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 第18章 巨佌与神秘人

玉镜离开幻境时便见眼前景色一变，忽然亮了许多，她自然还在地宫里，只是入眼是一处八角铜殿，八边各有八扇门，她便是从其中一扇门走出，她看到北宸站在她左手边第三扇门前，正神情肃穆的望着大殿正中。

北宸果然在她前面就破开了幻境，玉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正中是一个直通山体的结界，结界旁站着几个人，玉镜一眼便认出了巨佌，还有一人仿似站在黑影里，他穿一身黑衣，虽然并未遮住面孔，五官却朦朦胧胧不好辨认，一时如少年书生，一时又如耄耋老翁，想来这便是陆俟提过的那人，巨佌和这神秘人身后还站了几名妖族，但一眼便可看出，主事的便是这黑衣人了，而结界里面封着一面闪烁着金光的铜镜……镜子，玉镜想起之前在地宫青铜门前北宸的举动，她一边向北宸靠拢，一边想着：北宸果真早已知晓不合城是何处了。

玉镜刚在北宸身旁站定，便见看到向澜与赤女分别从另两扇门里出来，向澜自然是二话不说的站到玉镜身旁，赤女见到她时显然一愣，脸色也不大好，但还是走过来到北宸身旁乖乖站好，但眼睛一直打量着玉镜和向澜，看来十分失落玉镜的安然无恙，也十分好奇向澜的身份。

赤女和玉镜都默契的没有提地宫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大敌当前，许多东西都得往后放放。

北宸亦看向向澜，玉镜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

北宸便点头，没有多说，将目光再次放到了前方的神秘人上。

那神秘人当然早就注意到了北宸一行，但全然不似北宸几人的如临大敌，神秘人张开双臂，弯腰行上一礼道：“欢迎诸位，来到这诸神遗弃之地——不合城。”

这神秘人的声音似男似女，语调怪异，像是多种声音拼合在一起，可更令人诧异的是他话中的内容——诸神遗弃之地。玉镜不由看向北宸，只见他眉宇紧锁，神色冷峻，她不由悄然拿出不合珠，将它握在掌心，她从未与人提起过，这不合珠中夹杂着一丝黑气，可若是细细分辨，便知那不是什么魔气，而是仙气。

北宸寒声道：“你休要胡言乱语、耸人听闻。”

神秘人显得很是镇定：“辰极帝君地位尊崇又见多识广，可能说出这座城的来历？”

这人竟能说出北宸身份，可知道北宸帝君的身份，却半点不曾慌乱，可见是早有准备了。北宸不语，神秘人问：“怎么，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他顿了顿道：“哦对了，您确实是忘了。神欺世人，最后却连自己也被瞒了，是不是很恼怒？”

北宸生硬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镜不由的心生疑惑，想来神秘人待会无论说什么，都是些骇人听闻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合该是不能让他们几个都听见的，起码，也不该让身为妖的向澜听到，而北宸从来讲究实干，能动手时绝不废话，哪会像现在这般与对方扯皮？玉镜暗暗打量，竟发觉周身仙力增长了一些，力量也在慢慢恢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境让这不合城的结界阵法松开了一道口子，看来北宸也是察觉到了因此在拖时间。

神秘人故作惊讶道：“怎么，您来到这里，不感到疑惑吗？这雪山的样貌分明就是云霓，可您却从来不知不合城，细想之下，也不能说出当年不周山被撞之后的细节。可笑的是，您却也不敢求证这些，因为当年的事情，本就是你们一直极力隐瞒的！”神秘人越说语速越快，最后一句话带着满腔的愤怒与不甘。

这次北宸脸色铁青，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神秘人似乎又平静了下来，轻声问：“您可敢同大家说一说，不周山为何而倒？”

这一刻，北宸也依旧看不清神秘人的脸，但他恍然看到对方眼里的嘲弄。他们八帝走到如今，手段确实不光彩。

从前天地初开，神皇与神女联手创立天地秩序，孕育生灵，之后神魂消耗殆尽，泯然于世，那时他们亦不过普通小妖，还没拥有现在的名字，他们分食了神皇与神女残留于世的神力，之后瓜分天下权柄，以仙的姿态创立了天宫，共铸斩仙剑，统领天下众仙。

所以他们从不敢自称为神，但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滋生了一些别的东西，直符、九天和九地认为应以神威震慑天地，在人间建立神殿以供祭祀，接受朝拜，而他们降下神旨，指引众人，因为他们一起就是万事万物的神。

可**与朱雀却不这么认为，她们认为天地了了，他们既建了天宫，人间合该交由人族自己去统治，千年万年，他们肩负维护之责，以致薪火不灭。腾蛇从来都听**的话，他亦逐渐站到她们身旁，那时他是怎么想的？他只是觉得九天和九地好战杀伐，他既受了神皇与神女的神力，便该保护天下，保护他们所有人。

……直到朱雀以计拉拢来太阴，他们双方不知不觉，已成了不死不休之局，谁也没法回头，他们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那一次，人、妖、仙都伤亡惨重，山河破碎，大地分裂，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争出了胜负，直符、九天、朱雀都死在了那次战争中，九地归降，他们本以为这就该是结局了……

“当时人间经历鏖战，好不容易恢复生机，你们的静和帝姬便偷偷去往凡间煽动人族、妖族，她诱以重利，允诺获胜后重新瓜分权柄、划分天下。当时人族的龚淮不愿战事再生，撞不周山示警天地，但他这破釜沉舟悍不畏死的一撞，不仅震惊了天宫，还撞断了天柱，大厦将倾，你们四位仙君不仅要对付静和帝姬，还要确保天地无虞，当你好不容易杀死静和帝姬，失去意识再苏醒的时候，是不是听到有人告诉你，云霓帝姬以全部神魂仙力修补不周山，以身殉道？”

北宸听到神秘人的这些话，再也维持不了冷静，他惊声问：“你究竟是谁？”

神秘人飒然一笑，他鞠躬行礼：“呀，真是抱歉，我竟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末捱，你们不曾听过我的姓名，但没关系，因为你们以后将会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这时从玉镜几人身后的门里又走出两个身影，竟是章夏与雀儿，只是她们此刻再没有人类的躯体，分明是鬼魂的样子。

章夏一出来，眼见北宸等人，立刻哆哆嗦嗦哭哭啼啼的靠了过来，她也不敢靠的很近，似乎害怕极了，满脸都是泪痕，看起来十分凄惨，哑着嗓子道：“呜呜呜，大家都不见了……我娘亲她也不见了……”

雀儿只是苍白着脸，看样子被吓掺了，也不说话，但同样往北宸他们旁边靠过来。

玉镜只觉脑壳一抽，这地宫的人……怎的愈发多起来了。

末捱倒是毫不在意人多人少，反而兴致愈发高涨，他愉悦道：“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云霓帝姬以身殉道，为彰显龚淮之功，天宫追封他为治水之仙君，恩享同族……您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的？” 末捱的声音愈发尖利，“哈哈哈，那都是云霓帝姬骗你们的！不周山确实倒了，云霓帝姬确实死了，龚淮后人确实是身负仙根，但旁边那座黑石山才是不周山，而云霓以仙神之躯化作这座雪山，又以仙力造了这座牢笼，龚淮之功为上达天听，当奖仙位，龚淮之罪为天地陷落，当罚后族，您以为这不合城的结界、铁则、运转之力从何而来？只凭这面紫微铜镜吗？！都是依靠龚氏后人身上的仙力啊，可她不敢叫世人知道，所以她让世人都遗忘了这里，包括您，辰极帝君，您也忘了这里。”

“多可笑，再没人记得这里，曾经的英雄，比起一只狗还不如。” 末捱抬起头，似乎遥望着什么方向，“三万年过去，他们日日夜夜搬运不周山石造起那座黑塔，您可知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们想叫世人看到这里，想叫天宫看到这里，可他们最终没能造起一座直达天宫的翻天塔。”

赤女脸色煞白，她近乎急切的看向北宸，可惜这一次，北宸并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神秘人却越说越高兴：“雪山下那条河你也见过罢，直到龚氏族人被榨干最后一丝仙力，才可入这轮回河，她甚至不敢让这里的神魂直接出去进入冥府，而是在这轮回河里，被抹掉全部记忆，身饲不合城，才可魂归天地。三万年过去，你可知他们在这不合城中究竟是如何过得？他们身负仙力，却无法动用，渴望自由，却身处牢笼，期盼死亡，却活的长久，连死也无法自己做主。”

这话之中透出的痛苦绝望，连玉镜都禁不住露出惊讶神色，北宸抿着双唇，眸色深沉，并未否认末捱这些话，可不合城里这些，北宸先前明明说他们都是人族……

忽而传来赤女一声惊呼，不知何时章夏和雀儿已站到了他们四人身边，而在他们心神剧震时同时出手，章夏扑向玉镜，雀儿袭向赤女，玉镜反应已经够快，却仍是躲避不及，被章夏抢去了左臂上藏着的匕首，赤女心志最是不稳，被雀儿暗箭刺入肩膀。

章夏和雀儿训练有素，一击得手，便快速往神秘人方向靠拢。

玉镜忽又笑了起来，就像并不介意被抢走了匕首，她感受了一下已经恢复一半的仙力，对章夏道：“你果然是他的人。”接着她转向雀儿道：“那日你先走了，我们没能好好说会话，你也不晓得我是谁，但没关系，你瞧瞧章夏手中的匕首吧，是不是感觉它很是眼熟？”玉镜叮着雀儿震惊惊恐的双眼，“没错，它是华魈的武器，以她的毒牙制成，刀柄上也刻着她取的名字：胭脂债。”玉镜仔细的看着雀儿的表情，缓缓道：“原来你还记得她的，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