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听风起 第21章 千纸鹤与烟火（一）

木剑相交，清脆的击打声在教室里回响。

南清吊儿郎当地倚靠在窗边，扶了扶鼻梁上快要滑落的金丝框边眼镜，一卷小说被他折了又折，午后的威力果然不小，他已经连打好几个呵欠。

“三十二，三十三……”绑着双麻花辫的少女无聊地端详手上美甲上的闪粉，余光没忘了给师妹们计数，她头发上点缀不少马卡龙色系的星星发夹，耳旁一对星星挂坠，随着她头部轻微晃动的幅度，跳跃着舞蹈。

“……哦，初弦，你这招不对。”她嚼着泡泡糖，有些口齿不清。

元初弦听到她这句话，连忙停下手中动作，却被眼前人打飞木剑。

“哈哈，我赢了。”扎着高马尾的女孩锋芒毕露，眉宇英气飞扬，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傲，“还得多谢你了，许璐学姐，要不是你，我还得再无聊好久。”

“小夏你又犯规，每次都这样。”许璐见元初弦揉着手腕，不由得为她鸣不平，“你看你把初弦的手都震痛了。”

元初弦有些木讷地笑笑：“我不碍事的，许璐学姐。”

“怎么能说自己没事呢，让我看看……”许璐不由分说地捉住她小臂偏上一些的位置，有些诧异，“你手腕都青了，怎么说自己没事，来来来，我帮你上药。”

张檩夏看到许璐一脸严肃的样子，才收敛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呀初弦，不小心把你弄伤了。”

“没事的，小夏。”元初弦笑了笑。

能和她们一起，偶尔打打闹闹，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十六岁，正是最不知好歹的年纪。

比起南流景和南天仲哥俩隔三岔五的上房揭瓦，南清是同龄人之中最受艳羡的一名教师，带教人员包括但不限于年级第一，少行官，还有未来的许家家主。

他的同僚，秦墨时，正是前面那两位年级通报批评榜常客的导师，人送外号“名人堂堂主”。

许璐从医药箱里找来了纱布和云南白药，又从角落里的小冰箱找来冰袋，帮元初弦处理淤青。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大气也不敢出。

冰袋凉凉的，夏天正热，贴着皮肤的触感十分舒适。

“你们下课了吗？”

门口忽然传来声音，元初弦循声望去，是王梅梅，她眉目含笑，恰似一朵远山芙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见到几人都在看她，不但没有害羞躲避，笑容却越发艳绝。

她和这位学姐并不是很熟，只听说是王家的大小姐，大名王霈媛，梅梅二字乃是小名，同龄人间互相称呼着玩的。

“梅梅！”许璐几乎要扑到她怀里，王梅梅没有躲开，但朝南清行了一礼：“南清老师。”

“你好啊。”南清笑眯眯的，像一只老狐狸，“你们下课还真快。”

“嗯，新来的学妹很好教。”王梅梅说着，不着声色地看了张檩夏一眼。

元初弦也看向张檩夏，张檩夏倒是没留心这边的闲聊，只是望着窗外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自然知道那个“学妹”是谁，张檩夏的室友，谢卿尧，每次一下课，就要贴着张檩夏不放，甚至她交待一些组内的任务，谢卿尧也要站在一旁，时不时打量一眼自己。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元初弦不喜欢她，但也绝对说不上讨厌。

“她一会就来，张檩夏，谢卿尧要你去隔壁等她。”

张檩夏的语气算不上开心，也听不出别的情绪来：“知道了。”她收拾好书包，便走向隔壁教室，她经常不好好穿校服，一截衬衫落在外面，随着步伐一跳一跳的。

王梅梅的话带到，算是完成了任务，许璐挽着她的手，就说要走。

教室里恢复难得的寂静，元初弦一个人看着墙上的钟，听着南清翻动书页的声音，稍稍觉得手腕能活动了些，便收起冰袋，走向放在一旁凌乱的书包。

“你不等南流景吗？他好像上课前叫你等他来着。”南清没抬头，一边捧着书，一边向前走。

元初弦出声提醒：“老师……”

她还没说完，南清就撞到了门框上。

“……”元初弦只好继续上一个话题，“我不等了。”

“嗯，没事，为师只是走路不看路罢了，你不用关心为师。”南清稍稍对着教室里的全身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不过南流景这孩子，调皮捣蛋，秦墨时劝他参加比赛，他能想出180个不参加培训的理由，你就帮我们这群可怜的老东西劝劝他吧。”

元初弦有些难以启齿地看着南清：“老师……”

“说。”南清推了推眼镜，“不要唯唯诺诺的，有话快说。”

“我劝他他也不一定听吧……”元初弦总算把话说出口了，“再说，我只是少行官，还是临时的，哪比得上秦导啊……”

“你秦导……还是年轻了点，理解一下，毕竟是第一次带，还是带自己的两个师弟，总归是青涩了些。再说……”南清“啪”的一下合上书，摇头晃脑的，那双眯起来的狐狸眼微微睁开一条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不是明摆着有美人计这一招吗？”

“你说我吗？”元初弦被自己这无厘头的老师气笑，“老师，你是没听过南流景的知名言论是不是？”

“哟，这熊小子还整上名人名言了——我还真不知道。请讲。”南清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说。”元初弦深吸一口气，把昨天下午在1班后面听到的南流景的“名人名言”如实相告，“他就算从天台跳下去，也绝对不可能喜欢那个面无表情的瓷娃娃。”

南清听乐了，嘎嘎笑，也不顾自家徒弟尴尬：“瓷娃娃是谁啊？不会是你吧？”

元初弦紧绷着唇角，盯着他看。

南清咳嗽了两声，“哎呀，这孩子，确实不对！情商也忒低了！”

元初弦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别说，这形象还挺贴切的。”南清继续嘎嘎乐。

“师父！”元初弦急眼了，气得跳起来打南清。

南清倒没有站在原地任人宰割，而是瞬移到走廊上，元初弦摸了个空，气得她对着南清的背影挥了好几拳。

也怨不得南清老拿她开心，生气时的元初弦，大概是面部表情最丰富的时候。除此之外，和冰冷的固定表情的瓷娃娃，区别并不算大。

下课铃响起，走廊上顿时涌出一大批学生来，乌泱泱的，欢乐的笑声充斥了整个校园。

最后一堂课下课，理应是十分开心的。

元初弦却开心不起来。

她慢吞吞地走到教室的角落，背起书包，一个人低着头，扣弄着书包的肩带，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没错，自己才不是没有朋友，只是碰巧只有一个人——

身后突然有谁拍了拍肩膀，元初弦满心欢喜地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同学，你书包拉链忘记拉了。”

她低头，发出一声低如蚊蚋的“谢谢”，接着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好丢人。

十六岁的自尊心，被高高挂起，又重重扔下。

南流景远远看到步履飞快的元初弦，连忙小跑到她面前，拦下了她。

元初弦皱起眉头：“让开。”

“我就不让。”南流景也是个犟的，“你怎么不理我？我不是说让你今天放学别走了吗？”

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打量的视线，漠不关心的视线，都从元初弦的后颈边上擦过，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认识你。”她说，“我要去吃饭了，少爷。”

“你应该叫我少主，而不是少爷。”南流景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不过你还是叫我南流景吧，咱俩谁跟谁啊，都熟人。”

“不熟。”元初弦想绕开他，却被他拦下了。

“果然他们没说错，元初弦，你就是……”南流景盯着她的身后，忽然不说话了，像是见了猫的老鼠，稍微老实了些，“葵姨好。”

“哎呀，小景，你说我们家初弦怎么了？”南映葵笑眯眯地，“我今天刚好想来接这孩子出去吃顿饭，你说这么巧呢？”

“南流景当然是夸初弦冰雪聪明，长得可爱。”南天仲不知又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南映葵，“葵姑姑好，葵姑姑越来越好看了，简直重返十六岁，我刚刚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校花呢~”

“呵呵，就你这小子嘴贫。”南映葵果然很受用，她揉了一把南天仲的头，“走，姑姑带你去吃好吃的。”

“那我呢？”南流景眼巴巴地看着这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南天仲那是爸爸妈妈在别的城市，让我帮忙照顾，你呢？”南映葵坏笑了一声，“我记得少主好像有专门的厨师吧？还轮不到我来请您用膳。”

“我……”南流景低着头，默默踢着路边的小石头，背影有些落寞。

元初弦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像一只路边没人要的小野猫，她偷偷扯了扯南映葵的衣角，南映葵心领神会，秉持着不扫孩子兴的心态开口。

“来呗，我家初弦说欢迎你来。”

南流景的脸上漾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