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 第40章 探查

这日众人照常改了一番琴谱，这日仍是顺风顺水，一下子改了十个小节，照这样的进度看，不出两日，这琴谱就能改完了。

由于前一日已经说好了，桓元臣让大家离开后，玉镜等人就直接跟着齐萧去了他的房间，地面一脚已经画出了一个方形的阵法，向澜掏出银碗，而齐萧拿起毛笔，蘸着一种红色的汁水，在那个方形阵法上补了几笔，接着将剩余汁水倒入其中一个银碗之中，随后问道：“不知诸位中是谁要与我一同探查呢？”

玉镜几乎是立刻撸起了袖子：“我来我来，我最是适合这种探查的工作了。”

向澜神色漠然，檀心惯常的不说话，齐萧没有多问，他点了点头，从桌上又拿出一个小盅，里面是一些砂石固体：“还请玉姑娘放半盅血进来。”

玉镜于放血一事上可谓相当熟稔，二话没说便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齐萧接着又用毛笔蘸着这血水在地上又画出一个阵法，他画的过程无比专注认真，画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然后他长舒一口气，起身坐到了椅子上，此刻他面色苍白，满头大汗，齐萧不好意思道：“阵法一途，我还只是入门罢了。”看来每画成一个阵法，他都要消耗不少的精力。

齐萧休息了一会，便起身将玉镜剩余的血水倒入剩下的银碗，他又从旁拿出两只茶杯往里倒入不知名的浑浊液体，一杯给了玉镜，一杯自己直接仰头喝下，玉镜见状，也只是转了转手中茶杯，便也毫不犹疑的跟着喝了进去，与这液体浑浊的外表不同，它喝起来十分滑腻，味道又苦又涩。

“可以了。”齐萧见玉镜喝完，开口道，“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玉姑娘可准备好了？我们只有不到两炷香的时间。”

原来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玉镜点了点头，起身站到了门口，齐萧拍拍常远的肩膀，在他担忧的目光中点了点头，便走到了玉镜身旁，同她一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自齐萧设了阵法之后，四处景色也与从前不同，到处都雾蒙蒙的，仿佛蒙在纱布之下，但往大门走时确实不会在原地绕圈了。

齐萧何玉镜本都没有说话，但行到半路，齐萧忽的拉住了玉镜，并用手指了指前方屋檐上的一只小鸟，示意绕开。

玉镜摇了摇头：“不用理它们，我们只需照最近的路线行进即可。”

齐萧好奇道：“之前不是你让我们小心桓府的鸟类吗？”

玉镜露齿一笑：“鸟族可是天生的侦查好手。不过常远有没有提醒过你，狐族擅长什么呢？”

齐萧默然，玉镜笑的愈发灿烂：“看来他告诉你了，传闻里都说狐妖擅长幻术又爱骗人，你也该小心着点我才是。”

齐萧默然，于是两人又继续沉默的向着府外走去，一时只能听到鞋子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当终于能够依稀看到桓府大门的围墙，齐萧停下脚步，再次开口道：“你似乎很想让我讨厌你，可你答应了和我们的合作，又主动和我一起来探寻，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玉镜也跟着停了下来，“我是妖，同你本就不是一类，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齐萧点头表示理解：“阿远虽不认为你和向澜是妖，但你们终归跟妖是更亲近的。”他打量着玉镜的神色，“但我却不这样认为。我听阿远说起过你们同家妹在马家村的纠葛，翠儿从小便被家人宠坏了，做事难免不成体统，若你们真如传言的妖物那般残忍无情，翠儿又岂会只是受了些惊吓？”

“兴许我们只是不想同一位降妖师为敌？”

“不想同降妖师为敌，却不断地申明自己是妖？”齐萧晃了晃脑袋，“更令我奇怪的是，当日在着火的书房之外，我对你做出手势只是为了稍作提醒，让你对我们之后去找你不会太过惊讶，但你那晚分明就是等着我们赴约——你完全看懂了那个手势的意思，可你为什么会懂得？连阿远都是不知道的。”

玉镜回望桓府雾气中朦胧的大门：“你当真要在此刻此地同我讲这些事？”

“因为我要听实话。”齐萧直视着玉镜的双眸，“作为盟友，我保证对你再无欺瞒，我希望你也能做到。请你回答我，我们从前是否曾经见过？”

那一瞬间，玉镜脑海中闪过另一张脸，一张与齐萧截然不同的，却又无比相似的脸，只是那张脸，想必今后都不会再见了吧，她不明白齐萧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她也并不需要知道原因，就像齐萧也不需要知道那些已经过去了的、说来只会让人徒增烦恼的事情。

“不曾见过。”玉镜弹弹衣袖，虽然那里没有半分灰尘，“我那晚等你赴约，不过是因为那时你的手势除了‘有事相商’不会再有别的解释。”

齐萧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于是他又问了一遍：“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好吧。”齐萧眸中难掩失望，“我们赶紧去门边吧，时间不多了。”

玉镜凝视着齐萧走向桓府大门的背影，她曾经认为这身影是天下最强大的，现在却显得无比脆弱。

“齐萧”的这一世，他们确实不曾见过。

她恍然意识到，那人选的是一条伟大而孤独的路，那条路艰难，可他会一往无前，那条路少有温情，因他将最深的寒意留给了自己。这世间确实无人能与之比肩。

玉镜跟着齐萧到了门口，兴许是十分相信桓府布下的阵法，门口无人看守，甚至连只鸟也没有，齐萧将门上插栓移开，伸手想要推开暗朱色的大门，却如何也推不动：“玉姑娘可知此门的玄机？”

玉镜也将手按到门上，继而道：“此处设了结界。”

“可有破解之法？”

玉镜点头：“我先前说自己适合探查，可不仅仅是句玩笑话。”

齐萧叹道：“玉姑娘头脑聪慧，容貌也好，刚刚行来这一路想来是多亏了你的幻术，现在对结界之术也颇有研究，琴艺又如此高超，当真是了不得，还是说妖怪们大多如此？”

玉镜便也顺着夸赞道：“你也很厉害啊，我很少见到有人对阵法感兴趣的。现在既然试了此法可行，我们便回头吧。”

齐萧当然不会有异议，只是问道：“‘满轮沉玉镜，半魄落银钩。’这是你名字的由来吗？”

玉镜心中颇有些烦闷：“比起如何出去，齐公子好似更在意我的事？”

齐萧颔首一笑：“说来奇怪，我初次见到姑娘，便觉亲近。”

“齐公子这登徒子般的说法实在不妥。”玉镜不为所动，“莫非公子忘了，我可是妖。”她并不认可齐萧的说辞，说到底，二十年前她还是仙时那人就有下凡投胎的打算，这其中想必大有深意，而断不是要与她牵扯不清，只是为何晚了几年成了这十七八的年纪就不得而知了。

齐萧并没被玉镜吓到：“阿远说你与寻常的妖不同，究竟是何处不同呢？”

玉镜不做理会，齐萧又问：“你之前说你上过天宫，那可是真的？二十年前江南暴雨，可是也与你们有关？”

不知为何，在觉察出玉镜想要疏远的意图之后，齐萧却愈发的积极起来，好似全然不惧玉镜妖的身份。

眼见两人已回到了中院，玉镜停下脚步，警告道：“齐公子，那些流传于世的志怪故事，虽不全然真实，但于凡人确实是致命的，公子实在不该太过好奇。”

齐萧眨眨眼睛：“可是在下好奇的并非是那些传闻志怪，而是镜儿你罢了。”

镜……镜什么？！

玉镜噎住，这个凡人齐萧，是不是有些太会了？原来那个成熟稳重自持的人设呢，转世投胎的效果这么强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