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神剑蓝光若隐若现,鲤鱼率先走进那黑漆漆的洞口。下去后才看清这段路不长,前方闪出一道亮眼白光。
四人遮目走出,踏入一间空旷墓室,四面石壁光秃秃,正中一方石台上摆放着石棺,棺盖上雕刻驺虞图腾。
驺虞图腾是舜帝象征。
“这内里是舜帝骸骨?”月沉好奇问。
却无人应她,聪敏如星染也不敢妄言。
鲤鱼仔细搜查周遭未果,忽而叩击剑柄询问影“诛神剑是何人法器?”
影睡得正香,懒散答“娘娘您的。”
室内片刻沉寂。
影瞬间清醒,哆哆嗦嗦伸爪子狠拍自己的嘴“不不不,误会,误会,是潇湘娘娘的……”
顶着三只狗崽子揶揄的眼神,他嘴里叽里咕噜挣扎着辩解,吵得鲤鱼头大。
“聒噪。”
她轻哼一声,将三道火热的目光引来,脸上能被看出个洞。偏偏她厚着脸皮,故作坦然“皆言我乃潇湘,但我属实不知自己与她有何瓜葛,我若是她那般人物——堂堂湘水之主,又怎会沦为此般境地……”
影识趣没有插话。
墓室内静的落针可闻,鲤鱼站在三人对面诚恳劝告“若我乃潇湘,这般种种定有人设计置我于死地,前路危险重重,尔等及时回返为妙。”
“不,同进且同退。”月沉不容置疑的站到她身旁。
清亮的眼眸里映着山间流淌的小溪水,鞠一捧拂面能洗净百年风尘。
月沉……
这教她怎忍心推开,但……又怕三人涉险。
涩声劝“尔等年幼,尚且不懂……道不及生,唯性命万般金贵。”
被巫咸搭救的那夜,奄奄一息时她骤然恐惧死亡,黑暗与冰冷交织。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因果、道义、情爱……都是狗屁。
眼前三个孩子这般年幼,天真脆弱,不该舍命相陪涉险,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她们家里尚有父母挂念。
“家中双亲殷切盼望日久,尔怎忍心以身犯险,不顾父母念子之情。”
鲤鱼侧身回避半步,意在留出空地令三人商议思忖。
始料未及的是,星染抱臂望着她“潇湘又如何?獒犬一族重诺,比性命更重,为探究宁乡万名百姓的劫难万死不辞。”她坚决道“即便分道扬镳也要等出了重重机关。”
她不信鲤鱼,也怕潇湘二字后牵连的事端。
但同行绝无抛弃一说。
她的意思便是墨雪的意思,一贯如此,此时间三人达成一致,三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鲤鱼。
鲤鱼常独来独往,从未见过如此阵势,僵持片刻后终屈服在三道滚烫的目光下,无奈扶额,深深叹气。
送死也要扎堆么……
半大的孩子真令人头疼,下定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
“也罢,万事小心。”
这才率先退回诛神剑前。
神色冷峻“影,法器认主,除却潇湘,旁人碰诛神剑会如何?”
“非死即伤。”懒散的声音仍没个正形“当年您拿着这柄剑神挡杀神,威风的很,他们都孙子一样跪在您脚边求饶,但是……”
“好啦!”鲤鱼不耐烦的打断他的絮叨,伸手朝剑柄握去。
“鲤鱼姐姐!”
“玉影姐姐!”
幻境内蓝光一闪,鲤鱼被震的向后踉跄,月沉及时挡在她身后。两人狠狠撞在一起,痛的月沉闷哼一声,站稳时月沉的手恰巧虚扶在她腰间。
……月光下的疤浮现眼前。
月沉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鲤鱼浑然不知她的触动,只顾着看光芒黯淡的诛神剑,无名之火顿烧。
“我倒要看看你这把破剑有什么名堂!”
她刚上前两步,月沉未来得及阻拦,诛神剑突然传出一声细小的嗡响。
四人围了半圈看光芒黯淡到几不可见的诛神剑。
“影,这是……”
“都是您给人家吓得,本来就想闹闹性子,毕竟您几百年都没来接人家,谁知您竟然发怒,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脾气……”
“闭嘴。”
鲤鱼再次不耐烦的打断。
她半信半疑的再次伸手握住诛神的剑柄,这次……无事发生。
猛地拎起耍了半式,剑锋嗡鸣,蓝光乍起。
“看吧,它欢喜你碰它,好哄的很。”
“诛神?”鲤鱼低喃,总觉不安“此名杀气太盛,换一个如何?”
诛神并无异议,蓝光明灭似是赞同。
“从此你名唤不违。”
蓝光一闪,长剑没入指尖,内腕多出枚剑形图案。
四人一时无话。
神剑认主,板上钉钉鲤鱼就是潇湘。
但当年发生何事?她怎会忘却前尘。
解释也是徒劳,没人信的罢……
鲤鱼心下抗拒承认自己与潇湘的关联,现下又不得不承认。
她转身朝着舜与潇湘饮酒的草棚走去,酒案上赫然一片龟甲。
果然,诛神剑才是阵眼,龟甲就藏在这片只有潇湘才能开启的幻境下。
身后三颗脑袋从她肩后探出“奇形怪状,看不懂。”
“状若十二洲舆图。”
“多处地势与如今九州舆图不符,其上标记繁杂,看不出用意……”
“咦?此处甚是怪异,比照看似是——盘龙城?”
星染顺着月沉指尖所指看去“舜帝时候的盘龙城尚且荒凉,不该是它。”
“是荆山。“鲤鱼斩钉截铁“禹王铸九鼎所在之地。”
她自王畿南下,正路过楚地,亲眼目睹盘龙城与荆山所在,无人比她更清楚二者差距。
星染觉得有理“倒也说得过去,传闻舜帝晚年受禹挟制,两人暗里斗的凶残,说不好舜帝意欲在此设计,阻挠九鼎铸造。”
鲤鱼环顾四周变样的景色,将地图揣入怀中“罢了,回头再思索其中奥妙不迟,为今最紧要的是找到舜帝残魂。”
“怎找?此处分明是荒郊野岭。”墨雪突兀出声。
鲤鱼看了她一眼,觉得好笑,墨雪话少的如同哑巴,三句里且有两句是对着星染,难得听她一句甚是不易。但面上不显,冷冷清清的吐出三个字“回墓室。”
只星染若有所思,月沉一头雾水的看着鲤鱼,想问又怕被嫌愚钝。
回到墓室内星染了然道“果真如此。潇湘姐姐机关真是巧妙,不过能过死海之人已然未有,更无人来此,这机关奥妙怕是只有姐姐自得其乐了。”
鲤鱼睨了眼阴阳怪气的人,轻飘飘回道“你不算人?的确不算,你是狗。”
“你再说一句!”眼看星染就要跳起来扑到鲤鱼身上,墨雪眼疾手快的揽她在怀中,月沉同样闪身挡在鲤鱼身前。
“你才是狗!獒犬!獒犬!知否!”
鲤鱼含笑俯身拨弄棺上图腾,月沉立刻看出图腾与初次进入墓室不同,这图腾是机关。
怪不得星染出言不逊。
舜帝图腾为驺虞,状似虎,初次进入时尾朝上——此时朝下。
“原来如此……”月沉蹲在鲤鱼身侧,看她尝试推动驺虞尾部改变朝向,只听见一下细微的“咔哒”声,尾巴归位。
棺盖缓缓滑动,露出向下的石阶,深处黑暗难以视物。
鲤鱼将手中银剑缩为指环套在手指上,剑首的红宝石化作装饰居中,作为影的藏身处。
她首当其冲打头阵,身旁的月沉却快她一步迈入。
鲤鱼拉她,月沉一脸疑惑。
鲤鱼一怔,到嘴边警告她听话的话咽下。
月沉已然很听话,不能再凶她。
她还年幼,有此担当本是好事。
想到这里,嗓音刻意放的温和“我先下,你跟在我身后。”
月沉看着她温和的面孔,心下莫名抗拒,回头看着黑洞洞的前路,她罕见的拒绝“不,我来。”
这一刻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直觉一般的抗拒鲤鱼先走,或许是火海太炙热,灼的她心里发疼。
鲤鱼落下火海的刹那,是她不敢回忆的场面。
“你……”
鲤鱼劝她的话没来得及开口,月沉的背影已消失在黑暗中。她箭步跟上,光亮刹那消失,她嗅到月沉的气息就在前方,手胡乱的向前摸,抓到她手臂攥紧不放。
此刻,心才得以安定,才发觉方才心乱的多厉害。
幸好。
本该严厉斥责月沉的任性,她却压着生气与不满,冷硬的说出一句“再有下次,日后不必同行做伴。”
话音刚落,她清楚感知到手下月沉的胳膊一僵。
月沉停下脚步,无措道“姐姐生我的气?我知错了……我只是怕……”
“小心!”
耳边传来破风声,月沉只觉得鲤鱼猛地拽她,力道极大,侧身摔在地上又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啧,来的不巧。”
星染高举夜明珠,神情得意,墨雪静静跟在她身后。
逼仄的墓道内墙壁、地上,插满箭矢,地上躺着几只不知名的兽,被箭射中钉在地上不知死活。
月沉扶着鲤鱼站起,见她肩头中箭,万分愧疚。
“玉影姐姐,是我的错……”
“打住!”看着狗崽子耷拉脑袋,垂头丧气作势忏悔的模样,鲤鱼一阵头大“未死,不必哭丧。”
银剑已在掌间幻化为匕首大小,她抛给星染,毫不客气“拔箭。”
青铜的箭头带着倒钩,要拔箭只能把周遭的肉剜下。
“我来。”墨雪想要代劳,却被星染推开。
月沉望向星染的恳切目光直接被她略过。
“此等大快人心的事,我当仁不让。”星染撸起袖子就要下刀。
月沉叱问“你心肠怎如此恶毒!”
星染不以为意,墨雪蹙眉欲为她解释。
鲤鱼抢先道“月沉,虽相识仅三两日,我却大致看出星染本性不坏,你与她本就姐妹同心,更应知她口是心非,不该有如此伤人言语。”
星染落刀浅,看着嵌的极深的箭头她清楚,若是再不狠心下刀,鲤鱼只会受更多的疼。
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她歪头蹭在臂弯。
听见她擦汗,鲤鱼笑问“怕了?”
星染嘴硬“是怕你受不住。”
鲤鱼淡淡道“你多虑了。”
星染深吸一口气,将刀尖下压,透过皮肉阻力,她紧咬牙关用刀尖撬住箭头,连带剜下一块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