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邑欺身压向钟毓,她只得半仰躺在小榻上,举着胳膊挡在面前以防孔邑在自己脸上胡乱画,笔早就被他夺去,她只能反复求饶。
“好兄长,好大哥,我不敢了,放过我吧。”
他长手长脚,完完全全把钟毓拢在怀里,她屈腿在他胳膊撑着床榻腾出来的空间里打滚耍赖,满身的欢腾劲儿。
孔邑嘴角嚅笑,总挂在眼角眉的阴郁早已褪去,满心满目因钟毓的愉快而愉快。腾出一只手挠她痒痒肉,钟毓跟活鱼上了岸似的,又弹又滚,
“哈哈哈哈哈,大哥饶了我,哈哈哈哈哈......”
足足闹了半刻钟的功夫,屋子里才渐渐安静。孔邑顺势躺在她右手边,粗喘着气,偏头细瞧她侧脸。
额头,鼻尖,樱唇,下巴,细颈,再往下,不似他一样平坦,肉眼看上去有半圆的弧度……
孔邑闭眼撇过头,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深吁一口气,不断提醒自己不准胡思乱想。
天快见亮,钟毓打个哈欠,眼皮耷拉着,同躺在一旁的孔邑嘟囔,“我好困,等天亮了大哥也回去休息罢....”
话也没说句整的,歪头睡过去,轻微的细鼾传来,他忍了再忍,终究还是放任自己转身看向钟毓。
他只是瞧一眼,并不会做什么...
红烛经过一夜的燃烧,只剩短短一截,烛光仍在摇曳,屋内太静,烛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也能落进人耳里。孔邑坐起身来,胳膊搭在膝盖上,细细瞧钟毓安静熟睡的模样。想来这么多年,他与她还是第一次躺在一张榻上,这感觉.....他并不排斥,甚至生出疯魔的念头,倘若往后能与她日日夜夜同榻而眠……
—叩叩
有人敲门,天已亮,应该是丫鬟进来准备伺候了。孔邑把钟毓抱到她平日睡觉的榻上,替她掖好被子,临走前手痒,在她鼻尖上捏了一把,惹得她皱眉,哼哼唧唧的翻个身,睡得香甜。
“先不必进去伺候,小公子刚睡下,等她醒了自然会唤人进去。”
丫鬟应下,朝大公子行了礼,退回廊檐下守着。
一转眼时间到了三月,再有一月就是孔云峰生辰,和以往生辰不同,孔云峰想借此契机昭告钟毓的身份,让她重新当回女儿身。
那自然也要寻个合理妥当的说法,找了算命先生要了天生体弱多病之人的八字,到时候对外宣布,因钟毓生于辰月,水气过旺,寒暖失调,五行滞而不通,打小体弱多病。生母赵娘子为求孩儿平安长命,听从算命先生之语,是以将钟毓化作男儿打扮,至破瓜之年,方可身强体健,常年无忧。
这是到时候对外的说词,再说孔府,元宵过后,由福顺同上上下下地奴才们知会钟毓的身份。初听闻梅鹿苑里住着的原是一位姑娘,并非男儿,都惊疑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福顺是大公子的人,他的话等同于主子的话,必然是真的了。
起初下人们知道钟毓是女孩时,只要瞧见她来,还是按照以往的称呼行礼,等称呼完脑子一闪,急忙改口,将小公子改称为小姐。不仅当奴才的不习惯,钟毓也别扭,总感觉自己走出老远之后,那些人都还在望着她的背影议论,可说的也不是难听的话,她就装作不知,步履匆匆,往别处去了。
“置办衣裳?那是....我也能作女儿家的打扮了?”
晚膳后她刚掏出话本子准备看呢,外面来人传说大公子叫她过去,一路上心虚,莫不是买话本子的事他又知道了?
“父亲生辰那天会宣布你的身世,那以后你就恢复女儿身,自然作女子打扮,怎么,你不想?”
不想?她怎么会不想,每每去街市上看到好看精致的衣裙,她眼睛都直了。还有那些胭脂水粉,她只在屋子里无人时偷偷抹过,对着镜子各种打扮,可不消一会就要匆匆洗去,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那....什么时候去?”
钟毓一双圆目满含喜悦与激动,从圆凳上起身蹦到他旁边,等孔邑给她一个确定的时间。
她这般急切,孔邑摸了摸她发顶,十分宠溺,“不如就此刻?我叫人备车。”
钟毓自然应允,扭头要喊柳儿跟随,他却说不用,拉住她手腕就往外去。
马车停在成衣铺子门口,这间成衣铺的名号在都城是响当当的招牌,许多达官贵族家的小姐夫人都爱在此定制衣裳。布料,款式皆是不俗,价钱虽贵,可挡不住那些人爱美的心思,门庭若市。
下了马车,钟毓才发现是停在铺子后门,问孔邑怎么不从正门进去,
“正门女眷太多,人多口杂,从这处进去耳根子清净些。”
早有店里伙计在后门等候,一见两位公子下车,极有眼色小跑上前迎,带着人进了铺子二楼。
屋子里放着两排木制衣架,衣架上挂着拢共十几套衣裙,件件手工精致,款式极美。
钟毓直奔衣架而去,手顺着一排排衣服摸来摸去,喜不自胜,都不知道从哪件开始试起好。
“您若是都喜欢,一件一件慢慢试,若是不清楚怎么穿戴的,您尽管吩咐妾身,妾身帮您解疑。”
这些衣裙款式美则美矣,就是细节太繁缛,钟毓第一次着女装,就怕穿着的时候分不清里外前后,以免她出错,孔邑细心替她安排了店里的女老板上来二楼,发髻,妆容,衣裳都该如何相配,老板娘最有经验。
房间隔成里外两室,钟毓随老板娘进了里屋换衣裳,孔邑背手里立窗边,街上的繁荣热闹皆落在眼里,却没落在心里。他此刻虽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淡漠,可内心却波涛胸涌,一片澎湃,甚至有点急不可耐,盼着钟毓能快些出来,让他瞧瞧她是如何的娇俏可爱。
“呀,你.....”
她的声音自里间传来,含带几分羞涩,他凝神里面的动静,听见老板娘含笑说的话,“姑娘您别羞呀,咱们都是女人,您得把肚兜脱下来才好穿上这件褥裙。”
脱了肚兜这四字仿佛魔咒一般在孔邑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闭眼深吸一口气,想撇去些杂念,奈何里屋动静实在是太闹腾,时不时传来她娇羞的话语,甚至还有娇笑,让他实在难以忽略。
“爷,都穿戴好了,您帮着掌掌眼?”
老板娘先出来,后面的人还磨磨蹭蹭,极不好意思得模样。孔邑心急,面上却不显分毫,只耐心等着躲在在屏风后面的人缓缓走出来。
一只软底珍珠绣鞋探出头,鞋面堆着暗纹绣蝶纱织裙尾,裙身窄腰裁线,使得少女的腰腹透着盈盈一握柔弱之感。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像是一寸一寸剖析着自己,钟毓赫然,故意装作恼怒的样子,
“大哥为何不说话,是不是不好看?”
她就站在离他不过五步的距离,男式的束发太不合这身衣裳,便拆了发冠,披散着墨发。脸侧的发被她拢在耳后,巴掌大的莹莹小脸上有羞涩,也有故作的恼怒,使得她整个人富有朝气,又十分的可爱。
原来她竟这般的迷人。
他垂眸隐去太过激烈的情绪,袖口间的紧握的拳也缓缓松开,他提步走到钟毓跟前,两人个头相差悬殊,他站在自己面前,钟毓有一瞬间的压抑和不自在。可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她仰头看着孔邑,还是一如往常喜怒不显的淡漠疏离,可刚刚那般炙热的目光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不成?
“可还要再试试其他的了?”
他不说好看也不说难看,只问她还想不想再试其它的款式,钟毓慌忙摇头,仅试身上这一套都够累的了,她最怕复杂,随手挑了几套合眼的,转身就要往里屋去。
“别换了,就这样回府。”
和先前出府一样,也不管她允不允,握着她的手就往外去,她的手骨不及他的大,不及他坚硬有力,被他牢牢握在掌心里,丝毫挣脱不得。
“不行,不行,我...我还没准备好呢。”
就这样下去多不好意思呀,她内心虽然蠢蠢欲动,可陡然做出决定,还是很不好意思。
“怕羞?”
她的发丝因跑动微乱,孔邑抬手替她捋顺,发现她耳廓红艳,心下一软,指尖没忍住在上面捏了捏。
孔邑此刻太温柔了,一举一动皆不是她熟悉的做派,在他面上再找不见一丝一毫冷硬的神情。倒不是她对她有偏见,只是孔邑的冷漠与威严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特性,幼时他的这些特性还不是特别显现,可随着年龄渐长,他越来越叫人难以揣摩,有时候她甚至也会胆寒。
可他眼下这般专注的瞧着自己,眼里浓厚的兴味叫她心惊肉跳,更多的是别捏。钟毓偏头欲躲开他抚在脸庞的手,敛去猜疑的心思,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我才不怕,走就走。”
吐出舌头,丝毫不在意形象,朝他扮丑丑的鬼脸,裙摆太长,她两手提着蹬蹬蹬往楼下跑,哪有半分当姑娘家的自觉。
福顺支着一条腿坐在车架上百无聊赖的等着主子们出来,忽听见渐近的步伐,他跳下车,站在马车旁,随时准备迎主子出来。
“小公子.....不,小姐?”
这张脸他熟悉又不熟悉,觉得变得更好看了,福顺嘴吧微张有些痴愣,脑海中拿钟毓男子打扮和现在的模样做比较,嗯……,还是女子模样更好看些。
“福顺,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很怪?”
钟毓原地转了个圈,诚心发问,其实内心也很忐忑,毕竟是女孩子,多少会在意别人对自己着装评价。
“不是,小姐这样好看极了,比奴才看得许多姑娘都要好看。”
福顺摇头,作诚恳状,真心实意夸赞。
“真的?你不是唬我?”
她笑得眯起眼睛,凑近福顺跟前,手挡在嘴边,故作神秘说道,“福顺,其实你模样生的也不赖哦。”
说完还冲他挑眉,福顺从小到大没被哪个姑娘用言语这般调戏过,表情滞了一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尴尬的直挠头。
这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孔邑冷眼旁观有一会了,竟没人察觉他站在一旁,仍是谈的起劲。
“咳咳~”
笑声戛然而止,福顺一听见自家爷的声音立马恢复正经,沉声喊了句“爷。”
先前被孔邑扰乱的心绪早已平和,钟毓扭头催他,“大哥快上马车吧,我都饿了,想快些回府呢。”
马车有些高,来时是由孔邑拉着她上车的,现在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唤他,刚好福顺在马车旁,钟毓手按在他胳膊上借了一把力,跨步上了车,还不忘打趣,“福顺,你胳膊怎这般硬,摸着孔武有力的很呢。”
福顺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眼珠子乱转,不敢与她对视,装傻充愣像没听见一样,手持马鞭,背过身子立在马车旁边,等着大公子上马车。
“哈哈哈,福顺,你脸红什么?”
女子娇俏的笑声在空中飞扬宛转,钟毓笑得开怀,扭身进了马车里,并未在意站于一旁的孔邑早已黑了脸,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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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