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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庆春事笔录 第1章 楔子

作者:樱桃梗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6-29 09:52:52 来源:文学城

元庆三年春,凌州。

朦胧中透进来一缕天光,正好落在孔二阖起的眼睛上。

卯时未半,孔二挣扎着坐了起来,愣怔回神,半梦半醒地披着棉衾下床去找洗漱。

嬷娘们见这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竟然早起了,喜笑溢于言表,赶忙将衣裳烘暖,为孔二套着。

“影哥儿还小,主君与夫人交代过,不必教您早起。”宋嬷娘沾湿了软帕,擦过孔二肉嘟嘟的脸颊:“等今年六月敏玦夫子来凌州避暑,再托敏玦夫子开学堂。”

“敏玦夫子……是陈伯父吗?会把陈钰哥哥带来吗!”孔二记得敏玦夫子,姓陈,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叔伯。

爹爹将府邸迁往凌州时,陈伯父携一家老小前往京郊送别。长亭外古道边,陈钰紧紧攥着孔二的袖子,两位“小君子”哭得稀里哗啦。

宋嬷娘点点头,又为孔二擦洗手腕:“再见面啊,影哥儿就是敏玦夫子的学生了,陈钰公子便是您的同窗。”

孔二小小的脑袋思索一会儿,抬起头问嬷娘:“那隔壁的文氏也会来学堂,与我同窗吧。”

宋嬷娘少见的沉默,许久才道:“文氏的大姐姐已经入选,明年进宫去当女官。文氏的妱姐儿和羽哥儿去年就开蒙了,如今每日卯时便开始读书练武,或许与您……”

孔二嘟起嘴,“哼”了一声:“我叫小媋等等我,他昨天还答应了,又耍赖!”

“文将军管得严,虽然长年不在府上,却有数十名教习在文府监督着。”宋嬷娘靠近小少爷耳边,悄悄说道:“昨儿半夜,羽哥儿被打手心了。教习先生说君子一日二食,该吃饭的时候不用心吃,绝不让羽哥儿偷吃零嘴儿。”

孔二被宋嬷娘的话吓呆了:“又打!那……小媋哭了没有呀?”

嬷娘满脸怜惜地点点头:“文将军说过,哭出声加罚手心十五。”

孔二来不及吃早饭,端起糯米糕便往东跑去。国公府最东与文府仅有一墙之隔,高墙与长廊相接,文府在高墙后种满了梨树,爹爹便在高墙里种下满府海棠树。葱茏枝叶掩着廊角,掩着高墙角落仅存的一扇牖窗,孔二知道,文羽就在牖窗后晨练。

孔二特地早起,就是为了来看文羽晨练。

扇形的窗后粉白氤氲,与孔二年纪相仿的小男孩拿着木剑,正仰着脑袋,痴迷地看着什么。

“阿影。”文羽抬起剑,指了指高墙顶:“快看!”

孔二抬头,只见海棠树的枝桠伸过府邸的高墙,与雪白的梨花枝纠缠在一起。春天让这对连理枝由白渡让到粉,叫孔二看呆了,日日月月,回过神来时,孔二抽条般长大,原来高墙并不高,原来国公府并不算大——原来已是元庆十一年的春天。

连月小雨将二府的春花击打得凌乱错落,孔二攀着两府交融的枝干翻墙而出。

午后又淅淅沥沥下了一阵,雨点落在山里,像是墨滴落在纸上,将沉寂的深山晕得深浅不一。

孔二的父亲去汴京议事已有数月,母亲尚在病中,国公府时有不好的流言传出来。兄长从景州连夜赶回来,才堪堪稳住内宅安宁。

许是烦心事太多,兄长愈发无情,叫懒散惯了的孔二好不适应。

孔二午饭时与长公子置气,此番是以离家出走的决心逃出来的。为了防止被兄长找到,孔二沿着小径一头扎进山里。

起风了,早春的寒气穿透了孔二的外衫,叫他忍不住蜷缩成一团。

要不……还是回去吧。

心中有几分动摇,但一想到兄长严肃的面孔,孔二还是止住了将要迈开的步伐。

淋雨也罢了,比起回家认错,还是小溪边更自在。

“阿影。”

身后有声音叫住了孔二,他回头,见有人撑伞站在身后。

“小媋!”

孔二欣喜之下唤出少年的小名,来者一听见这小名,面色瞬间垮了下去。

文羽不喜欢这个小名。

文羽的长姐叫小姝,与文羽一胎双生的胞姊妹叫小妱。小媋这个名字原本是给侯府三小姐准备的,可没想到文羽不是御医口中的三小姐,而是带把的三小子。

偏偏大家都喜欢“小媋”这个闺名,便将就着留了下来。如今文羽年十四有余,再没人叫他小媋。

除了孔影。

当孔影和文羽还在娘胎里,两府的大人就自作主张地定下了娃娃亲。行德公曾居汴京,此后因政务繁忙,再未带家人来凌州游玩。

文将军也前往辽原驻守,不便带家人上汴京看望。于是两家再未见过面。

元庆三年,行德公因变法一事遭众议被贬。同年,孔二得了肺痨,治好后落下了病根,于是为治疗孔二夜咳的毛病,行德公举家从汴京搬来凌州。

凌州烟雨缭绕,冬暖夏凉,是个养身子的好地方。

那年文羽六岁,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自己的“小郎君”。

两个男孩子可没办法做夫妻,只能做兄弟。

孔二仗着自己大半岁,一声声“小媋弟弟”叫了八年。

看着缩成团的孔二,文羽实在不忍心同他摆脸子,三两步跨过去。两个孩子蹲在一块儿,缩在一把油纸伞下,像朵小蘑菇。

“小媋,我不想回去。”

身侧的人没说话,孔二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自顾自说:“哥哥欺负我,娘亲和宋嬷娘只会劝我听哥哥的话。”

“还有爹爹,爹爹一直不回家。”

许久之后,文羽才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沉稳又带着难脱的稚气:“我不会劝你回去,但你要把心事告诉我,不能憋着,对身体不好。”

心事吗……

酸涩感瞬间涌上心头——从来没人问过孔二的心事。

行德公的严厉与期盼都压在长公子身上,长公子年纪轻轻便离开家,千里迢迢拜到宁国公门下,去往景州操练学习。

相比之下,严夫人年近半百,老蚌含珠生下孔影,行德公也早被磨平了年轻时的棱角……他们只要孔二平安长大就好。

于是孔二从小就是阖府上下的宝贝疙瘩。行德公与翰林院的陈侍郎交好,每年都请陈墨侍郎——敏玦夫子来凌州府上避暑——给孔影当教书先生。

行德公疼爱至此,身为宝贝疙瘩的孔影怎么会有心事呢?

若有心事,那便是不知好歹,耍小孩子脾气。

文羽发觉身边人的气息有些异样,转头便看见张涕泪横流,乱七八糟的脸。

文羽抬起胳膊,像往常一样将孔二揽在怀里,默不作声地擦去他的泪水。

滴答,滴答……

小雨又落了下来。

“阿影你看,那里在放烟花。”

孔二顺着文羽的眼神望过去,雨滴落在溪水中,砸出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水花。

孔二抬眸,见身边人垂着眼睫,睫毛颤动几下,转而含笑望着自己。

只是一眨眼,一瞬间,有人失了心智。

伞倾斜到身旁,泥土香气萦绕在鼻尖。唇边触感柔软,二人吐息交融得紧张又狼狈。

孔二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做出这般冒犯的举动,清醒过来时心跳得飞快。

然而文羽没有生气,只是丢了魂似的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拾起伞,机械般站起身。

孔二不敢再招惹文羽,眼中锁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灵魂抽离般跟着他乖乖下山。

下山的路弯弯绕绕,就像解不开的心结,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说话。

“求陛下彻查茶马道,肃清盐铁司!”

孔谦佝偻着身子,紫袍被汗水濡湿,手中白玉笏战栗不止,额上青筋凸起,嘶哑了声音。

朱椅上的人脸色一沉。

“臣三尺微命,自随陛下谋世起至大业功成,从未敢有半点索求。今日,臣只斗胆求陛下看看臣的折子!”

大殿上仍是寂静,文武百官皆压着气息,唯恐朱椅上的人动怒。

只有孔谦,看不清形势,读不懂眼色,立在百官阵前,倔驴般一遍遍求官家阅自己那封被退回的奏折。

“行德公,您是老臣,君臣之理应该是懂的,如今倒管起陛下来了。陛下每日阅览什么折子,难道还要您同意?”

殿上有人揶揄,更多声音跟着出现——

“行德公别是要效仿前朝魏夫子,为了给后世留佳话而置陛下于不义之境。”

“枢密院何时管起赋税的事来了,三司征税,唯有盐铁司需要肃清,这是为何?”

“行德公从凌州赶来就为了僭越查税?行德公,您的臂膀好宽啊!”

……

孔谦并不理那些声音,只是兀自弓着身子。

“若粮草及时,城门按时修筑完成,血沙都一战本可凯旋。”

提到“血沙都”三个字,那些人好像被掐住了脖子,大殿上再次屏住呼吸。

官家面不改色,双手却吃劲握着朱椅,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武官列里站出来一人,走到孔谦身旁,突然放下手中笏板。

这人看身形不过知天命的年纪,却满头白发,右半边脸缠着纱布,左半边脸颊上留着一道凸起狰狞的长疤。

哄的一声,那九尺高的人跪在了朱椅前。

“臣文甫,恳请陛下增援,早日完成兰城修筑,增加辽原粮草补给。”

“血沙都……虎贲军三百精兵捐躯赴难。那些鞑子嗜血,将人用刀尖挑,死了还不够,还要拴在马后拖行。血沙都里只找得到残躯断臂。三百人……连尸首都拼不出一副完整的!”

文甫说着,将脸上的纱布一层层揭下。殿上官员忍不住抬头看他,无一例外睁圆了眼睛。

一道新鲜的刀口横穿过文甫的右眼,从额头划到嘴角。

揭开纱布后,伤口往外翻着,随文甫的呼吸微微张合,依稀看得见额头里的血肉白骨。

“北狄贼心不死,日后必然再次进犯。一支虎贲军花了朝廷十年心血,覆没却只在朝夕之间。”

“陛下……辽原百姓家中,已经寻不到男儿了……”

文甫话音一落,孔谦也跟着跪下,两颗白花花的脑袋齐齐紧磕着台阶。

仍是静默无声。

“臣有事上奏。”

有人打破沉寂,文官列里站出一朱袍。

“臣翰林院陈墨,参枢密院孔谦尸位餐素,延误军机,折损精兵三百,其余人马一千五百三十二,银两若干。溃我军心,伤我国力。”

孔谦不可置信地回头。

大殿上,陈墨冷眼盯着孔谦:“血沙都一战,责任在枢密院延误军机,知情不报。”

见孔谦愕然模样,陈墨的声音更高:“行德公是臣的恩人,臣不能看您一步错步步错。二十年前世家联手罢我功名时,您出头保住了臣的榜上名姓,今天,臣也要护住您的晚节清誉。”

“是您教我‘初心’二字,难道您自己!”

“却忘了吗?”

有陈墨出头,窃窃声再起。

“臣参孔谦长子孔枭滥用兵权,求陛下严查昆仑。”

“臣参孔谦次子孔影罔顾人伦,败坏风气,有辱体面。”

“臣参孔谦与文甫拉帮结派,二人以私交论公事,霍乱朝纲。”

……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续有人站出来,矛头直指孔谦。

慷慨激昂,恨不能灭孔氏满门。

朱椅上的人站起身,瞥了眼阶下二人。

“文甫战胜有功,赏。”他转身。

“退朝。”

百官散尽,大殿只剩下身子佝偻的紫袍。

孔谦神智有些恍惚,耳畔嗡鸣作响,细听来,原是辽原城门坍塌时的轰鸣,金戈铁马,冷刃相接的寒音。

是虎贲军三百儿郎在铁蹄下挣扎时,脊骨碎裂,头颅落地的回响。

是自己不顾人伦,强逼亲生骨肉以身涉险时,妻子的质问与幼子的喑哑哭嚎。

是少年热血,因志同道合而结盟,誓要大齐海晏河清的夙愿。

他睁开眼,却只见自己颓然跪在阶下,已然白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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