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肩公子二十馀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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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并不触动。

此后两三日，江萼照旧出府，和一帮纨绔子弟交游广阔。

乐善观察他许久，心里郁闷得很，尤小姐的银鞭落在她手上仿佛一个烫手山芋，不知怎么处理。

现在归还自然不妥，两家好不容易把这场风波压下来了，就怕再生变故，就是江玫，现在也还在祠堂里受罚呢，乐善再没心眼，也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还，江萼每每视若无睹地经过，最后到底是碍她的眼——总会叫她忍不住想起那日，想起尤小姐一番深情的表白。

连她也于心不忍。

红夫嘀咕说：“倘若你和他是真夫妻，你也这样心软？”

乐善情窍未开，平生从没爱过谁，在她是完全不能想象自己会成为拈酸吃醋的女人。

她手一挥，洒脱地说：“我的夫君要是喜欢谁家小姐，我也可以成全他们。”

薛小姐有时候是有点侠气在，以至于傻气，红夫已经习以为常。

没搭理她，红夫自顾说：“还算他有点良心，不然，新婚不到一个月就闹出这种事情，太不像话。”

乐善嘴一撇，说：“是不像话，这么无情。”

“这么无情，我看他是真不喜欢尤小姐。”红夫说的头头是道，“也许不是他那一款。”

乐善心说寻常的纨绔只怕见一个爱一个，哪会只爱一款。

像他，却又不一定了：许多女子美也美不过他，世交家的女儿知根知底，他也不理不睬，唯独对林敷英有点青睐，但除此之外，谈不上更多。

恐怕他更爱他的古董精舍。

红夫突然想起来，说：“险些忘记了，小姐，周先生约你见面。”

乐善连忙打起精神，笑说：“想必是师兄那里有了进展。”

别的暂且不论，红夫冲她眨眼，悄悄说：“我听说周先生给自己取名叫予乐，予乐予乐，这个乐，莫非是用的你名字中那个乐？”

乐善啊了一声，认真请教：“什么意思？”

红夫真恨她不开窍，说：“莫非周先生早就心悦于你？也是，为你千里迢迢从雒阳到房陵，再从房陵到会稽，真是一片痴心。”

乐善托着腮只顾发怔，没应她，不知已经神游何处了。

隔日，乐善寻了个由头，和江敏上街看首饰。

首饰店内都是最时新的样式，掌柜的很有眼力见，看她们谈吐不凡，立刻把压箱底的宝物也拿出来，供她们挑选。

江敏挑来挑去，最后拿起一支金银平脱的步摇，比在乐善的云鬓之间，笑说：“这个宝相花点金缀银，光泽细腻，果然不是凡品，我看再衬你不过了。”

乐善依言，对镜自照，但明显心不在焉。

江敏对此心知肚明，今日说是上街看首饰，实为陪她出来散心——也不怪杨氏心情郁结，谁家正经的小姐会往自己哥哥房里塞人？说起来真叫人寒心！

三奶奶管教不严，这次也挨了老夫人一顿痛训，近几日见了乐善，声气也先矮半分。

长辈们拉不下面子赔礼道歉，江敏代劳了，她含歉说：“蕊珠妹妹，你别生气，七妹她一时糊涂，现在已经知道错了。”

乐善从善如流，说：“我没生气，我知道七妹和尤小姐是至交好友，她帮好友的忙，无奈使错了劲儿，我不会怪她。”

因想她一定很难释怀，江敏本来准备了长篇大论要开解她，谁承想被她一番话原封不动堵了回来，只能咽下不提。

逛了大半日，哪怕乐善起先刻意板着张脸，怏怏不乐，最后也是真开怀了。

前面有一间茶楼，红夫趁机提议：“小姐累了吧，不如过去喝一杯茶，顺便歇歇。”

江敏看向乐善，乐善欣然答允。

雅间内上了一壶茶，两人边喝边闲聊，茶水也不知不觉换过了几杯。水喝多了，自然腹涨，乐善面上含歉，起身出去。

推开隔壁雅间的门，周羣已在室内久候多时。

乐善闭上门，回头笑问：“师兄匆匆约我见面，可是有好消息了？”

周羣含笑点头，说他已秘密安排人传出小道消息，今年选官将由何衠主持大局。

乐善听得连连点头，不禁暗笑，幸亏这位二师兄如今乃是四品大员，如此编排他，倒也有几分真实可信。

果然三奶奶深信无风不起浪，就算不是，提前谋划总没有错，此刻多半已在四处打点，询问那位何大人的喜好了。

薛翙门下弟子之中，以何衠、周羣为人物画翘楚，个中又有分别：何衠擅画神鬼，周羣擅画道佛。

周羣说：“正好师妹你手中握有《八十七神仙卷》，尽管图章尽毁，但你我师兄妹几个从来耳濡目染，不会认不出老师的真迹。”

诱导江家献图，是为逼出何衠反应，倘若他心里有鬼，自然不可能重用江藻，只会暗中使劲儿，将他外放，好免去一个心头大患。

接下来就看乐善的了。她盘算着，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叫三奶奶对她手中的画起念头呢，好使她半推半就之间让出画作？

恐怕又得在纨绔身上想主意。

说到他，周羣不免要问：“做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江府几个管事都遮遮掩掩的。”

周师兄就在私塾授课，连他都不知道，可见江家这次是下了一番功夫封锁消息。

乐善简单说了，然后看着周羣，莫名开始害羞起来。近日因为尤小姐不得回应，乐善对她很同情，推己及人，忍不住对周羣歉疚地说：“师兄，谢你错爱，假使你我不是现在的处境，我肯定愿意接受你的心意。”

这番话实在是石破天惊，红夫本来谨慎地守着门，也不由得目瞪口呆，目光看了过来。

可惜周羣没懂，一头雾水地追问：“师妹你说什么？”

真羞人呀，乐善难得扭捏起来，说：“师兄，我已经知道了，你喜欢我，可碍于情面不敢告诉我。”

砰地一声，是周羣吓得手足无措，碰倒了茶杯，他大惊失色：“师妹，你从哪里听来的？”

见他反应，乐善也是一呆，不由得说：“师兄，你不是新取了个名字叫予乐吗？你的假名里嵌了我的真名，难道不是因为苦恋我？”

周羣无语了一阵，旋即失笑。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说原来如此：“师妹，予乐二字是佛家用语，我对你从来只当是自家的小妹妹一般疼爱，别无心思。哎，也是我一时不察，竟叫你误会了。”

居然是一场误会，乐善为此连夜踟蹰，怕连累他，怕耽误他，怕最后没得师兄妹可做，怕这怕那……居然只是一场误会。

回去的途上，乐善瞪红夫一眼，说：“要不是你说的言辞凿凿，我还不怎么相信，这下丢脸大了，你没看师兄听到我说之后，对我避之不及那个样。”

红夫讪讪地，赔笑说：“小姐，我哪想到你会直言不讳。”

也怪红夫听风就是雨，乐善压根先没往别处想，听她说了才幡然大悟，最近又正遇上尤小姐这么一个人，她心肠软，不免要替周羣感同身受，心想，不能耽误了师兄，叫他一直苦等。

结果最后闹了个大笑话。

回到天镜园时，江萼没在，多半又去哪处潇洒了。乐善独自用饭，期间听曹妪说了尤小姐的后续。

曹妪一边帮她添菜，一边说：“少奶奶今日没在，老夫人跟前的朴妪午后特地过来了一趟，说尤家那边已经处置妥当，尤小姐的婚约定下来了，下个月就会嫁到外地去，请少奶奶放心，另外尤家也传话过来，感谢少奶奶那日没有声张，保全他家小姐名声…”

乐善没听明白，放箸问：“你说什么？”

曹妪重述一遍，乐善听得实在骇然，下意识问：“尤小姐的未婚夫是谁？”

曹妪说：“这个老妇倒不清楚。”

然而婚事仓促确是实情，乐善心知肚明，恐怕尤家一心只怕风声走漏之后，尤小姐不好出嫁，于是匆匆促成婚事不说，还要把她远嫁。

这一顿饭，吃得她心情异常沉重，不小心积食在喉间，怎么也咽不下去，更遑论安睡了。

他们夫妻之间其实很有默契，往常江萼回来得晚了，她会先歇下，他也不来打扰，自顾去书房将就一晚。

这日因有她事先交代，江萼亥时回园子时，仆妇上来禀告，说：“燕客少爷，少奶奶还在房中等着你。”

江萼说知道了。

也是他今日心情颇佳，白日和一群朋友赌石，赢得盆满钵满。虽然明知她找，一准没有好事，也着实对她有点好奇——索性便去会会。

江萼走进屋中时，乐善正坐在软榻上看书，自他进来，她手里的书再没翻过页，一双眼睛炯炯地，一直追着他看。

江萼只当没看到，由仆妇们伺候着慢吞吞地洗漱完了，然后又踱步到窗边，欣赏立架上的商代彝器，明摆着的不着急。

乐善给红夫使眼色。

红夫担忧地看她一眼，随后招呼仆妇们纷纷退下。

屋中只留下他们二人，乐善终于按捺不住，走到他面前，面露焦急：“你听说了没，尤小姐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