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骗”字用的实在太刺耳了,花晓溪厌恶地蹙了蹙眉,冷冷地反讽了一句过去。
“姚妈妈,这么多年过去,您还是一直为老不尊啊,真是本性难移了。”
她特地把“为老不尊”拖的很长,这可是快十年的愤怒情绪积压,然后也不管对方什么神情,想开撕也罢想耍泼也罢,反正花晓溪直接冷冷的面无表情的从姚二嫂身边穿过,连眼皮都懒的多抬一下。
面对垃圾人,远离是最好的方法。
花晓溪在这近十年里,已经受够了姚二嫂对她的各种冷嘲热讽。
本来他们是邻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种。偏偏这姚二嫂外表看起来蛮憨厚的,实质上,是在朴质的外表下藏足了势利,明明自家条件连普通家境也算不上,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对无父无母的花晓溪很是各种瞧不起。
从花晓溪被带回到花伯父花伯母一家开始,这姚二嫂说过的难听的话已经罄竹难书。
譬如什么“你这个臭丫头,带着十足的晦气,千万别跟我家姚霞走太近,她是个好孩子。”
又比如“说起来,你妈和你爸都没登记结婚,你连你妈是谁都不知道,就是个野的。”
“野丫头,去去去,离我们家远点......”
太多太多了,许多时候都是没事找事,纯粹以贱踏孤女的自尊为乐,从而给自己寻点实在是可怜的优越感出来。
花晓溪最初以为,是同学的妈妈,又是自己伯父伯母的老邻居,所以还是客客气气的,没想到,一再忍让后,却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外人都以为花晓溪和姚霞关系挺好,两人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花晓溪和她也确实走近过。但就是因为一场期末考,成绩一直不怎么样的花晓溪突然比姚霞多考了几分,使得姚二嫂大受刺激,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到处说晓溪的坏话,什么克父克母挑各种事,在劝退风波中她更是首当其冲,不成后非让老师给调换位置,说怕她带坏姚霞。
所谓弱者相撕,姚二嫂真是给足了表现力。
不过花晓溪有强者的潜质,她抗压能力强,从各种逆境中顺顺利利升了高中,后来有尹蕗然助力,帮着克服了最为难她的外语成绩,进了现在的外语大学,还是所重点大学。
姚二嫂的妒呀更加不能用正常言语形容了,或许有好多个夜晚,她一想到这个无父无母寄居于伯父家的小丫头,竟然升上了重点大学,让她辗转难眠到了极致。她就是无法理解,她宝贝女儿姚霞明明比人家条件要好很多,咋就让那丫头高过去了呢?
花晓溪清楚地知道,自花伯父搬家后,周边邻居会很快知道她15岁时候的“凶女”事迹,就是这位姚二嫂的功劳。
当年有个新邻居发现花晓溪每个周末放学回来打车要转好几道挺不方便的,很热心地让自己在学校附近工作的亲戚主动提供搭便车,结果就是姚二嫂带了一帮长舌妇跑去嚼的舌根,添油加醋一番后,把花晓溪说的已经妖魔化了,吓的那个新邻居后来看到花晓溪都远远避开绕道走。
哎,大娘啊大娘,省钱也得有道啊!花晓溪心下无奈,只想着能尽快甩开这让人憎恶的姚二嫂。
“骗什么?这小伙子高高帅帅的,一看就是聪明人,我家晓溪怎么骗她了?”花伯父拎着行李绷着脸和花伯母一同从车里下来,说话声不响,毕竟这一趟车坐的相当不开心,只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搭了人家便车,不用给车费,也没法挺着腰叫板。
他暗地里早偷偷打量了一遍苏剑,看到长相不赖,又主动帮忙来拎行李,就是话不多(全程没说过一句话),除最后一点让他心里有那么些不舒服外,别的都还挺满意的。
“呀,姐姐,有男朋友啊?”花业修最开心了,胖胖的小脑袋,撕开嗓门在那里呦喝,像是个要糖吃的娃,明明已经上小学了哎!
“别乱扯,他同你一样,也是我弟弟。”花晓溪对着自己的小堂弟眼睛一瞪,用手指弹了一下小家伙额头,简单做了解释。
“丫头,没关系,让人家说去,外婆帮你。”
花家外婆在花晓溪的搀扶下走近姚二嫂,她褶皱的手握住了花晓溪细腻白皙的小手,仿佛在传输一股正气,反正她是很凛然地向姚二嫂开战了。
“我说姚家的妈,你怎么说话的?来的时候车里念的那么多,我都没说你,怎么到了这里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你都有准女婿了,说话还是要注意口德的。再说,我家晓溪前世可是送子观音,你对送子观音这样无礼,小心不给你送外孙了。”
老人家虽有些岁数,不过说话声音特别洪亮,这一嚷,谷寒和姚霞赶紧从车里下来或观战或应援。
姚霞是从副驾驶座出来的,拉长着脸,走到她母亲边上时,狠狠瞪了一眼花家外婆。
“老太婆,真是乱说话。”
花晓溪注意到她的五官和中学时候很是不一样了,像是做过了整容手术,那眉眼之间注入了很多娇媚,比以前好看多了。
“就是乱说话的一个老太婆!小的凶,老的也凶。所以全家才会都被邻里嘲笑!”姚二嫂一见自己女儿女婿都下来了,更有恃无恐了,况且她女婿在他们当地条件属于挺好的那种,这也是她目前找着最能打压花晓溪的方法了,否则不会大老远的也要搭着车过来,本来就是为了炫摆一下,把这些年的不服气好好发泄发泄。
“花家外婆,你呀,就少搞这些迷信的东西在这里胡说八道。花晓溪连自己父母都没看住,算哪门子的送子观音?要是,那她咋不去不孕不育的医院上班,站那就好了,人家都不用看病了。”
“就是么,装神弄鬼个什么劲?全家没一个正常人!”
姚二嫂说话时脸上带了十足的鄙嗤,姚霞也在一旁附和。
花伯父和花伯母的脸拉的越来越长了。
“一趟贼车。”花伯父恨恨地对花伯母说,看他眼神就知道,懊恼地听了老婆的话为了省钱搭这趟受气的便车。
这时,小区里有几个带着孩子的人家零零落落经过,花家外婆得意的特地指了指说:“看到没,晓溪住的地方,孩子就是多!我好歹是比你大个辈份的,奉劝你一句,多留点口德,你自己也是个当妈的,别老针对个没妈的孩子。”
“切,你这老太婆就搞些装神弄鬼的!没有你家这个凶女住的小区照样孩子也多。少来这套,没人信的!她就是个凶煞,小小年纪时还把自己同学给踢断肋骨了。”
姚二嫂说话都说的咬牙切齿了,好像当年花晓溪踢到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一样,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强的代入感。然后看着小区的外墙,在那里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开了。
“哟,也只能住这么旧的小区啦,上了大学又怎么样,我说这房子要是白给我住,我都不要住。我家小霞她未来公公可是在这里承包项目的,收入可高了,在咱们自己县城都买了两百多万的房子了,姚霞一嫁过去就是住现成的房子,你们看看我家阿寒,多么的一表人才?”
“行啦行啦。”谷寒刚微笑着和花晓溪打了非常久违的招呼,就被自己未来岳母中枪了,好在他挺明事理,在那里摆摆手说,“花晓溪是我老同学,怎么被你们搞的像有仇一样?阿姨,你别说这些听着让人会笑话的话了,这里的一间房子可以买我们县城的四五间好不好?”
“四五间?”姚二嫂楞住了,不过她又很快回过神来,如释重负,“她租的而已,她哪买得起!”
花晓溪真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这样的一个垃圾人,再扯下去,只会往自己身上添戾气,回转身跟自己伯父伯母招呼一声说走的时候,谷寒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对姚霞喊了一句说:
“劝劝你妈,别再为难我们老同学了!”
“终于来了个明事理的。”
花家外婆赞了一句,很会审时度势的花伯母就赶紧上手了,她顺势把自己占人家便车的便宜给推的干干净净了。
“真的,姚二嫂呀,你看你看,还是你家未来女婿明事理。要不是你家准女婿让我们搭这个车,看到你俩这个相,说真的,倒贴我家几千几万块的,我都不敢上呢!”
这话花晓溪不太敢信,要真是倒贴几千几万的,她家花伯母咋可能不上,这没倒贴就省点车钱都上了。
不过这话说的姚家母女横起了眉,偏偏谷寒却不是同她们一个战线的,在那里对花伯母竟点头说起是他未来岳母不对,还说举手之劳,带一下方便的,要是下次回去,再叫他就是了。
花晓溪这才仔细端详了一下她老同学谷寒,其实她以前对他没有什么印像,好像高中时候,在放学的路上有遇见过两次吧(不过尹蕗然以前告诉过她,走路要目不斜视,不要老往旁边东张西望,那样会招蜂引蝶,特别是男生),人白白净净的,长的有模有样,听说家境也很好,姚霞算是找到好人家了。
姚二嫂原本以为女婿总是会向着自己的,没想到这个准女婿一下车就去帮别人,很是气闷,可又没办法,毕竟男方家强势一点,让她有点慌了神。她就是那种势利人,人家弱点她会顺着杆子朝上爬,人家强,呸一声,她就不敢多说话了。
“你怎么帮外人哪?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姚霞很不高兴,跺了一下脚,却也不敢很大声,轻言轻语地怪责她未婚夫。
谷寒的眼神莫名地变的很冷,阴郁地说:
“我现在只站在理字边上!什么吃里扒外,到底谁吃谁的?我吃过你家多少大米?你怎么做我未婚妻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你......”
花晓溪看着涨红脸气的不行的姚霞,也服了,这不是都要成一家子的人么,怎么这么快像出内讧了一样,不过,她还是赶紧带着花家人走为上计。
“天色已晚,多谢老同学了,那我们先走了啊!”
她淡淡一笑,简单扎起的马尾辫轻松一跳,姣好的面容上现出她难得活泼的一面,然后头也不回地赶紧搀扶着花家外婆往里走,顺便做了个手势给苏剑,反正留人家吃饭什么的,她是绝逼不会说的,连多看一眼也不想看了。
花伯母却仍要出点气,反正便车也搭完了,省钱的事也干完了,是个经济大妈的首先省钱是王道,其次就要能屈能伸,同时能点燃地雷的时候一定要点燃,所以不嫌事多的在那里对着人家贵婿谷寒高声喊:“那个,那个姚家准女婿啊,那就这样了,我们进去了啊,你看好你未来丈母娘和媳妇,别让她们在这里疯狗乱咬人了啊!你和她们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人,这不,都降了你好几个档次了!”
结果这谷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接了话,一口应诺:“好的好的,我会看住她们的。”
花晓溪见着那母女俩简直被气的不行,脸色都发青了。
但可能就是和苏剑一个哑语的手势交流,让姚家母女俩又逮到了一个嘲笑花晓溪的上好机会,人家就等着机会能扳回一局呢。
明明一家人已经走了一小段路了,却听到背后姚霞那开心却故意假装很吃惊的大喊:
“原来,花晓溪你骗来的男朋友是个聋哑人啊?”
大家都怔住了,花伯父也罢,花伯母也罢,即便是小小的花业修,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苏剑。
所有人,包括谷寒都把目光停留在苏剑身上,可怜的苏剑压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只是觉得别人怎么看着他怪怪的。
得瑟的姚二嫂又来劲了,说的话更加刺耳了,这娘俩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不已,好像这次终于能把花晓溪辗压的万劫不复了。
“我说么,这么凶的丫头怎么可能会有人要?真是有人要了,估计也是行骗得来的,这下就是了,人家又聋又哑,难怪被你骗到手了。女孩子家的,还是要像我家小霞一样规规矩矩的,才能寻个好人家......”
“够了!”谷寒似乎对自己未来丈母娘和未婚妻的行为感到忍无可忍了,他突然暴怒了,白白净净的脸上看得出怒意,“你们闹够了没?要是没闹够,你们在这里继续闹,我就先走了!”
说着没有一丝回转余地的就转了身往自己车上回,那娘俩一下慌了神,赶紧赶紧的汲巴着鞋子跟了过去,免的被放生在这里无人搭理。
姚二嫂一边追一边嚷着:
“女婿,悠着点啊,小霞有孕在身啊!”
姚家母女和谷寒的车终于驶远了,花伯父应该是想了很久,指着苏剑比刚才为了省钱搭便车憋着的一口气还难受一样地问,“晓溪,这真是你男朋友吗?”
此时,陆睿正拖着小小的身影熟门熟路一蹦一跳地跑出来找花晓溪和苏剑。
“花妈妈,奶奶让我来告诉你们,可以吃饭了!”陆睿一看到花晓溪开心地张开双臂往她身上蹭,花晓溪顺手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花妈妈?”花业修的眼睛瞪的老大,口气瞬间变酸,“姐姐,你都没这样抱过我哎!”
这是继发现苏剑是哑巴后,花家众人第二次不约而同的惊乍。
得陆耕山陆晓风一家的款待后,回了花晓溪住的屋,花家所有人并没有像饭桌上吃饱喝足那样心满意足,而是更加心事重重,花伯父皱着眉头,一副担忧样。
大概是这一家人商量的结果,花伯母作为发言人对花晓溪十分郑重地开话了。
“晓溪,虽然这些年来我和你大伯都怕你嫁不出去,但嫁不出去归嫁不出去,也不是什么对象都是可以的。我们都被邻里笑话这么多年了,总不能一直被笑话下去吧?你不为别人想想,也总要为我们想想。现在好了,你天天和一个不会说话的男孩子混在一起,容易让人误会不说,还有那个孩子,你都没结婚,竟然叫你妈妈,刚刚那个陆家伯母也说了,这孩子还时常跑你这里来睡,很粘着你,因为你对他好。那万一他要你做他真后妈了怎么办?这可不行噢,我和你伯伯坚决不同意的,以后这事,我得牢牢盯着才行,你和他们接近时,我得时时在你旁边......”
花业修也在那里附和地点着他胖胖的头,花家外婆坐在一边没有表任何态,但花伯父的神情是越来越严肃了。
花晓溪突然深刻地预感到,她的大麻烦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