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的当真?”
一语激起千层浪,孔云峰身子病弱也震惊得从床上坐起,对于儿子所说的话还是不敢相信。
钟毓竟是女儿身?!
“怕不是弄错了,怎么....怎会......”
张姨娘也不肯信,钟毓和他们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从来没让人生疑的地方。况且赵姨娘为何也瞒着,生前不告知实情呢。
这个问题孔邑也曾问过,钟毓如实告诉了他,而现在孔邑也把她当时的原话重新复述一遍。
“你让人把钟毓喊来,我有话当面问她。”
孔邑听闻朝外面唤了一声,早就等在屋外的钟毓握了握拳,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进去了。
“你过来,爹爹有话同你讲。”
孔云峰拍拍矮榻,钟毓侧坐于他身旁。
“糊涂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何瞒到现在!”
他气极,屈指准备狠狠钉她脑袋瓜,想想又不舍得,落下去时力度轻轻弱弱一碰,没什么力度。倘若她肯早点说,孔云峰断不会那么放任钟毓整日出去呼朋唤友,女孩子家性子完全野得和小子没差,以后找个婆家以此难为她可怎好。
“哇!”
只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责怪,钟毓却张着嘴大哭起来,搂着孔云峰的腰不敢抬头,话也说不全,只顾着一个劲的流眼泪。
孔邑看不下去,一把拉住钟毓胳膊把她从孔云峰怀里扯出来,蹙眉呵斥,“哭什么,好好说话。”
平日和他犟嘴倒是口若悬河,怎在爹爹面前委屈上了?孔邑说不清此刻恼怒的情绪来自何处,只是觉得钟毓如此依赖他爹的模样让他不爽。难道他对她就不好么,从来只有她把自己气得咬牙,他又何曾真的计较过,怎么不见她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哭过。难不成觉的他不是个可依靠的么?
越想越气闷.....
虽然不满,还是帮她抹了眼泪,语气里带着安抚的意味。
钟毓被这么一斥,撇了撇嘴,抽噎着说话,“爹爹和张姨娘还有大哥,你们一直待我很好,我不该骗你们,是我的错。我...我原打算等我年岁够了,就悄悄出府地,怕你们厌弃我,我才不敢说的。”
中间很自然的忽略了曾经逃跑,但被狼狈被抓回来的事情。
“我娘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我亲爹死得早,我娘带着我一个小丫头怕被人欺负,才叫我打扮成小公子,家里有个男丁,旁人就不敢欺辱,我娘也是没办法......”
“我骗你们这么长时间,你们不骂我也不打我,我....我实在羞愧.....”
张姨娘听不下去了,抹着眼泪拍拍钟毓的发顶,温声安慰道,“傻孩子,谁说怪你了,你爹还有你大哥谁说赶你走了?你大哥正和你爹爹商议,选个恰当的法子,让你从今以后可以恢复女儿身呢。”
这话一说完,钟毓脑子登时清明许多,也顾不上伤心了,吸了吸鼻子,满眼憧憬地看向孔邑,“真的么?我能恢复女儿身了? ”
可怜巴巴的瞅着他,孔邑本来还想唬着脸不理她,终是不忍,“难不成你一辈子不婚不嫁,浑浑噩噩的过着?”
语气不大好,夹杂着不小的火气,钟毓却不计较,抓着孔邑的手不放,“那就....就劳烦大哥费神了。”
她态度带着点讨好,小手牢牢覆在他手背上久久不撤离,笑得格外灿烂。
俩人一起从孔云峰屋子离开,钟毓小步跟在孔邑身后,盼着他走的再快些,好早点分道扬镳。她猜测孔邑可能是入了仕途的原因,脾性愈发的不可测,她小时候就怕他,现在每回和他单独相处,难免也有点发怵和别扭。
“拖拖拉拉的做什么,走快些。”
孔邑哪会不知她的心思,心里不畅快极了,小白眼狼见谁都笑意盈盈,怎偏每回和他呆在一起就小动作不断,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劲儿地想溜。
“哦。”
钟毓提步和他并肩,低着头脑子飞速运转,想找个话头打破尴尬气氛。
“你怕我?”孔邑问她,眼风一扫,瞧了眼个头堪堪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内心郁闷,他又不是豺狼虎豹,怎么一见到自己就缩头缩脑的,可恨!
“不怕啊……”
死鸭子嘴硬!孔邑冷哼,不想多与她计较。其实钟毓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要说怕吧,她也有梗着脖子和孔邑叫嚣的时候。你要说不怕吧,每每和他单独相处,就觉得别扭,屁股后面跟有火烧似的想溜之大吉。
“女红和琴艺学的如何?”
这几月钟毓罕见的老实,原以为在这些事上她又得耍懒撂摊子,没成想还真静下性子学了。
“嘻嘻,不如哪天我给大哥抚琴一曲,省得你说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瞧她得意洋洋,孔邑毫不怀疑若她此刻生了尾巴出来,肯定都翘了天上去。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便去你屋子里弹给我听。”
感受到侧边突然投过来的眼神,孔邑忍住没扭头,果不其然就听见略带慌乱的声音,“现在?”
抿了抿唇,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孔邑板着脸问,“怎么?难不成你说的话都是糊弄我的?”
钟毓挠挠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哪能啊,我就是觉得献丑罢了。”
她满脑子想着待会弹奏什么曲子,却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两只胳膊在空中抡个圈,必定要摔个狗吃屎。
孔邑眼疾手快,拎住她后衣领把人提起来,钟毓一个惯性,后背狠狠撞上孔邑胸口,肩胛骨撞的生疼。
“哎呦呦……”
他被撞了满怀,她倒先叫唤上了。
“多大的人了,走路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孔邑待她站定后才松手,钟毓把手伸到背后去揉肩胛骨,哎呀呀,他娘的疼死了。
“还真是娇嫩,撞疼了?”
也不管她回话,完全出自好心,孔邑手心覆在她肩膀上揉捏,才摁了一下,钟毓龇牙咧嘴的扭着身子要躲,怎么也不肯让他捏肩膀。
“躲什么,你不是撞疼了?”
那也比被你捏死好!
钟毓鼓着腮扭头瞪他,猴子似的蹿到一边,“大哥,你手太重了,捏的我好疼。”
少女声音脆嫩嫩的好听,带着点娇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含着控诉,叫孔邑一时愣住。
真是娇弱!
还真不能说她娇弱,孔邑自幼习武,又是男子,手劲当然不会小。他只想着替她捏捏,缓缓疼痛,又不是故意为之。内心腹诽,手垂下隐于袖中,面上一派镇定,心里却忍不住想,女孩子的肩背怎么生的那般薄弱,他不过轻轻一捏,好似就能掐断一样。
来往的下人们也窥见“兄弟”二人的动静,无不捂嘴偷笑,觉得这小公子有意思得很,一蹦一跳,像只暴躁的兔子。而喜怒不显的大公子就站在一边,背手看着小公子闹脾气,甚至扬着嘴角,露出笑意,颇为放纵的意思。
一众人只当他们是兄弟情深。
柳儿架好琴,钟毓一脸胸有成竹坐在琴后,架势十足的双手抚在琴弦之上,准备大显一番身手。柳儿倒是机灵,趁早先跑出了屋子,关上门,一脸惊慌,乖乖,她可不想晚上睡不着。当钟毓拨响第一根弦时,孔邑捧着茶盏的手没忍住抖了一下,茶水滴在手背上,温热热的,动作凝滞片刻。
“好了,不用弹了。”
开口及时制止,纵然说得够快,钟毓还是挑动了几根琴弦,音符在空中好似扭曲变形缓缓落入孔邑耳中,刺得他太阳穴直突突。
怪不得那叫柳儿的奴才跑得那样快……
“怎么了?”
表演被打断,还是不大爽,钟毓无辜着脸问他。
孔邑头疼,看她也不像装的,一时犹疑不定。开始还以为她是故意乱弹气他,后面被他打断却满眼失落,难道....她真不知自己弹得难听?
“你的琴艺我已领略了,不必弹了。”
钟毓暗暗咬牙,知道他这是嫌弃自己的琴艺,坐在那里撇撇嘴,趁孔邑不注意时瞪过去一眼。
“当初让你学这些也只是想搓磨你的脾性,没指望你有多大造诣。你肆意惯了,打小就爱出府满市井玩闹,不过那时只当你是男子,就没多拘束你........不是嫌弃你弹得不好,你还拉着脸作甚?”
原本还想好好和她说说话,倒是个记仇的,苦大仇深的瞪着他,再多话他也说不下去了。
“我没有,我哪敢对大哥不敬。”
反正从小到大她做得哪件事都是不被他瞧得上的,她何苦气坏自己。
还真以为她没心没肺,不就是觉得她弹得琴音污糟了他的耳么,还在这儿冠冕堂皇的说教,恼死了。
孔邑起身走到她面前,钟毓垂首不做反应,明显跟他怄气。
“恼了?”
声音明显含笑,这让钟毓更气,使劲跺了跺脚,把脸偏向一边。只是下一秒下巴被孔邑两指捏住,他施力,钟毓的脸便抬起来,两人四目相对。
“钟毓,你是□□转世不成,怎么老是气鼓鼓的。”
由于脸挨得极近,钟毓垂眼盯着他细长的脖颈,少年的喉结因说话而上下滚动,引得她也不自觉的吞咽口水。
“你才是蛤—”
拂开他的手,下意识回嘴反击,但迫于孔邑的眼神警告,钟毓硬生生把话咽下去。
什么人哪真是,许他骂,就不准她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