终道：“说吧，你想要什么？你这时候跳出来无非想提些条件，你想清楚了，同我们作对可是很危险的。”

小乞丐跪在地上：“我想求一个机会，出人头地的机会。”

啧，原是个卵足劲想要往上爬的人。

玉镜折回淮府，从淮仁手上拿过一方砚台交到了小乞丐手里：“这可是块端砚，名贵的很，并不比那宝石价钱低，你可以拿去卖了，不过你还有一个选择，听说苏州城里一位辞官的老大人正四处寻觅上好的砚台，你可以去他那里碰碰运气，该怎么选就看你自己了。”

小乞丐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留下宝石，拿着砚台走了。

玉镜把玩着手中的绿宝石：“你说这算谁赢了？”她想了想问：“我答应叫他买回的牛肉饼都归他，可你先前许了他什么？”

“所以你昨日又让淮仁把饼买了送了过去？”向澜接着摇了摇头，“我没有许他什么，只是告诉所有乞丐，若是不把消息传出去，就一张饼也吃不着。”

“不愧是你。”玉镜叹息着将绿宝石交到向澜的手里，“你赢了。”论起心狠，她确实比不上向澜。

向澜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缄默的接过了宝石。

然后他们相伴着走了两日，只是向澜在看到一个身影后便舍下她追了过去，虽说他们约好了在扬州城过这上元节，可这都已经正月十五了。

玉镜心里晓得在她认识向澜前，他已经度过了很悠长的一段岁月，那段岁月里没有她，但有很多其他值得向澜追忆的人和事，虽然知道，心里难免还是会黯然。

玉镜走进扬州城，人们早早地就将花灯挂了起来，一路姹紫嫣红、繁花似锦，可以想见晚上该是怎样的好景致。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只唯独一户人家，它门口挂着的是白灯笼，玉镜抬头一看，只见牌匾上写着两个字：木宅。

姓木……玉镜走进灵堂，但见桌上供着两个牌位：木晚霜、云长庆。这两个木牌并肩摆放在一起，看来说不出的登对，牌前是两把精美的长命锁，一只刻的是莲花，一只刻的是金鱼，看来就是一对，玉镜便就退了出去，她第一次觉得，凡人所谓制牌立碑，并不只是一个形式。

等等……长命锁！玉镜猛地站住，那长命锁该出现在朔州，该出现在孙尽欢手中，却不该出现在与朔州相隔千里的扬州，出现在木府。孙尽欢应当不会那么好心，那这将长命锁送回来的人会是谁呢？看来这上元节过完，该早些回去才是。

玉镜走走停停，不觉就到了下午，似是被这热闹氛围感染，她也想要买上一盏花灯，她停在一个摊位前正在挑选，忽然听到有人问她：“想买灯？”

她只当是摊主在问，头也没回便答：“是啊。”

“这盏灯送给你了。”

玉镜接过灯回身一看，才发觉同她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而她手上接过的的一盏狐狸模样的红色灯笼，男子冲她笑了笑，便顺着街市走开了，玉镜怔愣原地，因为男子刚别过身，她便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了，这种情况她先前只遇到过一次。玉镜匆忙回头，却再找不到那男子的身影。

这扬州确实是不好待了。

玉镜看了看手上的小狐狸灯，做工精巧、模样娇俏、浑身火红，玉镜却不太满意，她问摊贩要了只笔，在这狐狸脑袋上团了块墨点上去，这让这盏灯笼看起来像是件残次品，但她自己却很满意。

眼看天色渐晚，玉镜抬脚进了一间客栈，可她忘记了此刻正值佳节，房间已全部订光了，不过她也不急，就一间客栈一间客栈的走过去，果真在天黑之时给她找到了一家客栈还有一间空房，反正她同向澜又不是没在一间屋子里住过，她不介意，想必向澜也不会介意。

解决了住宿问题，玉镜便又回到了街上，果真比白日更加热闹更加漂亮，玉镜便爬上了一座高门大院的屋顶，饶有兴致的欣赏起这一派人间好景象。

“在做什么？”

当玉镜看着眼前的人流增加又减少，灯火明灭间她听到有人自她身后这样问，她嘴角上翘，头也不回的答：“在数亮着的灯。”

“是吗？”那人在她身旁坐下，“一共有多少盏？”

玉镜这才歪过头去，来人诚然便是向澜，她心中虽相信向澜一定会来，此时当真瞧见了却仍是欢喜，向澜果真从不令她失望。

”还没数完你就来啦，不如我们比比看谁先数完？”

大约向澜心中愧疚，又大约他这日心情尚可，竟答应了玉镜做这般无聊的事情，其实这数灯实在不易，即便只是目光所及的一片，但下面人来人往，偶有一阵风来，数目便又不对了，不过向澜数的很是认真，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灯火迷了眼，玉镜觉得今日的向澜格外好看。

“一共两百八十九盏。”不知过了多久，向澜开口道，他看玉镜只是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只当她是不信，补充道，“我把房上挂的和人拿着的分开数，房上挂着的不会轻易改变，再留心观察人拿着的，此时此刻，当是两百八十九盏亮着的灯。”

玉镜听得只点头：“我知道你向来靠谱的，但我说一共有两百九十盏。”她说着慢吞吞的将身侧的小狐狸灯拿了出来，将烛火点燃，“所以，一共是两百九十盏。”

向澜眯了眯眼睛，被玉镜摆了一道却不生气，反而很是高兴的样子：“是你赢了，那你想要什么呢？”

“明年吧，明年你要再陪我来一次，完完整整的陪我再过一次上元节。”

“好。”

玉镜曾有过许多不想回忆不愿触及的过去，向澜想必也是如此，但未来才更值得期待，哪怕只是像一起看灯会这样的一件小事。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玉镜和向澜便动身返回姑苏，他们在路上走了没多久，向澜道：“好像不太对。”

玉镜四周瞧了瞧，这一路确实是安静了些，不过她修为大降，感觉不出什么古怪，她跟向澜一合计，便加快了步伐，到了城墙边，果见有好几队兵卒正严阵以待的守在城门前，不让出也不让进。

啧，真实怕什么来什么，不过这当然难不倒他们这些做妖的，城门走不了，那就翻墙嘛。

玉镜扒拉着墙头，只差一步便可一翻而过，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声轻咦，这实在不像是向澜的声音，她僵硬的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张帅气的脸庞，玉镜心中“咯噔”一声：“怎么是你？”

向澜先玉镜一步翻过城墙，此时此刻站在墙头也有些愣神。

“我也想知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墙上的男子似乎也颇为无奈，“楼繁镇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扬州这次有妖邪作祟，不会又同你们有关吧？”此刻站在墙头上的，竟是玉镜和向澜在楼繁镇中见过的常远。

“为什么要用‘又’？”玉镜艰难的扒拉上墙头，“我们这次真只是路过，你信不信？”

常远无言的挡在了他们身前，看来是不太信：“既然与二位无关，又何必急着要走？况且二位这般能耐，我们这次少不得又要请二位帮忙的。”常远说的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玉镜一僵：“‘我们’？”

常远指了指下面墙脚，玉镜很快便在墙下面看到了正冲她招手的齐萧，只觉心中又是“咯噔”一声，再一瞧，齐翠儿和阿莹竟然也在，人世苍茫，果然多的是糟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