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运送的人没保护好?知不知道这是要送老王妃的贺礼,很重要的。”
绿珠都要哭了。
谢明枝却很淡定,瞥了一眼就放在脑后,摸了摸绿珠的头告诉她别怕,没事。
绿珠抽抽鼻子:“怎么可能没事呢,为了这件瓷器,姑娘每天亲自去拉胚调釉,那么辛苦,手上都出血泡了,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呢。”
谢家不算大富大贵,谢父官位也不大,却也给家里小姐少爷都置办丫鬟小厮,娄氏疼爱女儿,平日甚至连针线活都不让几个女儿做。
是啊,她在家做女儿的时候,的确备受宠爱,娄氏和谢诚纵然能力不足,也尽己所能,给了她最好的生活。
在这个时代,她已经比很多平民女子甚至官宦家小姐,要过得幸福的多。
可能也是她太幸福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所以成婚就是她的劫难,之后的二十年,她一直都在受苦。
“真的没事,相信我。”谢明枝的淡定,让绿珠也没那么害怕了。
只是她依旧心疼的要命。
老太妃寿宴,谢家好不容易拿到一张请帖,谢明枝却在王府花园乱晃,并未急着凑到老太妃面前去献上寿礼。
绿珠又着急又焦虑,他们的寿礼碎了没法去献宝,可老爷好不容易拉下脸皮,要到这么一张请帖,若是见不到老太妃,选秀的事怎么办,也没法跟老爷夫人交代。
绿珠真是欲言又止了半天,可谢明枝却根本不着急,反而在花园乱晃起来。
她真是完全不明白,自家姑娘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明枝不是不急,钱塘不过是江州一个县,整个江州想要巴结老太妃的何其多,她即便去了正厅,以谢诚拿到的那张请帖也排不到前头,可能连老太妃的面都见不到。
送出去的礼不过是被收入库中,老太妃年已六十多,没办法做到对礼物一一清点,如今王府的当家人,应该是钱塘王的继室王妃,这位继室王妃,跟老太妃关系可不好,谢明枝的礼物即便特别名贵特别好,很大程度上会被王妃私自扣下。
她必须一鸣惊人,当着老太妃的面,把礼物呈给老太妃。
拐过一个假山,眼前草丛中伏着一个人,那人是个年轻女孩的样子,面部朝下,身体在疯狂的抖动。
绿珠吓得差点惊声尖叫。
这是什么,杀人?王府中竟有人如此行事?
谢明枝却越过她上前,将那女孩扶到怀里,先拍她的背部,又把她摆正侧躺。
女孩像是发疯了一样,面容扭曲极其恐怖,不断用四肢乱打甚至说着胡话。
“中,中邪了!”
“不是中邪,只是癫痫发作,可能还有过敏。”谢明枝看到,她呼吸急促,脸色潮红,现在已经昏了过去。
“绿珠,去叫人,叫的越大声越好。”
绿珠纵然害怕,可见谢明枝神情严肃,依旧点点头,一溜小跑去找人。
谢明枝将自己自己的香囊放到女孩鼻子底下,让她轻嗅,使劲儿按住她手上几个穴位,等女孩抖的稍微没那么厉害了,又给她轻柔的捏额头和脖颈。
等女孩彻底平静下来,脸上却依旧潮红不止,她睁开眼,静静的望着谢明枝。
谢明枝摸了摸女孩的额头,把她散乱的鬓发塞到耳后:“没事了,我在这,没人能伤害你。”
女孩眼睛纯澈,一眨不眨的望着她,没说话。
“你在做什么,你是什么人,难道要对县主不利?放开县主!”斥责之声响起,一个华服女子气势汹汹出现,身后还跟着不少丫鬟婆子。
“我们姑娘没有对县主不利,是我们姑娘发现了县主。”绿珠急忙辩解。
华服女子连看都没看绿珠一眼。
身边的婆子立刻斥道:“谁家的丫鬟,这么没规矩,王妃娘娘在此,也敢插嘴造次?”
绿珠吓得,脸都白了。
谢明枝将绿珠拽到身后,拍了拍她的手,恭敬回话:“禀王妃娘娘,臣女看到此处有人受伤,便来相助,并不知道这姑娘是县主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她答话倒是不卑不亢,待一抬头,瞧见这姑娘的脸,顿如朝霞映雪,海棠醉日,这逼仄的花园角落都显得辉煌夺目起来。
王妃也是微微一顿,显然从前根本没见过谢明枝这么一位官宦人家的女孩。
“静儿,我的静儿。”更加老迈的声音,甚至因为焦灼而略显嘶哑。
众人纷纷让开,钱塘老太妃奔过来,以为见到的是衣衫不整又开始满地打滚丢了大人的孙女,却没想到,县主好端端的靠在谢明枝怀里,衣裳虽然皱巴巴的却也算好好地穿在身上,头发规整,脸上也没有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老太妃松了口气,竟亲自把县主抱在怀里:“我的儿,可受苦了,你的丫鬟婆子是怎么伺候的,怎能让县主独自一人?”
一个嬷嬷瑟缩的过来:“县主,县主跑得太快了,奴婢们实在追不上。”
“一群废物,要你们就是为了护着县主,既护不住,要你们何用,拖下去打板子。”
王妃神色恭敬:“母亲,今日是您寿辰,满堂宾客,若是见了血,不仅叫人看笑话不大吉利,不如寄下这一回,寿宴完了再跟他们算账。”
“王妃倒很会找时机,你既如此贤惠,作为母亲,怎么不好生照看静儿,竟险些叫静儿遇险?”
王妃恭顺低头:“母亲别气,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照顾不周,才让县主受了委屈,无论母亲如何责罚儿媳,儿媳都没有怨言。”
老太妃面色更加不好:“你做出这副委屈模样给谁看呢,当着众人的面,又要说我老婆子苛待你。”
“请母亲千万莫要动怒,保重身体,母亲有气,责罚儿媳便是,无论是打板子还是跪在回廊,儿媳都没怨言。”
王妃越是恭顺,老太妃便越是怒意横生。
这钱塘王妃真是会说话,不知道是故意的阴阳怪气还是什么意思,明面上一口一个恭敬孝顺,不敢与老太妃顶嘴,实则却在扮委屈。
那打板子和跪回廊,把她的委屈展露了个十成十,老太妃再咄咄逼人,就真成恶婆婆了。
“太妃娘娘,县主身子似有些不适,还是去休息一下,再找大夫看看比较好。”谢明枝插了嘴。
老太妃此时才注意到,自家孙女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她无奈皱眉,叫自己身边的嬷嬷丫鬟,护着县主回去。
谁知这姑娘却拉着谢明枝的衣袖不放开,无论嬷嬷们怎么劝,就是不说话,执拗的拽着谢明枝。
“方才就是你帮了我的静儿吧,这位女郎不如也一起来,我老婆子是要好好感谢你的。”
谢明枝欣然答应,这本就是她的目的,就算身边要拖着一个小拖油瓶似的静县主,她也一点没觉得不耐烦,相反,她挺喜欢这女孩,不犯病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安静又乖巧的人偶娃娃,除了太黏人,一定要抱着她的手臂。
谢明枝对女子总是有几分特别的宽容,因为女子在这世上活着,比男人,要不容易的多。
上辈子她病逝的时候,最小的女儿也就县主这么大,大女儿倒是大了,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比起宫里那些公主,小小年纪便一个比一个精明有心眼,痴傻如同三岁孩童般的静县主,比那些女孩子,更让人喜爱。
她甚至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拭脸蛋,眼神慈爱。
老太妃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请来大夫诊脉,却发现县主根本不是过敏,而是被下了情药,老太妃的脸已经完全阴沉。
本来这种内宅阴私事,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但县主不知为何,一直拉着谢明枝的手不放,谢明枝要走,她就哇哇大哭。
心智不过三岁的静县主,发起疯来破坏力很强,非常可怕,两个强壮有力的嬷嬷都按不住她。
可很神奇的,谢明枝跟县主说了两句话,就把她安抚住了,乖乖的喝了安神汤,县主已经睡下。
“你倒是有办法,我的静儿从不轻易跟人亲近,静儿憨傻,便是她亲姐妹都不喜欢她,谢姑娘倒是能屈能伸,你从旁经过,那么巧救了我的静儿,老身不知要怎么感谢你。”老太妃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谢明枝。
若是寻常年轻女郎,定然会心虚路出马脚。
但谢明枝上辈子可是后宫浸淫多年,甚至亲自上过战场,哪里会被这种气势吓到。
“回太妃,其实臣女是来给您送寿礼的,却因为出了点差错,第一份寿礼被弄坏了,臣女正苦恼,想穿过花园去前厅找阿娘,就看见县主趴在草丛中,救人要紧,臣女只能先出手,又让丫鬟去寻人过来。”
说谎也有技巧,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谢明枝先表明来意:“臣女来献宝,确实有求于您,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跟县主结识。”
谢明枝很是忧虑:“臣女发现县主时,她身边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县主性子纯质,恐被有心人利用。”
她的确说了假话,她不认识静县主,但她的确目标是她,为了博得老太妃的好感。
上辈子,她跟跟李从成婚了好几年,才在宫宴上,结识了钱塘王家的另一位县主,相熟后,这位县主说起自己姐姐静县主的事。
静县主的生母是钱塘王的原配嫡妃,也是老王妃养大的孤女,可因为难产,静县主跟自己的的双胞兄长险些胎死腹中,好不容易救活,一个体弱不良于行,一个变成痴呆儿。
因为老王妃的看顾,才不至于让这兄妹俩在王府日子难过,可惜静县主不知为何被人撞见跟外男滚在一起,没了清白,迫不得已嫁那男人,那泼皮无赖仗着王府的富贵,竟也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从前老太妃还在时,尚能护着这个痴傻的孙女,老太妃去后,静县主时常挨打,过得凄惨,不到一年竟也早早没了。
谢明枝算过时间,静县主被算计嫁人,就是此时,她遇上了,焉有不出手相救的道理。
“你救了我孙女,我本就该报答你,你求什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