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将腰下剑 第17章 公子，胡玉。

贡院的九日结束后便是一月的阅卷时间。

此前为了让林天卿潜心备考，林家将林疏染的婚事稍稍推迟了几个月。

现在考试结束，只等阅卷放榜，林父林母便开始张罗起这件婚事。

他们在众多世家公子里挑了一圈，能与他家有意的，且家世背景不错的，就是胡家了。

胡家如今是胡云远当家，他是户部员外郎，儿子名叫胡玉，才学与品貌都十分不错，林家很满意。

除了林疏染。

无论是赵玉、吴玉还是李玉，对她来说都没区别。

可是她拗不过戴芝兰和林越，戴芝兰性子温和，一向只听林越的，而林越此人古板，并不理解女儿的心情，只觉得林疏染在胡闹任性。

可林疏染并非任性的性子，她也做不到违反父母的决定。

因此戴林两人商议后，决定设宴邀请皇城中与他们交好的世家，虽意只在胡家。

趁此机会，他们也能让林疏染与胡玉见一见，让两人培养感情。

林疏染知晓此事后，跑去找林天卿想办法。

林天卿只道：“我还能替你嫁了不成。”

“不管如何，你也得替我想想办法。”

林天卿想了想，对她道：“不如将楚兄邀来，这样微月也会跟来，你让她帮你想想办法。”

林疏染便跑去告于父母，于是，皇城这场世家盛宴，楚稷与微月也被邀请进其中了。

到了宴会那日，楚稷带着微月登门，林疏染早在门口候着，微月一来便想拉着她进屋里。

林天卿在一旁嬉道：“真是越发不像个小姐了。”

说完，拉着楚稷喝酒去了。

这边，微月进了屋子，林疏染便将门关上，末了又将门拉开，对门口的丫鬟叮嘱道：“莫要叫旁人接近。”

等门终于关上，林疏染拉着微月的手，两人坐在榻上，林疏染开口道：“微月，帮帮我。”

微月见她神色焦急，眼中透出不安，忙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疏染便将事情一一道来。

微月一听，正是此前林疏染向她所说的，林家逼她成婚。

林疏染继续道：“今日我家设宴，目的就是为了邀胡家前来，让我与那胡玉见一见。”

微月道：“你不想见。”

“我不想见。”林疏染摇头。

“可，”微月犹豫，“你若不见见，怎么知晓此人是不是你的意中人？”

林疏染道：“你瞧世家子弟，表面看去都是风流倜傥翩翩公子，可内里却各有不同，有的傲慢，有的贪婪，还有的……便是好色成性，私下里不知有多少情人。”

“我不看便知晓，此人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微月看着林疏染，她眉似远山，不画而翠，此时却将双眉紧蹙，清亮的双眸也变得暗淡。

微月双手握紧她的手，道：“别怕，我想想办法。”

在她的安慰下，林疏染心情好了许多，可微月自己心中却开始布满乌云。

她说想办法，可她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胡玉的身份远在她之上，她没法让他不见她。

若是让林疏染称病不见，倒也是个办法，可也只是缓兵之计，万一他们改日又登门拜访，她也不能一直装病。

为今之计，只能先问问楚稷。

距离开宴还有些时间，微月别了林疏染，前去府中找楚稷。

林府比楚府大许多，微月绕了一阵，问了府上的下人才知道他与林天卿一块去了凉亭喝酒。

到了凉亭，微月却只看见楚稷一人。

她走近，见楚稷拿着一白玉酒瓶靠在木栏上眺望，微月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远处池边长满了菖蒲，在春日里绿意盈盈。

等将视线转回，微月猝不及防对上楚稷的双眼。

他举起手中酒瓶把玩，意态疏懒，道：“何事？”

微月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道：“公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少见的新鲜，楚稷笑道：“你竟有事想求我，说吧，什么事。”

微月道：“疏染与我说，她不想见胡公子。”

“胡公子是谁？”楚稷问道。

“胡公子就是……”微月顿住，心中措辞一番，“就是胡家的儿子，疏染的成婚对象。”

楚稷想了想，在脑海中想起一个名字，对微月道：“胡玉？”

微月点头，想起了这个名字，道：“就是他。”

楚稷却道：“你找我，我就有办法了？此事是林家的私事，我一个外人如何插手。”

见他不愿帮忙，微月急道：“我知晓公子的难处，可疏染既信我，我便不能看着她被逼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楚稷起身，将玉瓶放在石桌上，走近微月，对她道：“你既知晓我的难处，为何还要我帮她。”

“还是你觉得，只因你救我一命，我便能无条件宽容你、忍让你、帮助你？”

“我……”微月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楚稷望向她的眼睛，此刻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

微月垂下眼，轻声道：“我没有这样觉得。”

楚稷自上而下盯着她，微月低着头，两个圆润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发丝扬在空中，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

他将视线移开，望向远处盛开的菖蒲，道：“凡事都有代价。你若想别人帮你，要么，你能给他独一无二的好处，要么，你手中握着他的把柄。否则，天下不会有任何人无缘无故地帮你。”

“所以，”楚稷对她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微月抬起头，一双杏眼里沾了些水气。

楚稷蹙眉，道：“哭了？”

微月摇头，声音却有些沙哑，道：“公子说得对，只是此前我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楚稷静静站在微月面前，一时无话，良久，他走近，蹲下，对她道：“算了，这次我帮你，下次再来找我，记得带上筹码。”

前厅，胡家姗姗来迟，胡云远带着夫人秦莲正在给林家赔罪。

胡云远一边解释来迟原因，一边叫小厮提来厚礼，林越叫下人接过，道：“胡兄不必如此客气，来了便好，宴会尚未开始，不算迟。”

几人互相问候过，便开始闲谈。

秦莲不见林家两个兄妹，奇怪道：“怎么疏染和天卿不在？”

戴芝兰道：“这两个泼皮的，一个跑去和朋友喝酒，另一个也跑去和朋友聊天，就是不在这好好候着。”

秦莲笑道：“孩子交友甚广，也是好事。”

这时，戴芝兰见一旁的胡玉脸色不太好，关切道：“胡公子脸色欠佳，是否身体不太舒服？”

胡玉还没说话，秦莲便道：“近日天气时冷时热，他有些受凉，没什么大碍。”

戴芝兰便道：“那就好，日头还没完全暖起来，平日还是要注意多加保暖。”

胡玉拱手，声音虚弱，道：“多谢戴夫人。”

戴芝兰道：“天色还早，宴会还要晚些开始，待在这陪我们也闷得慌，你且出去走走，将我那两个淘气的找找。”

秦莲心领神会，对胡玉道：“夫人说的是，你在这也是无趣，快去吧。”

胡玉只好拜谢几位长辈，出了大厅，朝后院走去。

他神色倦怠，昨日听了丹画的消息一夜未眠。

胡家为了名声，允许他在院中养些男宠，但不准他去外头找人。

可他哪会听这些，春苑早已去过百十来次了，只不过每次去都只找一个人，这人便是丹画。

丹画是个识趣的，从未将他的身份告于旁人，他对他虽谈不上有多少情，可这几年的陪伴也不是假的。

胡玉一边想着，一边失魂落魄地四处游走。

可惜天公不作美，半路竟开始下雨。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到了一处池塘边，他朝四周望去，见不远处有一凉亭，亭中似有两人，来不及多想，他便快步跑了进去。

进了亭子，才看清这亭中坐了一位相貌清俊的公子，而一旁的似乎是他的丫鬟。

胡玉欠身道：“打扰二位了，这雨下得突然，我不得已来此避避雨。”

楚稷道：“不算打扰，公子怎么称呼？”

胡玉便道：“叫我胡玉便好。想必公子也是今日府上宴请的客人吧。”

他细细打量楚稷，此前他从未在世家公子中见过此人。

楚稷望了一眼微月，见她正牢牢地盯着胡玉。

他扬起嘴角，道：“原来是胡公子，在下楚稷，久仰大名。”

听到名字，胡玉心里掀起波浪，面上却丝毫未变，道：“我在外哪有什么大名，楚公子过誉了。”

他心想，原来此人就是楚稷，那日安南王府被抄家，楚稷被游街示众，他正在春苑喝酒，在楼中便听闻了此事。

春雨伴着惊雷，一道闪电划过，雷声便响起，雨水也更大了些。

楚稷望着远处池面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雨后清新的空气钻进鼻腔，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他转头，对胡玉道：“看来还要下一阵的雨，胡公子不如先坐，你我闲聊几句，这雨便很快就停了。”

胡玉应下，见楚稷盯着自己，嘴角藏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而她身后的丫鬟不知为何，从刚才起也一直看着自己。

胡玉觉得，这雨下得似乎有些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