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宁 第5章 华灯竞处

南北朝划江各治以来，天下太平日久，平静背后，各方势力暗潮汹涌，伺机挑起南北争斗，坐收渔利。为护南境安定，嘉祐六年，尚为大凉摄政王的谢杳组建起一支隐卫，名曰：“昭明卫。”

世传，昭明卫出天下清，昭明卫隐天下平，然昭明卫中人，世人皆所未见，坊间传言也只提到：昭明卫中，或有六位才德兼备之士，堪称君子。

姜雪本以为这些只是坊间戏言，却没想到有一日真的能走入昭明卫，而这个揭开昭明卫真容的人，竟然是自己。

“你是……昭明卫之主？”姜雪犹疑着问道。

那红衣女子眉眼一弯：“准确来说，从前我是。”

从前？姜雪垂眸思量，几乎只是一瞬，她便想到了答案。

“圣人！”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那红衣女子，连礼节都惊得抛诸脑后。

谢杳颔首，缓步移步到她面前，顺势向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姜二小姐，重新介绍一下，”叶芷音语调微扬，“在下昭明卫右使，叶芷音。”

“叶二，我都还没开口，你怎么这么急？”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叶芷音扯唇一笑，微微躬身：“抱歉啊，老大，抢你风头了。”

谢瑜轻快地摆了摆手，转而望向姜雪：“在下昭明卫左使，谢瑜，就是你方才所言的，现任昭明卫之主。”

姜雪上身微伏，向她见礼，心下思量，这不是清和县主吗，昭明卫当真是藏龙卧虎。

然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下一个走出来的昭明卫之人，竟是她在这世上最最亲近之人——她的兄长。

“阿雪。”姜澈轻声唤她。

姜雪轻轻扯了下唇角，带着几分自嘲之意：“阿兄又是昭明卫的哪位能人之士啊？”

姜澈拱手：“昭明卫，清流君。”

姜雪别过头，不去看他，却正巧瞥见了自角落里并肩向她走来的二个熟悉身影。

“昭明卫泊然君，梅时雨。”

“昭明卫梦华君，温久。”

梅时雨和温久相继说道。

“阿久？”姜雪直视着温久，眸中的情绪让人难以分辨。

“抱歉，阿雪。”温久垂下头，不忍再去看她。

“没想到我来得最早，却赶了个最末了。”

李亭渊打了个哈欠，动作迟缓地起身。

“小七，是吧？”他勾了勾唇，“在下昭明卫观山君，李亭渊，你的四哥。”

“小七？”姜雪不解，重复道。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大凉昭明卫第七位隐卫，”谢杳一字一顿，“惜隐君。”

这短短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超出了她的预料，不免让她手足无措，幸好，她恍惚间还残存着一丝理智。

姜雪急忙稽首拜谢：“姜雪叩谢圣恩。”

谢杳虚扶起她，语重心长道：“昭明卫隐匿于世，察百官，辨清白，守的不是朝廷，而是大凉江山和万千生民，还望你莫要辜负了此身使命。”

“姜雪定不负圣人知遇之恩。”

离开前，谢杳又嘱咐道：“阿芷，此去北境，万事小心。”

叶芷音躬身作揖，郑重应道：“芷音必尽己所能守好红尘楼，不负圣人所托。”

“珍重。”

言罢，谢杳在谢瑜的护送下出了楼去。

叶芷音从衣衫中掏出一枚灯笼状的玉令，递给姜雪：“此为华灯令，是圣人赐予我昭明卫的特令，见此令如见圣人。若遇棘手案件，可以此证明身份，会更易于行事。”

姜雪郑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令牌，通体晶莹的白玉被雕琢成八角花灯形状，四角镶着鎏金，握在手中细腻温软，有一种“精光内蕴”的美，与昭明卫“大隐隐于市”的底色相和。

她指尖摩挲，略感不平，旋即将玉令翻了个面，定睛一看，在玉的背面，刻着两个微小到几不可察的字：惜隐。

原来是这个“惜”，惜时的惜，姜雪心念微动，入昭明卫，是她平生想都未敢想过的事，她自当万般珍惜，也定当小心隐世。

“阿雪，”姜澈顺势迎上前来，“你可怪阿兄瞒你？”

一旁的几人见状，识趣地退到角落里，不去打扰他们兄妹二人叙话。

“我身为大凉子民，自当义无反顾地支持阿兄，”姜雪神情认真，“可身为家人，身为你妹妹的我，对你竟一无所知，确实让我难以接受。”

“阿雪，是阿兄对不起你，牵累了你，”姜澈言辞恳切，“若非阿兄，你也不会身入仕途，被迫长大。”

“可我早晚都是要长大的呀，阿兄不可能永远护着我，”姜雪眸光闪烁，“我也有能力帮着阿兄，护着阿兄。”

“三哥，我瞧你这妹妹比你通透得多，”李亭渊感叹道，“真不愧是我们昭明卫的小七！”

叶芷音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我说错了吗？”李亭渊挑衅般晃了晃头。

叶芷音轻笑一声：“老大一会儿就回来，我管不住你，她还管不住吗？”

“叶芷音！”李亭渊恼羞成怒，“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说不过我就去找阿姐告状！”

“没大没小，”叶芷音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四，论生辰，我比你大，论辈分，我是昭明卫右使，你还不乖乖叫我一声阿姐。”

“我偏不！”

在二人快要动手之前，梅时雨抢先开口，结束了这场闹剧：“行了！堂堂昭明卫右使和观山君，竟一点规矩都没有。小七才刚加入昭明卫，你们就打算这样以身作则？”

“好歹是二姐和四哥，世子殿下，留点面子啊。”温久小声提醒道。

叶芷音和李亭渊瞥了对方一眼，默契地双双背过身去，不再出声。

姜雪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最后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姜澈趁机开口：“阿雪可否原谅阿兄？”

姜雪不答，转身走向温久。

“阿雪，我……”

“你就别道歉了，”姜雪言辞恳切，打断她的话，“若非阿久你帮忙，我怎能得以恩荫入仕，更遑论加入昭明卫，所以，当是我谢谢你。”

温久神色动容，拉住她的手：“你不怪我瞒你就好。”

“我知道，这一切并非你能左右，”姜雪回握住她的手，“我又怎会怪你呢。”

谢瑜原路返回，见堂内立着的六道人影，颇感意外。

“怎么还站着呢？”她扬声道，“都快落座吧。”

众人闻言，纷纷落座。

长桌两侧，大家面面相觑，都等待着谢瑜开口。

谢瑜会心一笑：“今日我昭明卫齐聚在此，一为二妹饯行，愿她此行顺遂，前路坦荡；二为欢迎我们新加入的一员大将，小七姜雪；三为贺三弟继任烟雨楼楼主之位，往后，这南境的‘眼睛’就交给你了。”

说罢，她提起一壶酒。

“今夜，不醉不归。”

众人举杯对饮，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青梅酒？温久不胜酒力，故而每次都只是偷偷抿几小口，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发现了其中玄机。

她拿起左手边李亭渊的酒壶闻了闻，呛得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待她转而去拿梅时雨的酒壶时，还未碰到，就先被他扣住了手腕：“小久的酒喝完了？”

本来温久没有怀疑，可他这一出手，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意思，惹得她偏想要一探究竟。

“世子殿下，得罪了。”

她手臂微转，内力凝成一股掌风，瞬间扬起梅时雨额前的碎发。

梅时雨亦不退缩，用力将她的手臂推开，随后将酒壶抛向空中。

姜雪担心地望向温久，其间不经意与谢瑜目光交汇。

只见谢瑜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不必担心，静观以待结果便是。

姜雪颔首相应，渐渐安下心来。

温久看准酒壶落点，抬手去抢，她刚一伸手，就被梅时雨格挡在外。

二人手臂交缠，难分胜负。

在酒壶快落回桌案之时，温久忽地抬起另一只手，向他出掌。

情急之下，梅时雨不自觉抬掌相接。

“小心！”

谢瑜猛地起身，二人掌中皆倾注了内力，这一掌下去，怕是有人要受伤了。

果不其然，两掌相接，二人皆受力后退数步。

温久更是径直撞在了李亭渊的肩上，亏得他及时起身，才揽住了温久，不然她怕是会向后仰去，摔在地上。

饶是如此，温久还是受了伤，她吃痛地甩了甩手，在李亭渊的搀扶下，坐回了原位。

梅时雨稳住脚步，便立刻折回案边，查看温久的状况。

他有些无措：“都怪我不好……是不是很疼？”

温久望着他自责的神情，莫名感到有些心疼：“无碍的，平日练武还会受伤呢，都习惯了，我没那么娇气。”

“小久，凡事点到为止，以后断不可再这般胡闹了。” 谢瑜沉声开口。

温久这次没有辩驳，乖巧地点了点头。

谢瑜舒了口气，暗暗瞥了梅时雨一眼，若非此次意外，她还未发觉，他的内力竟已到了如此深不可测的程度。

能游刃有余地控制内力，还能将一身功力隐藏得天衣无缝，他们这位世子殿下，真是深藏不露啊。

李亭渊掂了掂温久的酒壶，奇怪道：“不是还有酒吗，小久何必要去抢他的，要是不够，让二姐再去拿便是。”

叶芷音笑着点头，难得没有反驳他：“小久想喝什么酒都可以，今日这烟雨楼，仍归我叶芷音做主！”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离别的愁绪涌上心头，让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昭明卫至今十载，四时轮转，不知历经多少晨昏，他们都未曾真正分开过，如今，却要自明日起，一南一北，天各一方，着实让人怅惘。

叶芷音轻轻扯了下姜澈的衣袖，他会意，旋即开口 ：“喝什么酒的确无所谓，不过，可千万要给我留下些，别让我做了‘空手’掌柜！”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姜雪望着这群风华正茂的国朝贤才，心中感慨万千。

他们皆是惊世之才，是大凉的人中龙凤，却甘愿隐于一隅，籍籍无名地守护着大凉江山和百姓，此等胸襟，令人钦佩不已。

她倍感荣幸，不只为结识这一群并肩作战的友人，更为能以己之力、尽己所能守护大凉，守护南境昭明安定。

很多年后，当她再回忆起这个场景，依然感到热血满腔。

姜雪确信，她与昭明卫的缘分，一定是从这里开始的……

好消息：昭明卫七宝聚齐了！[猫爪]

坏消息：下一章就又走了……[捂脸笑哭]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哈～）

华灯竞处，取自李持正《人月圆·小桃枝上春风早》：“年年乐事，华灯竞处，人月圆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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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华灯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