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见闻录 第55章 淅川府的七珞篇十六

赵元青婉拒了燕椿和留她共用早膳的请求，她和燕椿和共处一夜，只看燕椿和还好，若再有旁人难免会不自在。

此刻，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太热了，树上的蝉鸣不知为何鼓动着心跳。

但她没在意，回家先打了水浇地，躺在院外的摇椅上，想着燕椿和。

心脏那种饱胀感还在，像是神魂汲取了些什么力量，可四肢又觉得绵软。今年的夏也有一些与以往不同，似乎院子都不同，缤纷起来。

天元老人说到虚归境后的修者都会对天地有微末感应，她不知道这算不算。

一夜没睡，但她毫无困意，也不饿，甚至想跳到天上，或者奔出城几千里来宣泄这种不知名的饱胀。

她就躺在院子里直到中午时，墨七和墨八相约好，来敲了她家门。

一开门墨八进来先笑：“你倒逍遥呢。吃饭了没？走，一起去吃饭。”

然后他被墨七拍了一下：“和元青道歉。”

“哦对，差点给忘了，昨日的事情对不住，应该先和你讲清楚的。昨天我回去被墨七说过，他说我这样不尊重你。我一想，好像有点，因此中午特意过来请客。”墨八倒是很敞亮，耸着肩道：“我也没什么交朋友的经验，你要是下次有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说了便是。咱们都是朋友，不讲究那些七拐八拐的。”

赵元青哭笑不得，这人，道个歉也要找补几句，不过她心里倒真是稍微舒服些，干脆打蛇上棍：“那可得吃顿好的。”

“去富春楼，让他出出血！”墨七眼睛一亮，似十分眼馋。赵元青想，看样子富春楼真的很贵。

“你们中午时间够吗？”淅川人大部分都是晚上吃得好，中午休息时间不多，都是在路边摊对付吃碗面或者小食就回去接着忙，除非有宴请很少去酒楼。赵元青知道，这才有此一问。

墨八正瞪墨七呢，看样子他也觉得富春楼贵，不过也并没吝啬，默认了，又回赵元青：“要是去富春楼中午不行，下午我俩都得去别的地方。得晚上，不过晚上我有时间，这家伙不行，他快忙飞了。”指了指墨七。

墨七想到自己那堆公务，换了张哭丧脸：“求你，别提了，干不完。晚上还得去九州会查今日歇市后的行价。虽然我早想过要为淅川献身，但没想到这么早。这样下去真的要猝死了。”

赵元青一笑：“那在这吃，我家还有些腊肉，给你们下碗面。等你们歇了咱们再去，还没和你们说呢，我晚上最近也有事，待会咱们边吃饭边说。”

她从里面又搬出个摇椅，让那兄弟二人坐在院子里歇歇，点了火在屋里忙了起来。

她也好久没点过灶了。

面条很快，墨八力气大些，他自己去屋子里寻了桌子和兀子摆在外面，赵元青家只有一颗树，三个人在树荫下用了饭，互相聊些彼此的工作，都没有涉及到具体的内容，墨七和墨八只以为赵元青去给人当了镖师，保护一个大人物安全。互相也不会多问。

墨七吃得快些，他十分喜欢元青家这个摇椅，吸溜完面条又抓紧时间躺回去昏昏欲睡，没管那两人再聊什么，直到墨八拿赵元青家的小葱插进了他的鼻孔里才清醒过来，怒目而起朝墨八扑去。

赵元青在旁边笑的不行，给这还在打闹的兄弟二人送出了门。

墨七其实长得一点不像北地人，更像青、沧州人，他很白净，娃娃脸，像个富家小少爷一样，也不算高，比赵元青还矮些。墨八则身材瘦削，像个连考十八年还屡屡不中的破落书生，只生了双有威仪的凤眼，那眼睛狭长，瞧着就不好惹，凸显他刻薄的性格。

出门之后他们停了打闹，实在是墨七根本碰不到他，再加上下午有事，二人不自觉加紧些脚步，神情肃然，今日他们是要去七珞阁商议，那个人也参加，谁都不想晚。要不是昨日的事情墨八做的实在过了，他们中午就能在七珞阁附近守着。

进了七珞阁，并没有上楼，他们绕过中庭，迈过垂花的葫芦门，去了七珞阁的后院。

这里极少人能踏足。

也是江州真正的核心。

真正的，名为七珞的地方。

进来时有些晚，但还没到时间，一进屋，十多双眼睛望向他们又齐齐撤回目光。

他们按照自己的位置迅速坐好，一竖排，分别第七，第八个。

没人说话，甚至没人喝茶水，大家都神情肃穆，面无表情。大厅里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得见。

他们都在等，等那个人出现。

未时，墙上的自鸣钟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古朴凛然，所有人不自觉挺直腰身，齐齐望向主座位旁的洞门。

燕椿和穿着一身月白莲纹袍出现了，他今日束了发。

他身后跟着的是七珞商会现任会长苏程，七珞探微局的欧阳情，七珞阁的墨卿，常年在外的七珞商队领袖张同和，还有燕七，那位与赵元青打过几回照面的虚归境尊者。

台下坐着的是白姓者八人，墨姓者八人。

七珞，这个用三十年打造淅川成为九州明珠的全部人员，尽聚于此。

燕椿和确实不爱讲话，他此时展现的性格与昨夜大相径异，坐下后低头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铃，神情冷淡而倦怠。

七珞是他一手创造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意愿往前推进，出了些小意外反而是不同寻常的插曲，他以前喜欢这些小意外，但最近不喜欢了。但淅川和七珞还有必要存在，因此，他愿意花费一些时间来维持。

是七珞商会的会长苏程先开口。

他是琼州人，也是这里面看起来最老态的人，若再从琅嬛境迈不到身沉境，最终面临的只有死亡，即使迈过去，身沉境也无法再管理诸多事物，因此早早在继承人中挑了墨七。

他直接点了墨七的名字，让墨七来做诸多汇报。许多眼睛就望向墨七。墨七知道此刻不是脸红害羞的时候，挺胸平静站起。

尽量严肃简洁地说了如今七珞商会、钱庄以及九州会的粮食、黄金的情况。

为这事最近钱庄所有人每天几乎都只睡一到两个小时。

墨卿在旁边用纸做记录。

接下来轮到探微局。这是七珞初期能够跃起的核心——匠人坊，三十年前就是靠这批人，七珞迅速地累积了财富。大到船只车马武器，小到女子身上的钗环，九州内流行的所有东西大多出于此。欧阳情出自沧州，三十年前被沧州迫离沧州境，流落至江州，遇见了燕椿和。

探微局并不在淅川城内，而是在江州的云梦。

他给所有人展示了本年拍卖会中他要出售的图纸，新的船只和武器，自燃灯，靠机械运转的新一代自鸣钟。

然后是墨卿的七珞阁。他如今全权打理这里，马上七珞的拍卖会又是重中之重，发请柬，安排客人，每日也忙的人仰马翻，恨不得吃住都在七珞阁的小屋子里。

最后是张同和的商队及九州会。这位是七珞内最神秘的人，墨七刚去七珞商会时曾悄悄查过他，他每州都有户籍，但都被封禁。七珞内部之前都是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从未见过。这回是头一次出现在人前。他面容很没特色，就像你每天在街旁店口随便遇见的谁谁。说话也只简短说了几句。

最后苏程说了淅川目前的官吏人员配备以及盛会时的武备方向。

像墨八或者白露这种只分管一个小部分的，甚至没有说话的机会。然后大厅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等着燕椿和开口。

燕椿和目光从玉铃上移开，拿过墨卿递给他的本子，翻了翻放到一旁，终于开了口：“许久不见了，诸位。”

这话倒没错，这是时隔半年墨八再见到他，甚至上次也不算见，还隔了道帘子。墨八静静想。

然后他又听见堂上那人说：

“吾辈百龄影徂，愿淅川千载常在。”

他说完，站起身，向堂下的十六个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微微一笑：“坐回去罢，接下来，还需要你们辛苦些，为了江州。”众人坐下，他也回到座位上，然后看向墨卿。

墨八不知为何，顾不上看别人，只觉心情激荡，。

其他人也神态各异。

墨卿上前一步开口：“接下来我们来说说细节，墨七，你做的很好，注意陈粮和新粮的比例，抛去部分陈粮给琼、淮州二州，通过九州会，他们会收的，。黄金可适当往幽州抛些，只换矿石，具体与欧阳前辈对接。监察院白笙带不少于五十人支持波澜卫，白露为正，白笙为副……”

墨卿一一交代下来，这十六个人又重新开始做了新一番的调配和运转。燕椿和此刻虽然没在摸手腕的玉铃，却看着门外的绿柳，想到晚上忍不住微笑，他回身看了眼身后几人，除了墨卿，其他人随他先行离去。

而这边这一开就到天快黑，等到散了，墨八一瞧，大家各个神容憔悴。心里平衡了些。他回去虽然也得直接去市集，但活不算多，无非是再盯些巡查之事。

白露在远处瞧见他那副样子，长腿一迈走过来问：“怎么？不问问他分花门的事？我听说你上次还因这和墨卿吵呢。”

墨八撇嘴懒得理她：“他提都没提，我心里还能没数么？”

然后又嘴硬：“再说，淅川是他建的，他要给分花门或者沧州，我无非也就是换一家做工罢了。”

白露望着他，突然踟蹰地问：“你……”

“……你知道那个赵元青同他是什么关系么？”

这回换墨八瞪大了那双凤眼，张着嘴迟迟才说了句：“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