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美人轻启朱唇,葱白纤长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唐池半晌道出一个“你”字。
“我?”我怎么了?唐池见美人指着自己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苏禾,我不认识她呀?却见苏禾也在看着她,目光深沉,看得她心里发毛,像是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美人对唐池的反应甚是失望,纤眉微蹙,眸中莹莹润润地带着点湿意,娇滴滴地嗔道:“好一个负心薄性之人,占了人家便宜转眼就把人家忘了。”
唐池满脸问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好的美女你发什么嗲呀。
“你认识她?”苏禾问唐池,清冽的声音听着凉凉的。
“不认识不认识。”唐池的头摇成了波浪鼓。
“好你个风随,非但当日之言忘得一干二净,竟是连人都不认了!”美女怒目而视,抖着手指着苏禾,泫然欲涕,“可真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姑娘,你肯定是认错了,我姓唐,叫唐池,不叫风随。”唐池松了口气,这都哪跟哪啊。
“姓风的,我与你朝夕相处两月有余,你当我瞎啊!”娇滴滴美人变脸比翻书都快,指着唐池的鼻子骂。
苏禾幽幽地看着唐池,面上无甚表情,却更让人觉着脖梗微凉。
唐池脸上的假笑还没维持两秒钟就僵在那里,唐池的确不认识这人,但不代表原主也不认识这人!不知她口中的风随可是传闻中的那个画家风随风先生?那是个男人啊。
“肯定是认错了,认错了。”唐池讪笑,“唐某确实不认得姑娘。”
美人冷了脸,狭长的眸子泛着寒光,周遭杀气渐起,迫得唐池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心口像是被大石头压着,呼吸不畅。
苏禾把人带到自己身后,眼眸微眯,周身顿生一股无形之气与那冷艳美人抗衡着,唐池这才轻松了些。
“看来闻人阁主是不想谈了。”苏禾沉声道。
“呵!”闻人颂之轻嗤一声,美眸微转,不怀好意地说,“若是我放出消息,清玉阁千丝缕为蝴蝶谷苏轻禾所抢,你猜,会怎么样?”
没等苏禾回答,闻人颂之厉声道:“只怕到时苏姑娘有命抢没命用!”
蝴蝶谷?苏轻禾?这到底怎么回事?唐池的手被苏禾紧紧地握着,她抬头看向这个一直待她很好的女人,眼含困惑。
“回去再跟细你说,好吗?”苏禾轻声细语道。
唐池张了张嘴,终是点头应下,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闻人颂之见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撩人的桃花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愈发看苏禾不顺眼。
“哼,真是碍眼。”
“这位阁主,不知你口中的风随可是那位书画名人?”唐池见不得旁人给苏禾脸色,见闻人颂之点头,更是好声解释道,“那确实是阁主搞错了,那风先生是男子,唐池是女子,穿男装只为江湖上行走方便。”
“当真?”
“当真。”
闻人颂之看向苏禾求证,苏禾看向唐池,薄唇微抿,不说话。
“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闻人颂之喃喃自语,心存疑虑。
“千丝缕我既已拿走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作为交易,我可答应你一个条件。”苏禾警告道,“还请闻人阁主莫再做这暗箭伤人之事。”
闻人颂之秀眉挑得老高,没好气道:“姓苏的,我何时暗箭伤人了?”
“不是你?”这下轮到苏禾不明白了,不是你,那会是谁呢?苏禾余光瞥向一旁的唐池,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
“本阁主一向光明磊落,不像有些人,净使些鸡鸣狗盗的把戏。”闻人颂之阴阳道。
唐池觉着这阁主一点也不美了,好好一张脸,嘴咋这么毒呢?
“应,还是不应。”闻人颂之的阴阳怪气对苏禾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条命,你,不!你蝴蝶谷欠我一条命。”闻人颂之目光灼灼地看向苏禾,眼里尽是精明算计。
“恐怕要让阁主失望了,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苏禾遗憾摇头。
“咦,难道传闻竟然是真的?苏谷主真舍得把你赶出家门?”闻人颂之一脸不可置信,这苏妄只得一女,宝贝得很,怎么舍得?美人倾着一张脸八卦道,“你干了什么?”
“若是阁主没有意见,我们就先告辞了。”苏禾不理会闻人颂之的不着调,这人一向顺着杆子往上爬,顽劣至极,还是少理为妙。
“不要忘了,不计代价!”总归是要不回来了,她总不能把苏轻禾杀了。
俗话说的好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
千丝缕虽是粹骨续筋的圣药,但换一条命,不亏。至于面子的事情,面子哪有命重要。
“成交。”
“来都来了,屋里坐坐?”闻人颂之笑晏盈盈地对着唐池发出邀请。
“不必。”苏禾冷声拒绝。
“本阁主没跟你说。”闻人颂之继续看着唐池,眼含鼓励之意。
“多谢阁主好意,唐池还有事,先行告辞。”唐池避之唯恐不及,她总觉着脖颈发凉,苏师傅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闻人颂之被人拒绝也不甚在意,反而上前两步,美艳双眸顾盼生辉,对着唐池的脸娇羞道:“唐姑娘,其实嘛,女子的话,本阁主,也不是不能考虑,你瞧着我怎么样?”说罢还朝着唐池含羞带怯地抛了个媚眼。
啊啊啊!你是魔鬼吗?
唐池脚下一个踉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听到了什么?什么叫,女子也不是不能考虑?这个时代有这么开放吗?
“小心。”苏禾托着唐池的胳膊把人扶起站好,朝着闻人颂之略一点头算作告辞,转身便走,没给唐池一个眼神。
“告辞!”唐池忙不跌地跟上去,咕哝着嘴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唐池你心虚个什么劲。
见苏禾停在竹林边上等她,唐池乖巧地站在距苏禾一步远的地方候着,忽然前面那人扯了她的手握着:“好好跟着。”言简意赅,绝不多说一句。
回去的路上,唐池脑袋里晃着的一直是闻人颂之的炸裂发言,心里难免多了一丝从不敢有的想法,既然闻人颂之能这么想,那苏禾呢?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可能接受这样不容于世的爱呢?
上辈子的唐池守着这个秘密很多年,爷爷奶奶都是很保守的老人家,唐池只有他们,所以唐池只能把那份感情牢牢地藏在心里,看着她的爱人幸福安乐,即便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她,即便这曾让她痛苦煎熬。
如今的唐池孑然一身,可当初的那份小心翼翼像是刻在唐池骨子里的诅咒,让她不敢向前跨出一步,她害怕看到苏禾看向她时厌恶的眼神。怕到只要一想起这种可能,唐池的一颗心就难受到无处安放。
“在想什么?”苏禾缓了神色。
“闻人阁主男女不忌。”唐池随口应道,小心观察苏禾的表情,一旦她有任何抵触的表现就立马转移话题。
“她一向如此大胆,礼教纲常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苏禾面上浮现一丝笑意,并无任何不适之处。唐池趁热打铁。
“苏师傅怎么看待女子与女子之间的,这种感情?”
“小池怎么看呢?”苏禾反问。
“我嘛,我觉着……”
唐池站在原处,伸手拉住前面的苏禾,走到她跟前,目光直直地看着这双碧色瞳眸,皎洁的月色把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我觉着爱了就是爱了,没有道理。”她长舒一口气,眸光闪闪,恰似最深情的告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苏禾的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若深谭幽井,一石下去,激出几圈涟漪,但也仅此而已罢了,水波微漾之后又如明镜般平静。不,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她隐于袖中的手紧紧地握着,骨节泛白,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看到唐池的唇角牵起好看的弧度,望着她,只望着她。
“今晚的月色真美。”
在这不知名的荒郊小道上,在明月高悬的夜空之下,唐池对着自己的心上人表达爱意。
“小池很喜欢这句话呢。”苏禾想起,那晚舞剑时唐池也说过这句话。
“嗯。”唐池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片刻后她朝着苏禾亮出一排小白牙,状似无意地说道,“那苏师傅,能否跟唐池说说蝴蝶谷的苏轻禾是怎么一回事呀?”
“好。”苏禾道,“我是蝴蝶谷苏谷主的女儿,苏轻禾是我在江湖上的名号,也是我的本名。”
“你不叫苏禾呀。”唐池撇嘴,好嘛,连名字都是假的,伤心!
苏禾摇头:“也算不得假名。七年前,父亲赶我出谷,要与我断绝父女关系,不许我再用‘苏轻禾’这个名字,从此我就成了苏禾,也不再以蝴蝶谷的身份行走江湖。所以,小池不要介意好不好?”
苏禾的嗓音温温柔柔的,她明明脸上难得挂着笑,可唐池知道,眼前人难过极了。
或许是苏禾没有对女子之间的感情表露出明显的厌恶,或许是眼前的背影过于哀伤,又或许是今晚的月色的确太美,唐池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她跨步向前,伸出双手,从背后轻轻地搂了上去,她环住苏禾纤细的腰,忐忑着怀中人身体瞬间的僵直,她说:
“看在今晚月色这么美的份上,苏师傅不要难过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