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姑娘就没发现多了个人吗?”
“什么!”阮余不由得轻呼一声,几乎是在夏夫兰话音刚落的瞬间她就觉察到那股微弱的气息。
竟能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这么好,来者,莫能敌之。
她凝眉望向不远处的那白衣飘然的纤长身影,扬声问道:“不知前辈哪路高人?为何插手小女子私事?”
“…嗯?我何曾插手你私事了?”白衣女子板着的脸上显露出两分无辜,两手一摊,她可什么也没做。
“那便多谢前辈了。”阮余扫向一旁的两人,眼神示意:还不去追?
夏夫兰、斐烬有苦难言,你信她的鬼话?
“嗯?”阮余眉眼一凛,觉出不对劲来。她欲往唐池逃走的方向飞身而去,脚尖轻点,尚未行进丈余便见那白衣身影眨眼间就立于身前不远处,笑得人畜无害,甚是和善。
阮余挑起细长的眉:“前辈这是何意?”
“没什么。”平辅直叙的语气、毫不在意的态度,让本就一肚子火的阮余险些失去了表情管理。
阮余长吸一口气,今日算是载了。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下没必要跟这人对上。
美艳杏眸中的狠厉来得快去得也快。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也好让阮余败得明白。”得了你名姓,日后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安月枝。”安月枝随口应道,她脑袋微偏,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想明白后轻轻地点了两下头,也不管场上另外三人,一甩袖子自顾自地就走了。
这人一走,周遭空气不再如方才那般凝滞,就是阮余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安月枝?”阮余口中不断复述这个名字,忽而似是想起了什么杏眼圆睁,“安月枝!”
她来了这,那就证明那人也知道了。
“阮姑娘,听说此人与当今长公主殿下私交甚好。”听到此女自报家门时,裴烬也惊了一跳。这位传闻是逍遥散人的关门弟子,只是在江湖上极为低调,却与朝庭尤其与那位长公主殿下关系密切。
“这朝庭与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的好妹妹,你可莫要坑害我等!”夏夫兰说着又要哭哭啼啼,被那阮余一瞪,又给憋回去了,只余下两只美丽眼眸泛着莹莹水光,拿着那帕子轻轻沾拭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在这大燕的地界,朝庭与江湖虽说互不干扰,但若真的撕破了脸惹恼了上面那位,至少这大燕是待不下去了。
阮余冷哼一声,半鬼半仙的脸笑得乖张又渗人:“听话,你的夫君才能活。”
夏夫兰又要开始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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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脸上的血痕已被夜风吹干,前方疾行的闻人颂之蓦地停下。
“她有话与你说。”闻人颂之木着脸色,撩人的桃花眼没了往日的调笑与戏谑。她也是略通医术之人,唐池的情况非常不妙。
苏禾仓促间稳住身形,跄踉跪倒在地,把人小心接到怀里,脖颈处的伤口上覆着厚厚一层金疮药,勉强止住了血。她慌乱地抓起唐池垂在身侧的手腕,方触及脉搏绝望就瞬间涌向胸腔。
“苏……禾……。”浑身是血的唐池喉间发着气音,食指指尖微动,苏禾立马握在手中,不住地点头应和,豆大的泪珠自眼眶滑落,砸在唐池的脸上、身上。
因失血过多,唐池脸色苍白,唇色却透着一层紫,触手冰凉,仿佛早已失了人气儿。
她奋力地睁大眼睛,努力铭刻着面前女人的每一处细节。她嘴唇张张合合,喉咙间却怎么也挤不出字来。在这濒死时刻,唐池想啊,去他的纲常伦理,去他的世俗偏见,去他的患得患失,去他的失败后果……唐池终于可以抛却所有顾虑,向那个放在自己心里许久的心上人深情告白。
小巧的喉结上下滑动,咽下涌上的腥甜,唇瓣微张,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有眼角成串滑落的泪水昭示着主人此刻的焦急、悔恨与绝望。
“我……”唐池的喉间像梗着一块木头,仅仅一个字就足以让她拼尽了全力。
或许这就是命吧,唐池想,上苍看不得她这么自私,临了了还要让另一人陡增困扰。
眼泪汹涌地流着,唐池合上嘴巴,只隔着模糊的水雾细细地描画着那张清冷绝尘的面容,脸颊上滴落点点温热,苏师傅哭得很伤心。
她想为她抚去眼泪,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苏师傅,别哭了;苏师傅,我喜欢你。
在唐池渐趋迷离的目光中,那张脸在她眼前渐次放大,再放大,两片温热贴在唐池冰凉的唇上,唐池瞳孔放大,唇畔传来苏禾好似情人般的呓语。
“我知道,我知道。”苏禾的唇张张合合,擦在唐池的唇边,让她在痛得麻木的身体中觉察到点点痒意。
泪水自眼角滑落,唐池眉眼舒展开来,苏师傅也是心悦她的。
可是,她马上就要死了,苏师傅好可怜。
唐池好累,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垂落下来,遮住这世间所有美好、丑恶与虚妄。
唐池感觉到苏禾光洁的脸颊在她面上亲昵地蹭了两下,耳边响起心上人的喃喃低语:“别睡,睡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唉,苏师傅又要威胁她了。
唐池撑着困乏的眼皮,如此那就听苏师傅的吧。
不,睡。唐池的喉间咕噜一下,含糊的字眼轻得好似一缕春风。
丝丝缕缕的风再次吹来,唐池真的一点也不想睡。
“我封了她的心脉,但那匕首有毒。”闻人颂之神情冷峻,眼中似有悲悯,不知是怜她还是怜己。世上哪有两个那般相像之人,那日苏唐二人走后她便谴人细心查探,方才窥得一些真相就听闻这二人连番遭遇刺杀。速速赶来却还是来迟了。
“我会救她。”苏禾麻利地取出银针,稳住微颤的手,干脆利落地封了唐池周身大穴,从怀里摸出一颗红色药丸,轻轻扒开苏禾的下巴,哄道,“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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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谷位于云州沧浪县琅山南麓,此地四季如春,谷中无处不见蝴蝶翩飞桃树成林,三两木屋隐于其中,阡陌交通随心所欲,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只是美则美矣外人却是不得擅进,谷外十里繁林,阵法密布、机关重重,终日瘴气不散,一草一木都可能极为要命,若是不得章法行将踏错,一条命可能就交待在里面了。
是以世人多知蝴蝶谷方位,却鲜有不请自来者。一是敬重苏谷主个人,二是畏这蝴蝶谷凶险。
阳春三月,粉嫩嫩的桃花挂满枝丫,风一吹,无数花瓣款款而下,飘飘洒洒。
两人合抱的桃树下,一中年男子发须皆白,其貌甚伟,正待执杯品茗,不料一片桃花施施然落于醇香浓郁的茶汤之中,男子剑眉微竖,啪地一声将这上好的紫砂杯拍在石桌上,看着身旁的罪魁祸首,吹胡子瞪眼道:“哼,早晚砍了你!”
“哪来那么大火气,这树招你了?”一旁的中年美妇人乌丝如缎、高鼻深目,乌黑的眼珠宝石般嵌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打眼望去美而不艳、颇有英姿,极具异域风情。美貌于她更像是那陈年的酒,越是岁月磋磨,越是醇香醉人。只这美人瞧着却是有点脾性,眼中含着怨怼,嘴上也是一点不饶人。
男人见状也不喝茶了,忙不迭地辩道:“夫人,我何曾真砍了它。”语气听着竟有些憋闷委屈。
“哼!”美人冷哼一声,话头一转,满目忧愁道,“你说禾儿抢那千丝缕作何?莫不是在外面受了伤……我可怜的禾儿可要心疼死为娘了……也不知小李子这话带上没有。”这小李子正是武陵镇济世堂李茂李大夫。
萧惜宁惯常絮絮叨叨一番以表对女儿的相思之情,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娇弱可怜又无助。
苏妄眼皮跳了又跳,心道,我就瞧着你装。抬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香茶,茶香醇厚,雾气氤氲而上,苏大夫却没心情喝了,拿在手里的杯子又往桌上一拍,开始吹胡子瞪眼睛。
“姓苏的,这次小李子若是真把禾儿劝动了,你别捣乱。”萧惜宁表明态度,“我已经七年没见过女儿了,我不管她喜欢什么,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她就是喜欢条狗,只要她开心,我这个当娘的——”萧惜宁许是意识到“一条狗”实在配不得女儿,转了话头道“狗还是算了吧。”
苏妄长嘘短叹。
“你哼哼什么,你不想当她爹,我还想当她娘呢!”萧惜宁红唇张合,毫不留情地对着夫君发起进攻。
“夫人。”苏妄辩解道,“我如何不想当禾儿爹了?”天可怜见,分明是那丫头不想要她爹了。
“嗯?”萧惜宁乌眸一横,“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苏妄继续长嘘短叹,末了才无奈感慨道:“我苏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一个两个的,算个什么事!”
“夫君,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你闺女这样,还不是承了你。”萧惜宁开解道,想到往事深眸大眼柔和了许多,笑道,“当年也不知是谁上赶的招惹我这个江湖妖女。”
“胡说!夫人自是极好的。”苏妄瞧着自家夫人,眼中深情不减当年,抬手拂去萧惜宁头上的几片花瓣。
“转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萧惜宁目色沉沉,深深地看向身边这认识她多少年就爱了她多少年的伴侣,眼神坚定地说,“你我绝不能让她步苏络的后尘!”
提到苏络,如今的苏妄只有痛与悔。
萧惜宁安慰地拍拍丈夫的手。
“我只想她好好的。”七年过去了,苏大夫也想女儿,那是日也想夜也想,想到女儿就是当真领回来个姑娘,思女心切的苏大夫都会认真考虑、仔细衡量,顺道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看不开了。
哪成想,苏禾果真带了个姑娘回来,苏大夫的胡子又要飞到天上去喽。
“那是?女儿!”萧惜宁猛地起身,眨眼间行出数丈远,这手轻功比苏禾还要精上两分。
苏大夫医术超绝,功夫却是不如萧惜宁,但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