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邑病情一日比一日好,可福顺还是能感觉出公子心情不大好。那晚他正在屋外打盹呢,就听见屋子里有人摔东西,动静太大,吓得他立马来了精神,准备进屋看看怎么回事。
“滚!”
手刚挨上门框,少爷在里面一句暴喝,福顺哪敢再进,缩着脖子蹲在门口,以防少爷有个闪失,好随时冲进去。
钟毓那厢乖觉许多,再不敢去寻孔邑,蒙头呆在屋子里,不闻窗外事。
快立秋之际,城内外疫情控制得当,再没百姓叫苦连天,红梅说大公子病情也终于痊愈。
钟毓大清早被传唤到前厅,向孔云峰作揖请了早安,便坐在一旁的圈椅里,态度有礼周到。
“听说阿邑禁了你的足,还训了你一通,你可生气?”
这些天他忙的焦头烂额,没甚心思去管府里的事务,等闲下来,才知道家中俩孩子早已起了争执。
“是我的不是,大哥也是为我好”
钟毓把事情前前后后说清楚,孔云峰好一会没说话,悠悠叹口气,夹杂几分无奈, “钟毓啊,你瞧着是聪明的的孩子,只要肯用心,不会比你大哥差多少。我知道读书苦,可你捱过这一段,往后可是苦尽甘来啊”
还是想劝劝,孔云峰这些年也看出来儿子对这个弟弟多有照顾,孔邑那么个冷性子,要真不是上了心,哪会三番五次地对钟毓耳提面命,教她懂规矩,处人事。他也能理解儿子的心情,钟毓是个好苗子,往后真只一心奔着闲散日子过,未免太可惜。
钟毓对他的话一直都是顺从的,可这次也犯了倔,怎么说也是不肯考科举,孔云峰以免气氛闹太僵,也知道钟毓虽然脾性软和,可惯会自己拿主意。
“罢了罢了,我今日劝也劝了,你不听,便自己做主吧,你....你将来不要后悔才好啊。”
即使他是这么说,还是觉得可惜。若是钟毓她娘还在,无论如何他都会让赵娘子劝诫钟毓走科举这条路的。如今只剩她这么一个孩子孤苦伶仃,钟毓毕竟和他没有血缘,他要是太严厉,只怕这孩子会疏远了与自己的情分。
“既然爹已经做主让她自己决定,儿子也不会再多干涉,” 孔邑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好像真的不甚在乎。
“好了,钟毓那孩子就算不考功名,以她的机灵聪明,也会有作为的。你这个当哥哥的就别和弟弟计较了。”
孔云峰解了钟毓的足禁,又帮她应付了孔邑,钟毓畅快极了,就像孙猴子解了紧箍咒,恨不得翻几个跟头才舒意。
“红梅,红梅。” 钟毓午膳想吃千金碎香饼子,准备让红梅和厨房说一声让,结果进来的是丫鬟绿环,
“小公子有什么吩咐交待奴婢即可,红梅姐姐今日不当值,出府去了。”
钟毓没多想,交待了话便挥手让丫鬟出去。
日头刚落下,红梅就赶回来伺候,钟毓无聊,又想起上次的簪子,起了玩笑的心思,“红梅姐姐今日可是会情郎去了?”
光说不行,钟毓学着那街边市井之徒的做派,用食指抬起红梅下巴,神色轻佻,“是爷不够俊俏,才让旁的人勾了你这小妖精的心?”
这话她从话本子里学来的,当时看见只一阵恶寒,现在拿这话来逗弄红梅,只恨不得再说的更肉麻才好。
红梅轻抚开小公子的手,低头收拾东西,语气带几分嗔怪,“毓儿哥可别拿我逗闷子,要实在闲的无事,何不多看几篇文章也是好的。”
看红梅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步伐,钟毓捂着肚子大笑,终于明白为何那么多风流公子总专挑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们调戏。光是看姑娘面色含羞的样子,就叫人莫名的生出成就感来。
听见屋里小公子的笑声,红梅有些懊恼,脸上还有没褪去的红潮,暗骂自己:鬼迷心窍了不成,这心刚才为何跳的那么快...
突觉时间飞逝,小公子这几年出落的越发俊俏,眉眼间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尤其是小公子的那双眼,眼形似若桃花眼尾上翘,满眼风流,让人心神荡漾。所以小公子故作深情看着自己的时候,才让她一时乱了心绪。
红梅摇摇头,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匆匆去了外院。
“是你亲耳听到的?”
绿环跪在书桌前,点头称是,“奴婢一字不落的听着,绝不敢信口胡诌”
——嗒,嗒,嗒
孔邑没再问,眯了眯眼,手指在桌面敲打,面色不虞。
歇了有两月没有见面,傅楚让人去孔府递信给钟毓,邀她去傅府一聚。钟毓也挺想那小子,第二天便去了傅府。一见面,就被傅楚抱了个满怀,钟毓好笑又感动,难为他这么惦念自己。
“你小子吃的什么山珍海味,身子怎么又长高许多?”
钟毓瞧他比自己高出半掌的个头,心里不大平衡,明明之前傅楚还和她身高齐平呢。
“嘿嘿,我姐说我这叫抽条儿,衣服隔半个月就得重新置办,不然穿着都缩手缩脚的”
钟毓羡慕嫉妒,两手掐他脸皮往外扯,佯装恼怒,“存心气我是不是?”
傅楚把她手扒拉下来,胳膊搭在她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毓哥儿,你别气呀,就算你没我高,我也是你小弟,往后谁敢欺负你,我就揍谁。”
“混小子,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惹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话的正是傅菁菁,傅楚的嫡姐。
“菁菁姐!”钟毓开心唤她,每回她来傅府,傅菁菁都对她照顾有加,拿她当亲弟弟对待。更何况这傅菁菁为人随和,且没有一般官家小姐矫揉造作的做派,钟毓很是喜欢。
“我来就是看看你,今天想吃什么我让膳房做,千万别客气!”
傅菁菁也不多留,给够俩男孩独处的时间。钟毓和傅楚说了不考功名的事儿,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毓哥儿,我真羡慕你。”
傅楚两手托腮,一脸愁容,“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我肯定不能给我爹娘丢人,要做出一番事业。”
钟毓点头表示理解,拍拍他肩膀,“你肯定会有大作为的,日后飞黄腾达,可把哥哥我忘了!”
钟毓这十足看好他的样子让傅楚士气满满,当即一扫愁绪,拍着胸口保证,“毓哥儿,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定有你一口汤喝!”
“嗯?”钟毓斜眼看他,似乎有不满,傅楚立马改口,“不不不,你吃肉,我喝汤。”
钟毓一脸“孺子可教”,跟摸大黄狗似的摸了摸傅楚发顶,心满意足的模样。
傅楚感受着钟毓的抚摸,似乎也很享受,忽然想起一件事,唇角抿成直线,扯了扯钟毓袖,“我爹说从今以后就不去孔府读书了,赵子胤和萧信杭也是家里请了夫子,各自在家里读书了。”
钟毓点头,没傅楚那样失落,反正他们几个府邸离得不远,要想见面不算太难。
“你...你可要常来我这里啊,天天来也不烦你,”傅楚怕她来的不勤,再三叮嘱,直到钟毓被逼着对天发誓说往后一定常来,傅楚才肯停了让人胀破脑子的叨唠。
钟毓没留在傅府吃晚膳,临走前傅菁菁往她手上硬是塞了了几盒子点心,钟毓连谢好几遍,被傅菁菁美目瞪了好几次,“跟我还这么生分!”
进了梅鹿苑觉得气氛不对,丫鬟绿环一见小公子回来,手上拎着食盒,极有眼力见的接过去。
“怎么就你一个,红梅呢?”
绿环滞一下,支吾半天说不清楚。
钟毓挑眉,不甚在意那丫鬟的不妥,只当红梅在府里其他处做事,再晚一点就会回来。
打开桌子上的食盒,钟毓从里面拿出一块点心,咬一口忍不住眯眼,这么长时间没吃到傅府厨子的手艺,舌头都快好吃的掉了。
吃了几块点心,又喂了小龟,钟毓便躺倒榻上准备眯一会,谁知一下子竟睡到第二天天明。
等醒过来,钟毓终于发现不对劲,红梅竟是一夜都没回来。
“我问你,红梅究竟去了哪里!快说!”钟毓知道这院子里的下人虽然对她恭敬,却只听孔邑的吩咐。在她连问几次红梅去了哪里,绿环仍旧不肯透露之后,终于忍不住发了火,气冲冲的质问绿环。
“是福顺把人喊走的的,可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奴婢实在是不知道啊!”
钟毓一颗心七上八下,一阵风似的往孔邑那处去,结果被福顺在院中拦下。
“小公子,少爷昨夜睡得晚,这会还没起呢,您要是有事儿,等早膳后再来。”
福顺说的话听着恭敬挑不出理,可面上的神情带着几分不屑,钟毓原本就不多的耐心消失殆尽,一把推开福顺,“狗仗人势的玩意,就凭你也能拦我。”
这是她第一次在府里发脾气,兴是见惯了小公子平日里嬉皮笑脸,对谁都好颜色的模样,钟毓这一通痛骂,还真把福顺镇住几分。
“让她进来。”
吵闹声把屋里的人吵醒,福顺听见少爷的吩咐,侧身给钟毓让出一条路。
想到孔邑可能不喜欢大清早还没梳洗的时候被人踏进休息的领地,钟毓停在外屋,隔着一扇屏风询问红梅的下落。
“哦,是来打听她的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孔邑的语气似乎有嘲讽的意味,钟毓装不知,又继续追问,“不知道红梅是否冲撞了大哥,若是—”
“你进来说话,”他的嗓音因为刚醒不久,有几分暗哑和慵懒,钟毓便绕过屏风进了里屋。
孔邑一身白色中衣盘腿坐在榻上,一头墨发披散还没有束起,从钟毓进来后眼神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的目光有探究,还有意味不明的冷芒,钟毓被他瞧的头皮发紧,恨自己怎么不坚持站在外屋。
“红梅那贱婢妄图勾引主子,胆大妄为,我已经叫人教训了,明天会让人打发出府。”
钟毓不理解他这一番话,什么叫让人教训了,如何教训?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红梅何错之有,她一直尽心本分伺候我难道这也叫错?”
孔邑冷哼,赤脚从榻上迈步靠近钟毓,擒住她下巴,细长的凤眼里是对钟毓的不耐,徐徐开口,一次不错的说了一遍昨日她逗弄红梅的轻浮话语。
“你不思进取我不管你,可在我孔府绝不允许出现奴才勾搭主子攀高枝的龌龊之事。”
那个叫绿环的丫鬟禀报他时,孔邑当时气得恨不得把钟毓拖过来赏她几大板,才多大年纪,就被低贱的奴才勾了魂。
浑小子菜还没嚼烂呢,倒想开荤了?果然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