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有些老师对着书讲课总能把学生哄睡,而肖屿晨上课从来不看书,从来不会对着书讲,大家却都听得津津有味。
“今天上课前,先给大家看一张图。”肖屿晨说着,打开课件, 幻灯片的第一页是一幅很美的图。
金碧辉煌的宫殿,威仪具足的中年男人穿着皇袍坐在王座上,他的怀中是一个小小的衣着华贵长相可爱的男孩,男孩坐在他膝上,眉眼灵动,小小的有肉感的双手挥动着去够男人手中摇晃的波浪鼓。
而皇座之下,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拜在地上,他的长发披散开,如披风一般将他盖住。
“这…这不是《哑舍》漫画里面的一幅图吗?秦始皇、胡亥还有扶苏!”秦文大声说。他是个漫画迷,看过很多动漫和漫画,喜欢的追看到底,不喜欢的看几话就弃了。
肖屿晨眯眼笑:“是的。我想让大家讲讲这幅画表达了什么,举手发言。”
秦文立刻举手。肖屿晨示意他起来回答,秦文站起来答道:“秦始皇宠爱年幼的胡亥,对扶苏严厉,因为他觉得幼子不用继承皇位,所以对扶苏严厉为以后把大权交给他做准备。”
有几个看过《哑舍》漫画的同学浅笑。
他这是完全照搬了漫画里的原话。
“嗯,讲得很好。”肖屿晨真诚赞道,继而又说:“你还能讲得更深一点不?”
秦文有些懵:“啊?什么更深一点?”
“就比如从这张图中看出秦朝灭亡的原因。讲几点就好了。”肖屿晨温和地说。
秦文抓头搔耳组织语言,片刻后他不好意思地露出为难的神色。
肖屿展示意他坐下,问:“有哪个同学想回答一下吗?”学习委员伍哲学高高举起手:“老师,我来!”
肖屿晨点点头。伍哲学站起来道:“这幅图里面,秦始皇是因为打算把大业给公子扶苏才对他严厉对胡亥宠溺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扶苏后来被人暗杀了,胡亥继承了皇位,而胡亥因为从小被秦始皇宠坏了骄纵无度,他的暴政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秦亡。”
“嗯,讲得很好,是这样。”肖屿晨笑笑说。大家鼓起掌来,伍哲学骄傲地坐下。肖屿晨滑到下一页,两个历史人物的半身像出现在屏幕上。左边的道貌岸然,右边的略显猥琐。
“左边的是商鞅吧,右边的是赵高。”有同学认了出来。
“害,忠臣和奸臣出现在一块屏幕上。”有同学感慨。
“是的,是商鞅和赵高。”肖屿晨眯眼笑,“你们能讲讲你们知道的关于他们两个之间的故事吗?”
“老师不能说‘关于他们两个之间’吧?他们两个虽然都是秦朝的,但毕竟不是同一时期的,商鞅比赵高早死好些年。”同学提出。
“哦,你说得对。那我改成有关他们两个的故事。”肖屿晨轻笑着纠正。
“商鞅的话商鞅变法,赵高好像有指鹿为马。”
“哦?指鹿为马?这个是典故吗?许小林同学能站起来讲讲这个突故吗?老师不了解这个典故。”
许小林是一个很内向容易害羞的女生,她上课从不举手起来回答问题,因为不敢。刚刚纯属嘴快,没想到肖屿晨听见了,还请她起来详细讲讲。
许小林犹豫着不好意思站起来,坐在座位上紧张地绞着手指。肖屿晨没有催促她,而是含笑注视她,他的笑容中带着鼓励。
真奇怪.许小林明明很紧张的,可肖屿晨的笑容仿佛魔力,许小林慢慢放松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站来说:“指鹿为马是…赵高为了检验群臣对他是否忠,在朝廷上指着鹿说是马……有些大臣说是马,因为他害怕赵高的权势,那些说是鹿的后来都被赵高害了。”她紧张地说完,脸红着垂下脑袋。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肖屿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笑着说,“好,谢谢你,你坐下吧。”
许小林紧张地坐下。
“许小林同学,你的声音很好听。自信的女孩子会很美哦。”肖屿晨忽然说。许小林一怔,抬头。肖屿晨对她灿烂地笑,他的笑容很明朗,就像海上的阳光。
许小林的双眼被他的笑容照亮了,她垂下头,绞了绞手指, 又抬起头看向肖屿晨,冲他灿烂地笑了。
那之后,原本又自卑又内向很少讲话的许小林变得越来越开朗越来越爱笑,收获了很多朋友。
有个时候,一句真诚的赞美,足以拯救一个自卑的灵魂。
“秦国因为商鞅变法而逐渐壮大,秦始皇后来统一大国能那么成功很大程度上缘于商鞅变法,商鞅本是应该加功授禄的大功臣,却被奸臣所害车裂而死。赵高设计害死扶苏扶持胡亥上位掌握极大权势,后来甚至逼死胡亥,当然最后他也难逃一死。”肖屿晨道,”世事本无常,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并不是绝对的真理,很多善人最后的结局不尽人意,而很多恶人逍遥法外活得安然自得。”
“正义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蒋振远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他说完之后觉得不好意思,嘿嘿尬笑。
肖屿晨先是一怔,继而笑:“嗯,讲得很好啊。正义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我们还是尽可能多做好事,毕竟帮助别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帮助自己,那些作恶的人如果还有良知的话,会很煎熬吧。”
“赵高是宦官,所以……”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肖屿晨顿了顿,道:“好了,今天讲到这里。下课。”说完他拔出U盘退出幻灯片走出教室。
“好快啊太快了,上肖老师的课真是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呢。”蒋振远感慨,他扭头问林叶,“你下午吃什么?”
“这么快就想下午吃什么了?不是还有两节课么?”林叶笑。
“啊咧咧,在学校里每天想吃什么真烦人啊,我想妈妈做的菜了,我觉得我妈做的菜比学校食堂的好吃多了。”蒋振远托腮道。
林叶一怔,垂眸道:“你妈,对你很好吧。”
“嗯,好是好,就是有个时候有点啰嗦。”蒋振远挠挠眉。他没注意到林叶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了。
“哦?怎么个啰嗦法?”
“我不吃蔬菜,她会啰里啰嗦跟我说吃蔬菜有多么多么好,我在一家一直玩手机,她就说一堆一直玩手机的危害…
“你妈唠叨的都是有关你的身体健康方面的呀。”
“嗯…差不多吧。”林叶无声地笑笑,没再说什么,低头看起历史书准备过一遍刚学过的内容。
他的妈妈也很唠叨,但唠叨的几乎全是关于他的学习。她常给林叶灌输”现在吃不了学习的苦将来吃生活的苦学习好以后才会有出息”之类的理念,却从不问林叶“学习累不累”“学习难不难”。
似乎在她眼里,儿子只管成绩好就特别好,别的都不重要。
可是孩子最渴望的,往往是来自父母除学习之外的关心。
晚自习,长长的走廊很静,肖屿晨一个人靠在栏杆上抽烟,他用两根手指夹出口中的烟,然后悠悠地吐出一口烟雾。烟雾缓缓上升在半空中弥散开来,肖屿晨静静地看着夜色中摇曳的树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学生私下里议论肖老师那样温润如玉的老师应该不抽烟不喝酒,但实际上他二者都沾。
“你不是说当老师后就戒烟吗?”少年磁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肖屿晨一怔,没有转身,笑笑道:“怎么,你想来一根?小朋友不能抽烟。”
“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还有,你不要老是岔开话题。”谢泽非走到他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将双臂搭在栏杆上,扭过头看着他,平时冷冰冷的脸此刻显出一种不满的神色。
肖屿晨掐灭手中的烟,随手将烟扔下楼。他抿唇笑笑,道:“想心事的时候我习惯抽支烟。话说班长大人不上晚自习么?有闲情和我聊天?”
“出来上厕所,然后看到你搁这抽烟。”谢泽非回答。
肖屿晨哈哈笑了几声,勾唇邪魅地笑笑:“你上晚自习出来上厕所应该是很急吧,现在不急了么?
谢泽非一怔,自己确实是急着上厕所。他犹豫了一会,转身急急前往附近的厕所。肖屿晨看着他焦急的背影消失在厕所门前,哈哈笑道:“哼,小朋友。”
无论你长到多大,你在我眼里一直是小朋友。
“小朋友长个子长得挺快啊,都快比我高了。”肖屿晨喃喃。
2016年春,9岁的谢泽非和19岁的肖屿晨初次相见。
那时谢泽非还很矮,比肖屿晨矮二十来个厘米,躲在墙后冷冷地观察他不肯出来。肖屿晨不介意,而是在距他一段距离的地方蹲下,朝他露出友好温和的笑脸,从兜里摸出一个巧克力味棒棒糖递向他。
“妈妈说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糖。”
“小朋友防范意识很强嘛。”
“我9岁了,不是小朋友。”
“9岁就是没长大的小屁孩。大哥哥我不是坏人,是你妈妈你请的画画老师。而且这是在你家,不用那么…怕我吧?过来学画画吗?”
“不要,你说我是小朋友,我不要你的糖,也不要过来,我才不怕你,少自作多情。”谢泽非冷声说完,跑回自己的房间,“啪”地一声关上门。
一旁的谢母神色有些尴尬:“那个,屿晨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小非他一直都有些抵触生人。”
“嗯…没事的阿姨。”肖屿晨温和地笑笑:“我会努力让他愿意和我学画画的。”
“是吗?那太好了。”谢母开心地笑了:“小非他很爱画画的,每次路过画画培训班他都会很渴望地往里看,但他知道我一个人赚钱辛苦,从没有开口说。”
“他很懂事啊…”
“嗯…总之拜托你了。”
“我会尽力的。”
那之后的第十五天,谢泽非第一次接下了肖屿晨递给他的糖。他冷着脸接过棒棒糖后动作很快地撕开包装将糖塞进嘴里。肖屿晨还保持着递糖的动作,眼神中有惊讶也有惊喜。
“喂,你说你明明是小朋友,为什么跟个小大人一样。”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