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将腰下剑 第10章 公子，暴乱。

贾裕全身后只跟着一人，那便是扮作他下属的赵观庭。

往年质询审录时他都会带一人，这人名叫四儿，年纪恰好与赵观庭相似，面容虽有出入，但好在他长相普通，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这也方便了赵观庭扮作他的模样。

赵观庭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贾裕全右侧，完全不似他平日的作派。

诏狱前的司卫接过贾裕全的提牌，弯腰侧过身道：“大人请。”

两人顺利地进了诏狱。

贾裕全走在前头目不斜视，赵观庭低着头，两眼朝四周扫了一圈。

他没来过诏狱，还从未见过这般森诡的地方。

好在来之前贾裕全将其中的布局都与他说了一遍，他心中有了个大概。

司卫引着两人穿过狭长的过道，阴湿的空气渗入赵观庭的皮肤，正在他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时，两人终于到了一处房间，这里是临时设置的审问堂，审录的第一步就是先重审犯人。

待贾裕全坐下，司卫道：“大人，先提哪个？”

贾裕全拿出名册，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道：“将去年科举舞弊案的主犯吴袖带来。”

司卫应下，赵观庭随即向贾裕全弯腰拱手，与那司卫一同去提犯人。

他跟在司卫身后，两人前往诏狱的重犯区。

司卫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晃得清脆，赵观庭盯着钥匙，脑中开始回忆贾裕全叮嘱他的事。

诏狱结构复杂，区域众多，而他四叔与季凛被关押的地方最为隐秘，位于重犯区后侧一小门后，需三把钥匙打开重重牢门。

正想着，身前人突然道：“年年都来，怎么今年见你模样变化了许多？”

他抬头，见司卫上下打量他，略一思索，他堆起笑容准备作答，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司卫转头看去，赵观庭暗暗松气，跟上前去查看情况。

嘶哑的叫声飘荡在牢狱中，赵观庭见一身形瘦弱的男子用手紧握铁栅，双眼通红地吼叫着。

“狗奴才！有本事杀了我！”

赵观庭见司卫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些场面，他拿起腰间的钥匙开始清点，一边道：“今儿不杀你，有冤屈自去贾大人那说去吧。”

赵观庭眼睛滴溜地转了一圈。

袖中，他手里紧握着一块石头，这是他今早在诏狱门口捡的。

如今正是好时机。

狱中男子本在嘶吼，突见眼前司卫背后那人举着石头正欲落下。

他愣了一下，见那人对他眨了眨眼。

“砰”的一声，司卫倒下，钥匙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赵观庭捡起钥匙，对男子嘿嘿一笑，道：“我这就放你们出来。”

贾裕全看着手中的名册，坐在凳上如坐针毡。

门外寂静无声，半晌，终于有脚步声响起，贾裕全抬起头，见来人面色慌张，道：“不好了大人！狱中犯人都……都逃走了！”

手中名册落地，他起身道：“快！先派人镇压！”

吴袖拿着钥匙，手抖得厉害，想起方才那人同他说的：“先放牢中俘虏再放其他，等牢门开得差不多了再来找我，我保你不死。”

战俘区统共四个大牢都给他开了，现下暴乱已经惊动肃衣卫，他躲在墙壁后，双脚也止不住地发颤。

想到家中卧病的老母，他一咬牙，不顾身后追杀，向前跑去。

穿过三道牢门，赵观庭扶着墙壁在昏暗的光线中行走，等前方见了光，他终于找到二人关押所在。

脚步声轻微，季凛竖起耳朵，来者并非诏狱的人。

他贴近墙壁一侧暗暗观察，视线范围内出现一高瘦身影，怀疑之际，却听他道：“四叔，季凛，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赵乾睁开眼，见赵观庭顶着一副新面孔站在牢门前，拿着钥匙在开锁。

他起身，轻声道：“你不要命啦？”

赵观庭语气上扬，自信道：“信我，我肯定能救你们出去。”

赵乾伸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愤愤道：“就会乱来。”

赵观庭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手上的动作没停，三下两下将两扇牢门解开了。

待两人出来，赵观庭不知从哪又拿出一把刀，对季凛道：“路上捡的，一会儿就靠你保护我们了。”

季凛接过，将长刀背手，应声道：“好。”

-

黑云压城，狂风作响，楚社稷骑在马背上远跳诏狱，见其似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身后司卫禀报：“大人，诏狱传来消息，各处牢门已被打开，犯人们正往大门冲去。”

身下马儿不安地来回踱步，楚社稷道：“走，去镇压。”

贾裕全身前，两个肃衣卫手持长刀为其护卫。

狱中四处混乱，牢门前犯人扭打在一起，表情狰狞，过道处已堆了几具尸体，或是被踩踏致死，或是被司卫一刀砍死。

血腥夹杂一股臭气充斥在整个狱中，贾裕全心中打着鼓，他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的场面。

到了这个地步，他就算是不死，也要被谢铮扒层皮。

思及此，贾裕全眼底闪过一丝暗光，蹙起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他望向不断从狱中出逃的牢犯，对身前肃衣卫道：“先抓逃犯最为紧要，你们不用管我。”

大人既下了命令，肃衣卫只好执刀前去。

贾裕全趁机向大门跑去，此处人群挤压，战俘、流寇与罪犯此刻前赴后继向前跑去，几个肃衣卫虽有长刀，但不及人多，片刻便被淹没。

贾裕全身穿官服，逃犯见着他便如饿狼见到了野兔，飞身朝他扑来，扬起拳头便要落下。

“这有个当官的！杀了他！”

便如一呼百应，众人将目标转移，一齐朝贾裕全扑来。

正当此时，牢门大开，楚社稷领着一众肃衣卫前来。

贾裕全胸口不知何时被插了一剑，他嘴角流血，凄厉道：“救我！”

楚社稷瞥了一眼，抽出长刀飞身下马，将一众逃犯尽数斩杀，命道：“守住牢门，保护贾大人。”

赵观庭与赵乾跟在季凛身后，三人贴着墙角混在人群中往前走。

赵乾揪着赵观庭的衣角，赵观庭揪着季凛的衣角，三人连成一排。

“你知道大门在哪儿吗？”赵观庭忍不住问季凛。

他想做排头，季凛非要自己来。

“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他嘀咕道。

季凛没说话，用刀背碰了碰他的腿，示意他安静点。

赵观庭随即闭上嘴。

这边，吴袖手中只剩最后一把钥匙，而最后一扇门前站在四个司卫。

他躲在一侧，知晓只要自己过去立马人头落地。

正在犹豫之际，肩膀上突然搭了一只手，他吓了一跳，忍住没叫出声，转身见一位手持长刀但却穿着囚服的青年，而在他身后，一张陌生的面孔传来熟悉的声音：“走，跟在我们后面。”

四人一起实在晃眼，于是在赵观庭的建议下，赵乾与季凛一起，吴袖与他一起，四人兵分两路，朝反方向前进，在大门处汇合。

按照他的话就是：“季凛有武功，他有计谋，无论如何都能逃出去。”

另一处，楚稷将视线落在打开的锁头上，若有所思。

看来三道牢门已被打开，里面的两人也已经逃了，可大门未开，他们应该还在诏狱中。

小皇子虽有勇有谋，可谋划还是缺了点。

他若不来，他们也只能死在诏狱之中。

身旁来人禀道：“大人，还剩一处牢门未开。”

楚社稷转身，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一下，道：“那就……将它打开。”

手起刀落，肃衣卫应声倒地。

大门处，一司卫高声报道：“前朝逆贼出逃，大人命人前去抓捕。”

赵观庭带着吴袖刚接近大门，便见一众肃衣卫冲了过来，两人急忙躲避，却见他们朝狱中奔去。

他探出头，朝大门处望了望，还剩一些卫兵押着逃犯，同时镇守着大门。

另一边，季凛也抵达此处，赵观庭朝他对视一眼，季凛点头，握紧手中长刀。

-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高静忠坐在堂上闭着双眼，手指随着戏曲的节奏敲打着桌面。

丹画站在一旁，手中端了杯酒，百无聊赖地看着堂下唱曲儿的女子。

明明他也唱得一首好曲，可这阉人却特地叫了百戏堂的人来唱。

不知是嫌他唱得难听，还是想打压一下他的心气。

如今府中一共有七位男宠，只有他是新来的，但至今都没有进过高静忠屋子。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堂下继续唱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高静忠睁眼，抬手叫停，见堇愿拱手道：“禀公公，诏狱暴动，大门被破，囚犯已逃出大半。”

高静忠脸色忽地一变，沉声道：“什么！”

丹画一惊，杯中酒水洒出，他连忙跪下，将头埋在膝上。

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

短暂的讶异后，高静忠收回心神，低头不语。

片刻后，他抬起头，面色恢复如常，对堇愿道：“先禀报给阁老。”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出自京剧《霸王别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公子，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