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来信 第4章 战后一年一月二十五日来信

谢叔想给许沐风和秦轩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怕他继续待在这儿会影响两人友情的培养，便以办饭卡为托辞，迅速离开了寝室。秦轩还没来得及制止，谢叔就已经关上了门，他只好坐了回去继续吃饭。

然而谢叔想象中两个小孩背着大人相谈甚欢的场景并未出现，整个寝室里除了安静还是安静，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最后还是谢叔拯救了这死掉的气氛，他将新办好的饭卡递到了秦轩手中：“我已经激活好了，直接刷卡就能用。”

以秦轩的经验，学校发的这种卡不仅会有制卡费，还需要往里面充一笔钱才能激活。秦轩急忙拿出了手机：“一共是多少钱？我转给您。”

“诶，不用，里面没有多少钱，你拿着花吧，就当是叔叔的一点见面礼。高中正是学知识、长身体的重要阶段，要吃好吃饱才行。”

谢叔嘴上讲着一本正经的大道理，心里实际想的却是这钱可不能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钱一用完，缘分就断”，想来还钱也是这个道理。

秦轩不擅长这种拉扯，只好应了下来。可他也不想平白接受别人的好意，思来想去只有请回去这一个办法了。

“谢谢，那我改天请......”秦轩说到一半却突然卡了壳，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许沐风。

要叫许同学或者许沐风同学吗？这未免显得有些太疏远了。跟着谢叔一起喊沐风？这又亲近到有些唐突了。

干脆就叫许沐风好了，虽说当着对方的面直呼其名有些尴尬，但这也是唯一绝对不会出错的称呼。

秦轩刚刚下定决心，就对上了许沐风玻璃珠般的清澈双眸，它们反射着窗外温暖的阳光，闪得秦轩一下子就失了神。

“请你。”话到嘴边瞬间变了味道，秦轩的眼中如今只能看到许沐风一人了。

“......好。”不止秦轩有些失神，他突如其来的深情让许沐风也愣了一下。他别扭地移开了眼，嘴角却忍不住地微微上翘。谢叔，你可真是好样的......

吃过饭后，宿管开始往外赶人了，所有的学生和家长都必须在落锁前离开寝室。在谢叔的撮合下，许沐风和秦轩决定一同前往教室。

“沐风啊，对老师同学要礼貌一些，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过对方如果不客气，你也没必要忍着，但千万别气到自己了，身体第一。”谢叔一边唠里唠叨，一边把书包递给许沐风。

“知道了，谢叔，你好啰嗦。”许沐风嘴上骂骂咧咧的，但他接过书包跨在肩膀上的动作却十分乖巧。

谢叔帮许沐风整理了一下被书包肩带压皱了的衣裳：“受委屈了别自己一个人硬撑着，回去给纪总......”

“啪！”

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谢叔的话音戛然而止。秦轩震惊地抬头，却见许沐风直接把谢叔的手给打掉了。他用劲不轻，谢叔的整个手背都迅速地红了起来。

“谢麟，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来照顾我的，不是来给纪秋玲当说客的，我讨厌背叛！”

“下次再让我从你的口中听到那个女人，我就......”许沐风面若冰霜，他情绪十分激动，嘴里不断地喘着粗气。

最终他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铺天盖地的咳意淹没了许沐风。他痛苦地弯下了腰，逐渐跪在寝室冰凉的地板上，身体紧绷成一张脆弱的弓。

“咳咳咳......”

听到许沐风的第一声咳嗽时，谢叔一下子就慌了神。他也跟着蹲了下去，伸出手想要护住许沐风，却又不敢碰到他，只能虚虚地悬在许沐风的身周。

“对不起，沐风，对不起，是我逾越了。我再也不会说了，你别生气，稍微控制一下呼吸，真的不能再咳了......”

谢叔话音刚落，许沐风就重重地咳了一下，有血沫从他的指缝间溢出，秦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沐风......咳血了？！

秦轩眨眼的功夫，谢叔已经娴熟地帮许沐风擦去了手上的脏污。秦轩盯着那洁白如玉、指如葱根的手，有些分不清刚才那抹刺眼的红色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好在那下之后，许沐风便逐渐平静了下来。他避过谢叔想要过来扶他的手，自己撑着地缓慢地站了起来，拎上包就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喂，呆子，你还去不去教室了？”然而他拉开门后还是顿了一下，没有立即走出去。

空气寂静了两秒，随后秦轩才反应过来那声“呆子”是在喊自己，他下意识地小跑两步，跟在了许沐风的身后。

听到了秦轩的脚步声，许沐风才微微侧脸，甩下一句“晚上来接我”后，就带着秦轩扬长而出。

他们一路无言，只有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嗒嗒声，和衣物之间不断摩擦时发出的窸窣声响。

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去教室的路上没几个人，零星有几位家长朝校门口赶去。闷热的空气裹着不停歇的蝉鸣向许沐风袭去，他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秦轩这家伙被人叫呆子都不生气的吗？那还真是个呆子，许沐风在心里轻蔑地想道。

在他喊秦轩时，许沐风的精神状态其实已经十分疯狂了。谢叔的“背叛”刺痛了他心中最敏锐的那根神经，许沐风没有勇气独自一人踏入黑暗，便本能地想要去依赖别人。

但他说出那句话后就立刻后悔了，自己在想什么呢？居然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今天刚认识的陌生人身上？还是在对方看过两次自己病发时的那副鬼样子后......

许沐风自嘲地笑了一下，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惦记三年的，秦轩大概早就忘记三年前两人的交集了。

许沐风突然感到很委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坚持？凭什么他要日日夜夜受这种折磨？！

根本没有人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自己，都是烂人......都是烂人！！！

但这个超级无敌呆子烂人竟真跟了上来，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许沐风故意屏蔽掉的感知也不受控制地愈发清晰。

他能感受到谢叔担忧的目光，后背像是要燃烧起来了一般。许沐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要道歉吗？可明明是谢叔有错在先......但万一他说了特别过分的话呢？

许沐风僵硬的背影看似倔强，实则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最后他只好甩下一句“晚上来接我”，然后便拉着秦轩仓皇而逃了。

许久之后，秦轩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即“我允许你继续来接我，我原谅你了”。

但这都是后话了，秦轩的当务之急，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安然度过许沐风的考验。

许沐风注意到了秦轩数次投来的目光，他自暴自弃地想道，来呀，来问呀！势同水火的母子，稀奇古怪的肺病，行事乖张的同学，我一切的秘密都能为你敞开，所以快来问呀，秦轩！

许沐风眸似坚冰，其中却有熊熊火焰在不断燃烧。秦轩被那股眼神钉在了原地，这种情况下再不说话就不礼貌了。

秦轩张了张嘴，许沐风勾起了唇角，对，就是这样，找一把最锋利的剑，狠狠地刺过来杀了他吧！

“emm......我看你寝室都没多少东西，又让谢叔晚上来接，是不打算在学校住吗？”

“......哈？”许沐风已经准备好唇枪舌战了，结果秦轩却提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可能因为许沐风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了，秦轩急忙摊手耸肩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想窥探你的**。只是本来还想请你晚上吃夜宵的，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不过没关系，下次吧。”

许沐风面无表情地转身抬步，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呆子说一句话了，秦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多么美妙的机会？下次再想让他“敞开心扉”，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了......

秦轩饶有兴趣地跟在许沐风身侧，莫名觉得他的侧脸因为生气而带了些圆鼓鼓的可爱。

不过这算不算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秦轩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决定还是稍微哄哄许沐风，拯救一下他在许沐风心中的形象。

“吃不到也不要不理人嘛，又不是见不到了，总还有机会请你的。”

没有机会了，你再也没有机会了！许沐风的内心已经在呐喊了，他愤愤地对秦轩说道：“我、才、不、想、吃！你自己拿着饭卡去吃成个大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