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称霸进行时 第11章 心软

静，很安静。

静得他好像能听清自己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呼呼呼的，很轻。

林森没有闭眼睛，瞪着黑漆漆的山洞顶，无意识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爬上的床，上来的时候有没有蹭到旁边的人，跟被附了身似的。

他竭力平复自己不太安稳的心跳，良久，闭上眼睛。

彻底陷入黑暗后，除去视觉的全部感官都默契地钻出来，提示林森他的旁边躺了一人，即使对方一动不动，依旧存在感极强。

他的呼吸，气味，甚至时体温，全在强有力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林森强撑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忍受这种不适，刚准备睁开眼，旁边忽然传来几声细微的动静，立刻止住动作。

黑暗中，男人的动作通过被扯动的兽皮传到林森身上，林森浑身僵硬，原本就收敛的呼吸几乎完全屏住。

好在，这样的动静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很快，一切都恢复了安静。

“……”

林森克制不住地脑子里猜想男人现在的姿势。

侧躺着？平躺着？脑子朝着那个位置？手摆在那里？离他多远多近？睁眼还是闭眼？

所有的答案只需要林森睁轻轻睁开眼就可以得到答案，但是他没有，维持着平躺的姿势，清干净脑袋，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落在眼皮上的光亮开始减弱，当林森意识就要陷入黑暗中时，熟悉又陌生的动静再次打断了他，因为意识模糊，林森这一次无意识地睁开眼了眼睛。

一个模糊地高大身影在他眼前晃动着，似乎还看了他一眼，但因为没有觉察出里面有任何危机感，林森重新闭上了眼睛，安然进入睡眠。

半夜，林森毫无预兆地惊醒，山洞空无一人。

他盯着空荡荡的石床愣了足足两秒钟，恍惚反应过来自己身出何处。

山洞中央的火堆还没有彻底燃尽，散发着炽热的余温，火红的火子发着细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林森借着月光扫过山洞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男人的身影，直觉出是因为什么，林森起身下床，来到山洞口。

深夜，皎洁的月光笼罩着山谷，中央的河流散发着盈盈的微光，眼前的一切像被开了复古柔和的滤镜。

只有在林森斜下方的一处，突兀地闪着一丛暗淡的红光，打破了这副宁静安谧的景象。

林森盯着那丛红色看了许久，转身拿起墙角的石板河石头，埋头朝着山下走去。

因为走得有些着急，他一路上踩到了不少东西，膈得脚心生疼也没停下脚步，花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他来到山洞口，还没有踏进，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林森皱着眉，捕捉到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屏呼走进去。

一路来到山面前，林森把怀里的石板和石头递给男人，不顾落在身上的几道抗拒的眼神，走到石床上男人的旁边，瞥一眼对方被严严实实包裹的右腿，抬手摸了一把对方的额头。

烫，倒杯水上去估计能看见蒸腾而上的水蒸气。

“你……”见林森的动作，红果刚上前一步就被山拦下，冷冷地剐了一眼身边的人，他退回原位，盯着石床边人，狭长的眼睛在火光下隐隐闪动着凶光。

林森对旁边的一切置若罔闻，试探完男人的温度后，两步来到腥臭味的源头，双手在对方小腿上悬了三秒钟，坚定落下。

不知道是出于那一套神奇的理论，男人的右腿被密不透风地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兽皮，林森能感受到随着一张张兽皮剥下，腥臭的气温越来越浓，直到最后一层兽皮被丢在地上。

一股由血，药，腐肉，汗水，或许还有其他不得为知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发酵出的极尽语言难以描述的臭味在山洞爆开，林森再也忍不住，侧身发出了一声干呕。

一边的几人见到林森的反应，个个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盯着林森的眼神却没有变化，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林森死死皱着眉，维持了侧身动作整整半分钟，重新摆正身体，直视对方的伤腿，出乎意料的，入眼的并不是多么不堪入目的一幕。

男人的一整条腿都被不知名的黑色药泥包裹了，几乎有指甲盖那么厚的一层，牢固地附在对方腿上，完美地掩盖住里头已经恐怕已经难以直视的伤口。

一切的源头都在这道伤口，完全没有得到妥当处理的伤口。

林森以为，这个能做出如此精巧的绳子，能开凿山洞定居，能实现部分财产私有的部落已经有了一定的基本医疗常识，现在看来，他还是太乐观，可他没有料到，让他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男人的伤口已经重度恶化，高热估计也是由于伤口发炎感染引起的，必须立刻重新处理对方的伤口。

挖去溃烂的部分，消毒，上药，缝合，包扎……

最重要的一点，避免伤口感染，这也是目前最困难的一部分，他没有任何工具和药物协助，甚至没有一块儿干净的棉花和布。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按照专业的步骤给男人处理了伤口，也不见得对方就能恢复健康，从伤口散发出的可怖气味来看，对方的感染或许已经来到了骨髓，比起处理伤口，截肢保命更有可能，可就算是截肢，之后又如何防感染又是一个难题，总不能再截……

林森不明白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来趟了这一趟浑水。

还在几道炽热目光的齐齐注视下，把对方包裹的兽皮拆了一地，搞得自己现在不上不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过几瞬时间，林森脑子里闪过诸多想法，正是一团乱麻的时候，身边悄然出现一道身影，他抬眼，光滑石板首先映入眼帘，再往上，是一双熟悉的古澜无波的眼睛。

“谢谢。”山看着林森的眼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递了整个山洞。

但在场的只有林森听懂了这两个音节，他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垂眼轻叹一口气，再抬起里面所有多余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

开弓没有回头箭。

林森接过男人手中的石板，画下一个水缸和一堆清水，画完抬头，手指头指着石桶，“水，哗哗哗。”

“嗯。”男人点头，转头对山洞里的其他人说，“准备一缸水。”

红果没有看山，沉沉地看了林森的一眼，走出山洞，紧跟他离开的，还有一个林森没有见过的陌生男人，对方走出山洞前转身看一眼林森，眼神并不信服，林森毫不在意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低头继续在石板上作画。

他需要的东西不少，除了大量的清水给对方冲洗伤口，还要可以杀菌的热水，缝合伤口的针线，包扎的布，最重要，给伤口消毒的东西。

青霉素，乙醇，生理盐水，蜂蜜，草木灰，葱，大蒜，辣椒水……

一个接一个的可供消毒杀菌的物质在林森脑子里冒出来，越往后面效果越不理想，后几者的出现甚至显得有些滑稽，可时间紧迫，他没有选择。

简单理清了当前的条件和治疗的思路，林森迅速在石板上作画，他又画出一个火堆，上方面架起了一口大锅，锅口升起了蒸腾水汽。

水，林森需要大量的水，无论是热的还是冷的，他握着石头，在原本的石缸旁连着画了七八口一模一样的图案，占满了大半个石板。

山目不转睛地盯着石板，很快就明白了林森的意思，眼神示意林森继续，林森摇了摇头。

见状，山立马放下了石板，眼神扫射了石水的山洞几圈，走出山洞。

林森知道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注意力再次放到面前的男人，他得先简单处理对方的伤口，比如清理干净乌黑泥泞的药泥，刮去恶臭的烂肉，露出完整的伤口…

这是一件极其考验心理素质的事情，林森盯着对方看不清原样的伤腿看了半晌，伸手准备给它调整到自己方便下手的位置，刚撑上对方身下的兽皮，一股冰凉的感受立马鲜明地出现在掌心。

林森一愣，迅速抬起另一只手也按在兽皮上，接着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四周，都是同样的一手冰凉。

兽皮是湿的。

意识到这一点，林森瞳孔微震，随即恢复如常，转头看向洞口，男人仿佛若有所查，一脚已经踏进山洞，看见林森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大步向他走来。

林森一只手扯着石水床上的兽皮，神情严肃地摇头，见跟前的山没有立马反应过来，直接扯着他的胳膊碰上手里冰凉的兽皮毯，又伸手指了对方干燥的兽皮，点头。

“……”林森还攥着山结实的胳膊，对视三秒钟，见男人又要有动作才放开手。

山掀起兽皮毯的一角，踩上石床站到石水的背后，两道胳膊从他的腋下穿过把人抬起，林森立马领会对方的意思，双手攥紧兽皮毯的边缘把它整个拉下石床，等他眼神重新回到光秃秃的石床上，山已经从石床里侧一脚踹出了一块新的干燥的兽皮，林森立马上前把它铺开。

两人配合默契地给男人换好兽皮毯，交换了一个眼神，重新各自的动作。

林森从墙角的柴垛里掰下一截结实的木头，又从火堆里取出一根燃烧的柴火照亮，弯着腰给石灰水清理腿上的药泥，燃烧的火把偶尔有火星落在手背上，传出一点儿刺疼，他仿佛毫无所察，忍着刺鼻的气味一层层刮去药泥，直到模糊露出整个伤口的形状。

这是一道将近二十厘米长的开放性纵向伤口，绽开的皮肉没有进行任何缝合，边缘一点点溃烂，已经延展了近一拳宽。

乌黑的药泥嵌进伤口，紧紧贴着裸露的血肉，和糜烂发白的部分毫无间隙地混合着，红的，黑色，白的，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林森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腰，感受到脸颊上有汗水淌下，抬起肩膀去蹭掉。

伤口发炎发脓的情况在林森意料之中，面对这样的狰狞的伤口，他好半天都没办法再俯下身去近距离观察。

等恢复了精力准备再次弯腰，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他抬头望去，看见山握着一根新的柴火递到他面前，林森一怔，才发现自己手里这根已经快要烧尽。

他侧身随意地把木棍丢到背后的火堆，刚准备接过山的火把就看见对方倏地拉进两人的距离，林森下意识后退，被山取代了原本的位置。

“……”林森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和山大眼瞪着小眼。

山眼神往旁边看，林森视线跟随着过去看见中央的火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口大石锅，装着一半的清水，火堆旁也围上了三四个石桶。

见状，林森点头，示意没错，但山还是没有离开，站在林森的位置上，沉默地举着火把，半晌，见林森还没有动作，直接拿起腰上的骨刀，弯腰对准了石水的伤口。

“诶。”林森一怔，伸手制止。

石抬起目光，“我来，你去准备其他的。”

这一长串音节林森一个字都没听懂，但看着男人平静的眼神，奇异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还是忍不住问，“你知道怎么做吗？”

“嗯。”

“……”林森放开了山的胳膊，没心思注意两人奇妙地完成了一番对话，而是用力夺过男人的骨刀，在对方略微不解的目光里放到火堆上烘烤了几分钟，还回去，“消毒。”

说完，林森转身离开山洞，如山所想，林森确实还需要再去准备一些其他东西，他回到男人的山洞，蹲在墙角摸黑翻找东西。

他之前做过一根小鱼钩，一会儿可以用来缝合伤口，还有白天采的野葱，给伤口消毒，还有线……

林森拿着一堆东西回到石水山洞，还没有踏进去就听见一道痛苦的呻吟，几个人围着石床，按着床上挣扎的人。

见林森进来，几人只是简单瞥一眼，注意力全部放回石水身上，林森走进，看清床上满头大汗，五官扭曲，不住挣扎的人，他紧闭着双眼，显然还在昏迷中。

只是一眼，林森移开目光，来到对方小腿上，强忍着恶心，观察情况。

原本模糊不清地伤口已经干净了许多，山满手都是血，骨刀上还挂着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物体，林森看得眉头紧锁，转身舀了一瓢清水，示意对方把男人的腿移到床外，一瓢水浇上去，伤口和骨刀都干净了许多，林森也清晰看见了伤口的样子。

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但幸好，颜色正常，红的红，白得白，健康分明。

伤口已经处理完毕，林森示意山可以不再剐肉，几人小心翼翼地把石水挪回去，眼看着林森，询问下一步动作。

林森跨过满地的狼藉，提了一桶清水来到石水床头，随意瞥了瞥对方的石床里侧，没有看见合适的兽皮，从地上挑了两块稍微干净的，丢进桶里打湿又拧干，一块盖在石灰水额头，一块擦拭了他的上半身，再一起丢在桶里。

这套动作林森重复了三遍，第三次把兽皮丢进桶，里面的水已经浑透了，他看着一旁的几人，下巴朝石床上的男人一点，大步从床头走开。

见状，几人也明白了林森的意思，对视几眼，黑鸟主动上前继续给石水物理降温，而林森径直来到山面前，摊开双手，眼看着对方腰上的一圈东西。

山没有任何犹豫，骨刀，盐袋，绳子，全部解下交到林森手中。

林森接过，用骨刀割断了绳子的头尾，连着小小的骨头鱼钩，一起丢沸腾的石锅。

围观的三人不明白了林森的用意，但此时此刻石水的命掌握在对方手中，他们没有多看石锅里的东西一眼，眼神跟随着林森，静静看着他做出一件又一件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看见林森把一整袋子盐倒进石桶里也没有眨眼。

至此，百分之八十的缝合前工作已经完成。

林森轻轻呼一口气，计划最后一件事情，给鱼钩钻孔，但是制成鱼钩的骨头质地坚硬，他还需要额外的工具帮忙，这么想着，林森看向山，山得到眼神，立刻来到林森面前，随手拿起地上的石板，上头两面都被对方擦干净了。

林森接过石板深思了半晌，还是决定画出刚才丢进石锅的鱼钩，并在顶端打上了小孔，按照他思路，他需要制作一把弓钻或者更复杂的拉钻和舞钻，可是那样未免太耗时，他只能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看看有没有更快捷的方式。

没想到，山只是看一眼林森的图画，立马冲背后的红果说了一大串话。

“去老阿达的山洞借几根他做兽皮裙的细骨头。”山说完稍微顿了顿，补充，“还有细线，全部拿来。”

话落，红果立马消失在黑夜中，见状，林森知道对方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放下石板。

红果一去去了半个小时，期间，林森让黑鸟换了一桶淘洗兽皮的水，又洗干净几张兽皮放到火堆旁烘干备用。

他准备清洗兽皮时让山看出了意图，对方接过他的兽皮，从山洞里翻出几个绿色小果子捏爆放进水里，见山的一系列动作和水里冒出来的泡泡，林森这才明白白天小野人的用意，心里的焦躁也奇异地被小野人的示好铺抚平了几分。

其实救几个人还是有好处的，他看向石床上昏迷不醒地男人，心想道。

红果带回来的东西让林森有些意外，但很快平静地接受下来，他看着手里两个都不到一毫米粗细的针线，又看石锅里沸水煮了半个多小时的鱼钩和绳子，选择了前者。

他穿好新取来的针线，一起丢进锅里消毒，等待的间隙，开始给石水的伤口消毒。

清水和粗制滥造的‘盐水’已经提前准备好，几人在林森的指挥下彻底洗干净双手，把石水伤腿移到石床外，先盐水，再清水，淋冲了十几分钟，林森取出杀完菌的针线，开始缝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