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见闻录 第61章 淅川府的七珞篇二十二

赵元青今日一早出了七珞阁先去定了沈嘉宝要入住的客栈旁边酒楼的包厢，然后就跑去了元让蓝的客栈，元让蓝正洗漱，看见她来了连忙吐了嘴里的水，背过身去用毛巾擦干净才看她。

“晚上腾出点时间？”她给自己倒了杯茶。

“干什么？”他今日手脚还十分酸胀，但好过了许多，只是心气不顺。

“我之前不是同你提过的那个云州的朋友吗？她今日也来了，一起晚上见个面？”

“……好。”元让蓝答应的很痛快，因为他实在好奇赵元青的这位朋友。为此他愿意推了晚上的事情。

这位赵元青口中的朋友，一开始甚至他以为是赵元青臆想出来的产物，只是因为她太孤单了，直到那个人帮忙给他弄了学籍以及富水村的房子，他才知道这位竟然是真人。

“需要准备什么吗？”元让蓝问她。

“准备好你去沧州后的考试成绩，人家帮你上了私塾，好歹咱们得展示一下。”赵元青答得毫不犹豫，又和他说了晚上的地方，让他自己过去。

“……”元让蓝觉得自己问的自取其辱。

“走了。”赵元青起身。

“不留下吃饭？”元让蓝追问。

“不要，人好多，回家吃面条去。”

啊，忘了赵元青不喜说话了，他没再拦，看赵元青关上门后，去旁的屋子喊人备礼。

回屋子又开始翻过来时带没带之前的策论和试题，万一他不带过去，元让蓝怕赵元青让他现场默书。

正找着，那位公孙公子登门，他面色有些喜气，元让蓝给他倒了杯茶。

“公子，可是有事？”

他挥挥手，让旁的人退下去，屋内只留他和元让蓝两人。

低声说道：“扶青君，慕容家今日会到。是家主亲自来的。”

元让蓝也低声回：“公子，谈判必然会破裂的，我们这次只是来见见世面，顺便躲开沧州要乱的局面。”

那公子听罢收了喜气眼神紧盯元让蓝：“但愿如此吧。”

没再说话，转头出去，回了自己房间，房间内有一年轻男子，见五公子回来疾步上前问道：“他如何说？”

公子摇了摇头：“只说谈判必然会破裂，没再说其他。”

那人又问：“公子为何如此信他？”

他只摆摆手让那人出去。

但想到那日，见到元让蓝那日，出门前，他为自己卜了一卦，这是他们公孙家几乎每天都会做的功课，他们擅卦，也信卦。

那卦中显示的是乾卦的九二爻。

“利见大人”

在沧州，除了慕容和公孙家谁能称得上贵人呢？他已是公孙家的子孙。

于是他出了门，带着好奇，不停地在城中转，客栈，酒馆，书肆，甚至赌坊。

无果。

那天他没有坐车乘轿，走了不下万步，见了不下百人。

最终，太学门口的茶馆，应该是有学子打架，一个茶壶迎面飞来，他确信自己是能躲开的，但元让蓝救了他，他用筷子提前击碎了茶壶。

事情就有意思了起来。

虽然不清楚元让蓝是不是那个贵人，但他想，也许可以做些什么了。不禁微笑。

——

因为要迎接城庆，淅川的北门近日也开了，赵元青走到家门口，瞧着正街上一队马车队缓缓驶过，先头的旗子上书“慕容”的隶书。

她想到了石灵骨。

在门口看队伍走的几乎不见后才推门回家。

同时，南门几列车马浩荡入城，那车马周身绘制灰银及黑色的锤斧。若有常跑幽州一带的商队一瞧便认得。

这是蔚柳派的标识与门徽。

两队车马几乎统一时间停在了七珞商会门口，墨卿与七珞商会的现任会长苏程穿着正式的七珞会服在门口等待。

不多时，蔚柳派先下了车马，这次来的是四个长老，蔚柳派掌门常年闭关，不问世事已许久，程，朱，庄，严，四大长老分管蔚柳。

慕容家紧跟着下来了人，打头的车马下来了两个弱柳扶风花容月貌的婢女，低垂这头掀开位于第三列的，最华贵的马车的车帘。

下来那人目光深邃，两侧皱纹深刻，面容清癯。接着，其他马车中的人也纷纷下来，站在其身后，他们都低垂着头，全是男子。

这位便是慕容家的家主，慕容庭，世家的代表。

墨卿与苏程带笑上前，几人略微寒暄，随后只留蔚柳派四大长老、慕容庭及其两个嫡系子孙，两个修者，一起进了七珞商会。

其他人均去了城中的院落或客栈。

屋内很静，有侍者看了茶。

苏程乐呵呵地先开口：“诸位不妨尝尝，云州今年的新茶。”

蔚柳派的四大长老均是女子，长得各不一样，庄姓尤其壮，瞧着性子也耿直，听罢直接说了句：“知道你们江州有钱，倒也不必如此刚上门就炫耀上。”

接着慕容庭也开口：“江州富庶，难免如此。”

饮下口茶便是可直接谈正事了。

慕容庭摆摆手，旁边嫡系子孙展开幅和议书，周围展示过后收回。

苏程看了一下，是之前在禹州签的那封和议书，当时也是他去签订的，如今一晃三十年。

慕容庭又站起身，自旁边匣子中拿出了封圣旨样的东西。

取出后先一拜，其他六人均未动。

打开后宣读：“皇帝敕曰：朕以承天景命，思安黎元，永绥百姓。往昔因故，部分领土暂割与七珞，特此派遣使臣，持此国书，商议归还江州之事，以慰先祖，以安民心。四海五年六月。钦此。”

这个像圣旨一样的东西，只有苏程早年还见过，其他五人估计都没见过。

慕容庭又和煦开口：“苏会长，各位长老，好久不见。”

庄姓长老口快：“今年是我们蔚柳派守禹州，我们才来的，不然也不愿见你，直说便是。”

他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庄长老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含糊，那就直说。少帝如今年纪大了，愈发愧对先皇，又不能尽孝，因此便想法子弥补，这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当时签署的和议书上去，先皇以战殇，崩于江州。为人臣子忧上所思，便受少帝委派，来与会长谈谈，可否成全吾皇思父的孝义。”

庄姓长老又冷笑：“说的还挺好听，战死的？真的吗？不是浪死的？”

慕容庭一顿，微笑又道：“清帝已逝，为人臣不好言它，还是说正事吧。”又朝苏程呵呵一笑：“会长，若有何难处尽可以提。”

苏程实在是个好人，他几乎很少与人争执，自持体面，因此开口先动之以情：“慕容，咱们三十年前见过一面，当时情形你也还记得，我就不多说了，你年纪比我小些，记忆应该也比我好些。当时七珞会调停，是所有人共同自愿把这个地方给七珞的，我们七珞会也为此向三大门派和世家支付足了好处。再说，我们当时也是从分花门拿到的这片地啊。”

慕容庭垂目：“若分花门已经同意呢？再者，世家是世家的事情，大魏是大魏的事情，苏会长万不可混为一谈，今日我来此，并非为了慕容家，而是为了大魏，为了天子而来。”

苏程再说：“先不说分花门，既然是大魏的事情，大魏谈好再推翻，这纸合约不成了儿戏？难不成大魏一向如此朝令夕改不成？”

慕容庭看着苏程：“苏会长，你似乎确实是比我记忆中老些了，我刚刚已说过，我这次是为谈而来。我为臣子，为皇上尽忠，皇上与先皇为父子，为先皇尽孝。此乃天道，天经地义。苏会长觉得呢？”

庄姓长老看苏程实在嘴笨，烦得不行，她最讨厌老实人被欺负，干脆开口道：“慕容，天经地义，天道若真的对，你大魏就不会只剩沧、琼二州了。”

慕容庭脸色一变，望向蔚柳派程长老，她生的一副弱柳扶风袅袅态，瞧着有些像沧州的女子，但却是蔚柳派的大长老。

她温婉对慕容庭一笑：“你们继续。庄妙，从现在起，我不希望这里再出现你的声音。”

庄长老顿时闭嘴，眼观鼻鼻观心。

苏程感激地朝庄长老看了眼，又对慕容庭说：“慕容，我不会开出什么条件，大魏自诩皇权**世家风骨，但我看却要行强抢之事，这实在没什么道理，江州地小，仅有三城，七珞苦苦经营三十年才到如今，可你却在城庆之际过来讨要。没这个道理。”

慕容庭听罢慢慢地看着苏程，他仔细打量着这位已不似三十年前那么敏捷聪慧的老者，当时他在台上，意气风发地签了这封和议书，而自己也在台上，先皇的骤然逝去，沧州的风雨飘零，世家的前途未卜，与旁边的苏程形成鲜明反差。

可如今，他觉得似乎江州并没有那么的遥不可及。

差不多了，他想。

他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我来要，自然名正言顺才来，只因江州，本就是七珞会骗取的，包括七珞会所收养的孤儿，也只不过是沽名钓誉，实际行杀亲夺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