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 第28章 朔州琴谱

自灵岩寺回来后，玉镜本想将了凡钵交与向澜，毕竟妖怪们大多凭实力排地位，云霓玄都也是一样，大事上一般由向澜说了算，然而向澜只是拿在手上把玩了片刻，便交还给了玉镜，说这金钵虽是收容魂魄之用，但也是宝物一件，玉镜如今修为大退，也好多一样东西防身。

玉镜想了想，便也收了。如今云霓玄都的妖怪待玉镜仍旧可亲，可玉镜半点也不敢松懈，她牢记华魈的教导，晓得这世间无情，若无自保之力，便随时会陷入身死魂消的境地。

原本按她的意思，不修炼个百年是不能出云霓玄都了，但这一日，向澜找上了门来。

自那日在灵婵门前见过后，向澜便没有再避着她，玉镜微微放宽了心，便见向澜取出一个方盒给她，玉镜打开一看，竟是一把乌青色的匕首。

这匕首乍看毫不起眼，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冰凉如雪，玉镜抽出刀身，见其上偶有银华电芒闪过，便晓得这匕首威力颇大。

向澜在玉镜屋里兀自泡了杯茶道：“之前的明雷石还剩下一些，我看你胭脂债没了，就做了这把匕首与你，上面的花纹也是石头刻的。”

石头便是云霓玄都的石头精，很是喜爱雕刻，云霓玄都的好些石柱，都少不了他的手笔，只是艺术家的心思实在难猜，总要追求些新颖的巧思，是以他的好些作品，玉镜都不能看懂，是以玉镜听了，赶忙去翻这匕首上的纹样，寻常刀剑上刻的都是祥龙瑞兽，而这匕首刀鞘连着刀柄，其上刻的是一幅百兽图，玉镜大感满意，尤其刀柄上，还是一只调皮戏花的小狐狸，她自狐狸蓬松的尾巴上细细看去，便认出来两个字：惊梦。

玉镜瞧这匕首实在欢喜，果真还是向澜心细，发现她胭脂债不见了，便用心做了这把惊梦，向澜看玉镜模样，补充道：“我知你习惯刃上带毒，只是思来想去，实在没找到什么合适的。”

玉镜在向澜面前，将惊梦绑在左手臂上，摆手道：“这有什么打紧，之后遇到合适的毒物，淬上便是。”玉镜收下了惊梦，又拿起向澜泡好的茶喝了一口，可惜道：“都是同样的茶叶，我泡出来的就没你泡的好喝。”

向澜被她抢了茶水也并无恼色，只起身又为自己泡了一杯，玉镜等他泡好，撑着头道：“你今日来，应是还有别的话要说罢？”她虽高兴，却不会冲昏头脑，她同向澜虽常常互相送礼，但这匕首却实在贵重了些。

向澜微微笑道：“听闻朔州出了本古琴谱，你想不想去瞧瞧？”

“朔州？”玉镜听闻此话，并未在意其中“琴谱”二字，反而喃喃了一遍地名，接着她皱眉道：“这事你可同心儿说了？”

向澜摇头，他喝了口茶道：“你也知她早前有所伤损，平日里实在不爱出远门，她又向来喜欢你，少不得得请你帮忙。”

玉镜想了想问：“何时动身？”

向澜沉吟道：“两日后吧，早一些，也好四处走走，于她总是有益的。”

玉镜很是好奇：“你倒是很喜欢这个小孩子，只因为她是你同族吗？”

向澜仍是微笑：“她也算是我们一手带大的，云霓玄都中，也只她一个这般单纯的妖了，你不是也很喜欢她么？”

一个月后，通往朔州官道边，玉镜向茶铺小二买了三碗水，在向澜所坐的那桌坐下，檀心将腰间佩剑解开和包袱一起放到桌上，一边捶腿一边抱怨道：“你之前明明说是出来吃喝玩乐的，怎么路还要靠走的，还有这把剑，当真重死了。”

她说话间，小二将水端至他们面前，玉镜赏了几枚铜板，拉住小二问道：“这位小哥，朔州离这里可是不远了？”

那小二甚为健谈，收了银钱立马眉开眼笑道：“是了是了，总不过半天的路程，您三位走的快些，必能在青瑶镇吃上晚饭的。”青瑶镇是朔州最南面的城镇，檀心一听终于要到目的地了，立马精神一振，那小二接着道：“您三位也是冲着楼繁镇那本古琴谱来的吧？”

玉镜露出惊讶神色：“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小二得意道：“最近啊，我可是见了好些个如您三位这般的公子小姐来到这里，都是为了那本琴谱的。”

玉镜道：“这样说来，这琴谱果真值得一看。”她眼波一转，问道：“这古琴谱出世，你就不好奇吗？”

“哎呦您这玩笑话说的。”小二连忙摆手道，“我这样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哪能看得懂琴谱啊！”

小二走后，檀心嘟囔道：“你瞧瞧你瞧瞧，叫你半点也不着急，已经这么多人去了，到时候去晚了琴谱被别人带走了可怎么办？”

向澜不慌不忙的喝了口水道：“不急，我们同这琴谱有缘，一定能见到的。”

檀心被惊的噎了一下，恍惚道：“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向澜竟说‘有缘’？难道真是同灵岩寺做邻居太久了，妖都做的不如从前纯粹了？”

向澜敲了敲桌子，檀心仍是不能回神道：“啊……玉镜，难道我们往后也要把头发剃了，一早起来念诵佛经？”

玉镜满脸慈爱的摸着檀心的头道：“你瞧你说的，向澜这般疼你，怎么忍心叫你天天早起？”

檀心表情瞬间惊恐，抖着嗓子道：“你们……是在说笑的吧……是吧是把？”

玉镜安慰道：“你放心，若是你早上起不来，我一定会去叫你的。”

檀心更为忧伤，她愁苦的抱着头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将来秃顶的模样，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道：“不对，唐羽衣可是个十足的夜猫子，早上根本起不来，又极爱美，他绝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做的！”

向澜点头道：“既然意识到了，总还是有些长进。”

檀心苦着脸道：“都怪你们说的太恐怖了……”她说到这里便住了嘴，因为一位身穿水色锦衣的年轻人走到了他们旁边，这年轻人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头上戴着翠玉发冠，衣袋上绣着金线，腰间佩的长剑上有一颗拇指大的蓝宝石，叫人一看便知是一位世家贵公子。

这年轻人看了一圈，对向澜抱拳道：“三位也是要去朔州楼繁镇吗，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若诸位不嫌弃，不如结伴而行？”

檀心连忙看向向澜，玉镜笑眯眯的看着这位年轻人，向澜也露出笑意道：“既然公子如此说了，我们又怎好拒绝？”

檀心立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但也只能瘪了瘪嘴，玉镜仍是微笑，而这位贵公子紧接着便毫不客气的在这桌的空位上坐了下来，道：“在下名为常远，初初离开师门四处游历，不知诸位名姓？”

向澜道：“在下名叫向澜，这是我的两位婢女，玉镜和檀心。我们来自江南。”

常远多看了檀心几眼，直看得这位小姑娘低下头去默默喝水，移开眼道：“江南啊……那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我向往已久，只是一直未曾去过，看来今日在此相见，真是缘分使然。”

“噗。”檀心毫无准备的喷了，第二次听到“缘”这个词，还是别人同向澜讲的，檀心目光灼灼的看向向澜，期待着他的反应，只见向澜表情不变，竟还点了点头道：“确然如是。”

檀心大感失望，她看玉镜依旧微微笑着，只得无趣的转了转手中的碗，便在这时，他们的桌子被人撞了一下，檀心抬头看去，便见是个壮硕的大汉，如今是初冬时节，他却仍穿着短袖布衫，络腮胡子遮了半张脸，眼神很是凶恶，他逡巡了一遍这一桌人的情况，扯出一个颇为渗人的笑容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不小心了。”

这大汉道完歉，便自去小二那买水了，玉镜若有所思，她见这茶铺外停了一辆马车，一位瘦削身量矮小的中年男人在车前望着他们，他见玉镜看过来，将马绑好后向茶铺内走来，他目不斜视的走过玉镜这桌，与先前那位络腮胡子大汉碰头谈论了些什么，看样子，两人应是一起来的。

“诸位可是修整好了？”玉镜正思量间，便听常远开口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这便动身吧？”

玉镜三人自然没有异议，他们起身离开茶铺，路过马车的时候，玉镜听到马车里传来“砰砰”的响动，似是有什么东西撞在车梁上，与此同时，常远皱了皱眉，显然也是听到了马车内传出的声响，看来这位将财帛外露的富家公子，也并非是个脓包，但他们也只是多看了这马车两眼，便往青瑶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