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璟谭阳 第19章 第三句话

衡阳从进校门入眼的就是块巨石牌匾，听说是往届学生自发集资捐赠的。

牌匾一长条放在进校的那一大片草坪里，上面用红漆镌刻着：“恒守热忱，自信成长。”在牌匾的右下角，还跟着一句：“热爱是梦的开始，但放弃不是梦的终止。”

但其实，后面还有一句没写出的后话，但衡阳的学生都心知肚明。只因为在国旗下，校长曾高声地向他们解释了千万遍，才让这句话语一届又一届地向下传承着。

这里是人类的生长园，而代表希望的阳光铺满了这里。

现在校园墙的置顶帖便是以牌匾上的大字为起始，以那句后话：“去寻找你的梦吧，生命远不止于此”为终止。

路过那片大草坪时，俞璟阳的目光在那块牌匾上停了好久。

他也是知道那句后话的。

因为在去年的新生欢迎仪式里，他也在现场，爸爸在他身边，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他们没有进入人群中，而是在教务处办理着休学手续。

但当他们从门里出来，站在五楼的围栏边时，依旧可以清楚的听到，校长用激昂地话语告诉新生们：“梦永不止息——！”

你们未来可期。

俞璟阳突然开口，看着身旁的人问：“你知道那块牌匾上的第三句话吗？”说着用手指向那块石头。

宋子谭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上面只刻了两句话。

第三句话……

宋子谭念了石头上的那两句话好几遍，才突然想起什么，开口：“是‘去寻找你的梦吧，生命远不止于此’吗？”

“对。”

俞璟阳刚好刷脸出校门，出来后回头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子谭刚转过来这边，再加上广播的开学会议也没讲过，小俞同学是真的很好奇。他突然想起祝好那个小话唠，于是又问：“是祝好告诉你的吗？”

宋子谭见他那一脸问号的小表情，笑着摇头。看着他说：“校园墙。挂在置顶帖上了，每次点进去都能看见。”

俞璟阳已经没看他了，正低头踩着地上的三色线走，淡淡的告诉他：“我没进。”

宋子谭双手插兜跟在他身后晃，边说：“我拉你进。”

俞璟阳跟着地上的线转弯，道了声：“谢谢。”

宋子谭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有趣，也跟着拐弯，对他回：“不用谢。”

可爱死了。

俞璟阳不是呆呆的，是淡淡的。

气质里透着一股子韧劲。

这很对宋子谭的味口。从小就对。

他甚至可以合理怀疑眼前的人就是照着自己喜好长的，这不是命中注定还能是什么？

校门口稀稀拉拉站着几位家长，应该是高一新生的父母爷奶，正等着接自家孩子放学呢。

俞家的车依旧停在老地方，那颗枫树下，在俞璟阳一眼就可以看见的位置。

龚裴已经在车门前等着了，此时的天色又突然暗了下去。俞璟阳跟宋子谭道别，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书包，摆了摆手，对他说：“下午见。”

宋子谭点头，也回了句同样的话，而后两人就分别走向了自家的车。

俞璟阳朝着龚裴走去，抬眸叫了声：“裴哥。”接着解释道：“考试下来晚了。”

龚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伸手取下他背上的书包拿在手里：“不晚，不晚。饿坏了吧？后座上有小蛋糕。”说着就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等俞璟阳坐进去后，龚裴才关上车门，走向车头。

他坐进车里后先看了眼后视镜里抱着蛋糕盒的小孩，才边启动车子边解释道：“我经过唯新路的时候看那新开了家蛋糕店，就进去买了几个。你爸爸说你今早睡晚了走得急，没吃多少，饿了就先垫垫肚子吧。”

俞璟阳两只手抱着蛋糕盒，看着驾驶座上的背影很浅的笑了下。

“谢谢哥。”

龚裴看着前面的路，没有回头，应道：“哎，跟哥谢什么，你叫我一声哥我还能让你饿着嘛。快尝尝好不好吃，好吃下次就去这家买。”

俞璟阳轻轻应了声，开始拆蛋糕的包装盒。

他其实不是很饿，刚还喝掉了早上剩的半瓶牛奶，现在已经是处于不饥不饱的状态了。

但他确实是偏爱甜食的，就是有点挑，俞程和龚裴都知道。再加上他现在服用的抗抑郁药品不建议食用这些甜食，会干扰药物效果，所以只能偶而少量摄入一点，并且要在安全范围内。

必要时刻还需谨慎注意蛋糕的成分，以防里面的某些成分会与药物有潜在的相互作用。

这样一排除下来可供选择的品类就少了很多。

所以每次买就跟开盲盒一样，总希望能开到个俞璟阳喜欢的，让他开心一些。

小蛋糕的样式十分童真，像是那种幼儿园小朋友会哭着闹着叫大人买的款。

里面一共有四个，其中一个整体为淡绿色，是做的青草，中间有只胖乎乎的小白狗，周围摆了圈切开的阳光玫瑰。

但俞璟阳的注意力只在那只小狗身上，所以他先吃了这个。

他承认自己还是会想念那只小狗，自己也确实喜欢小白狗，但是他没有时间养。

况且他自己都是个需要别人处处照顾的病人，要怎么样才能照顾好小狗呢？

他一直都知道大人们对自己的处处照顾，很多不好的事也都避着他，不会跟他讲，怕影响情绪。

但其实……自己也没那么脆弱吧。也许呢？

也许吧。

俞璟阳用蛋糕店赠送的小勺子挖了块蛋糕上的阳光玫瑰，很甜。

又去刮上面的淡绿色奶油，奶油打的很细腻，还行。

他围着那个小蛋糕吃了一圈，就是没动上面的小白狗。直到快下车了，他才有些不舍的挖掉了小狗的白色脑袋。

刚到家，龚裴把剩下的几个蛋糕包装妥当，放进冰箱，并叮嘱道：“小阳，这个蛋糕不能放太久，两天内要吃完啊。吃不了也可以带去学校跟朋友分享，不要放坏掉了。”

俞璟阳正在厨房里拿碗盛饭，闻言回道：“知道了哥。”

龚裴踱步到桌前看了下今天的菜品。其中有道是煎蛋卷，里面加了培根和火腿，他看到后蹙了下眉。

对着阿姨指了指那道菜，唤道：“刘姨，麻烦把这道菜下了，他吃的药里不能吃培根和火腿这些高脂肪食物。”

一旁的刘姨听了忙走上前，应道：“哎哎，好嘞。”

然后就在俞璟阳期待的目光中把那盘蛋卷给下了。刘姨还边走边说：“哎呀，瞧我这粗心的，差点出大事了！”

龚裴笑笑：“也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吃了会降低药物的疗效，不会危及生命的。”

刘姨还是在拍胸脯，紧张地说：“那也不行啊，孩子吃药那么辛苦，降低疗效岂不是白吃啦？”

坐在饭桌前失去蛋卷的俞璟阳除了失望，也升起来了一丝感动。

刘姨平时看似默默无闻，想不到这些她都知道。

刘姨是从俞璟阳上四年级开始在他们家做住家保姆的，从以前住的天桥路跟到现在住的永安府。

俞程离婚后，工作也还是忙的。他没办法每天回来做饭，又不能总让儿子自己糊弄三餐，怕营养跟不上。所以在许夏惠离开半年后，刘姨就来到了父子俩身边，悄然融入了他们生活里。

刘姨没有和他们同住，但俞程给她提供的住宿离得不远，确保能在十分钟内赶过来。

刘姨无儿无女，老伴也走得早，孤家寡人一个。

那天她在桥边卖菜，俞程刚好从她面前路过。已经是到快入冬的时候了，身上却还是穿着薄衫，冷风直往她胸口和袖口里钻，俞程见着可怜，便问了几句她的情况，听到那些回答后，就决心要把人带过来干活了。

给了住所发了工资，他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他知道世界上可怜的老人还有很多，数不胜数。但是，他就只刚好遇见了这一个。

这也许是缘分。

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刘姨待俞璟阳很好，当自己孩子一样服侍，生怕伤着。

小学时上下学都是她去接送的。后来上了初中，学校离得远了，俞程就不让她来回折腾了。不过刚好，同年龚裴也毕业了，马不停蹄地去考了驾照，随后就开始跟在俞程身边做事。

他们都见证了俞璟阳成长与蜕变，可故事的主人公却依旧被困在沼泽地里。

病情是会反复的，就像四季一样，春去秋来。

总也好不了。

吃药也确实是痛苦的，每一次吃药于他而言都是一场煎熬，想吐。

但是没办法，医生说吃药才会有康复的可能。才会有希望，不那么痛苦。

俞璟阳也时常会想，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永远不用再吃那些药了。

现在的他，哪怕只是普通的感冒药都有些抗拒。

俞程中午有事要加班，发消息说可能回不来，俞璟阳就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地吃饭，吃完后就默默地回了房间。流程规范的像台机器。

刘姨等人进去了才从一旁走出来收拾碗筷。

今天早上的餐食剩得多，她没舍得倒掉，快到饭点的时候自己饿了就刚好端出来吃了，到现在都还有饱腹感。又因为怕俞璟阳问起，就先走到一旁去了，不过好在，俞璟阳并没有关注到。

桌上的四道菜也就西红柿炒鸡蛋动得多了些，其它的更像是尝尝味，并没有多吃。

刘姨看着桌上没见少的菜，边收拾着边叹了口气，念道：“怎么才吃这么点啊，小阳今天不是考试吗？”

站在玄关口看完俞璟阳吃饭又回了房间的龚裴，刚给俞程汇报完，就听见了刘姨的担忧声。

他笑着朝刘姨那边摆摆手，说：“我接他放学的时候让他先吃了个小蛋糕垫垫肚子，应该是吃饱了。放心吧，饿不着的。”

刘姨只好将信将疑地把那些菜收起来了。

俞璟阳是真的很累，本来一天就算不做什么都很累，更别提睡眠不足还要参加考试的时候了。

他倒在床上不到五分钟就入了睡，也算是这半年里的一次睡眠奇迹。

[柏公子：好啊你，还跟我玩失踪！这周末我就过去找你，你等着]

[柏公子：微笑.emoji]

宋子谭看着这两条他凌晨没心情回，现在才点进去的消息。沉默良久。

在纠结着是理还是忽视。

半响后还是打字：[你来吧]，然后就给对面甩了个定位。

宋临海和林黎晓俩人都不在家，家里只剩他和三楼的那个大魔头，再外加一条比人重的狗。

结果狗还跟那大魔头跑了，只剩宋子谭一个人。

他瘫在床上叹了口气，然后又开始回味起了俞璟阳放学时对自己说英文的那个腔调，清冷又乖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挑逗……好吊胃口。

听起来好苏。

严重怀疑他在勾我，但我依然没有证据。

My little lamb…

生病了的小羊……

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弹起身，拿过一旁的手机点开度娘就开始啪啪打字。

‘怎么知道抑郁症患者的情绪？’

点击搜索。

然后看着跳出来的搜索结果沉思良久，又点退出。

停在输入界面发呆。

俞璟阳每天的兴致都不高，也不太会主动说话，需要自己引导一下才会跟着开口。不然宋子会谭真的会觉得，他是可以做到一整天不说话的。

俞璟阳今天不是很开心，这个感觉在早上的互动中表现得尤为明显。直到最后的末点，他身上那抹鲜活的亮色彩才逐渐显露出来。

宋子谭这才看到他身上被掩埋的生机。只需要注入一点点阳光，这朵向日葵就会无忌地绽放。

那才是真正活着的俞璟阳。鲜活的。

不再是平淡的浅色调。

宋子谭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俞璟阳浅淡色的灵魂里面是含有忧郁成分的。

是无法与生命体剥离的。

与生俱来。

这时窗台刮进了一阵风，外面的天也阴沉沉的，但始终没落下一滴雨来，也没有雷声，平静的就像是天气普通的由晴转为阴。

宋子谭安静的看着搜索界面，不知道还能再了解点什么。

刚才的那条搜索词条已经挂在记录里了，后面还跟着好几条相似字样的问题，排成整齐的两列。

[怎么知道抑郁症患者的情绪？]

[如何和抑郁症患者相处？]

[抑郁症的治疗方法]

[抑郁症的常见症状]

[和抑郁症患者的交流技巧]

……

他只是想问问老天，怎么样才能让他的小羊羔开心一些。

排除掉病因的问。

仅此而已。

宋子谭去到观音菩萨面前，跪地仰头真诚道：“菩萨菩萨，请告诉我让小羊开心的办法——”

前情提要：

安心是即使走过了路灯下的光圈迎来黑暗，但在最后一盏光亮前他还是会在自己身边。

安心是俞璟阳被迫关上却又会被宋子谭打开的窗。

他不止一次为俞璟阳打开过那扇窗。

小羊是有点晕车的，尤其是夏天开了空调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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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