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来信 第10章 军训3

房门再次开启时，许沐风已经穿好了迷彩服。秦轩下意识地向他的腹部看去，但那些伤疤已经隐在宽松的衣服下面了，仿佛刚才的那一切只不过是秦轩的幻觉。

许沐风往后退了几步，让秦轩走进门来。不知是因为他刚被秦轩看到了半**，还是新换上的迷彩服不太合身，秦轩总觉得许沐风的动作有些扭捏。

许沐风低着头，内心的不安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躺手术台躺惯了，说得难听些，上了手术台人就变成了一块肉，任由医生护士们围着自己评头论足。

那种滋味绝对算不上好，在疾病面前，身为人的尊严都退居次位，但许沐风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逼着自己适应，直到当着一众医护人员的面脱衣服都能面不改色。

但至少在秦轩面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会害怕吗？自己少年的面容之下，却藏着饱经风霜的老人身体，多么真实的诡异！

天呐，他或者秦轩，随便谁来说点什么吧，寂静已经开始杀人了......寝室的空气明明无尘，但许沐风还是感到自己要窒息了，氧气正在被从肺里抽走，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许沐风的脖子，他咳了出声。

秦轩眼睁睁地看着许沐风跪倒在地，但这次没有谢叔拦在两人之间了，秦轩需要独自一人面对许沐风身上肆虐的病魔。

他手足无措地跪在许沐风身旁，感受着巨大的恐惧攫取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即便是在车祸带走父母生命的那一日，他也没有体验过如此剧烈的心慌手抖。

秦轩清楚地意识到，如今盘踞在许沐风身上的，是名为“死亡”的阴影。

“药......在......裤子口袋里......”许沐风边咳，边挣扎着向自己的位置爬去。鲜血从指缝中滴下，所过之处绽放着点点血花。

“我来！”秦轩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他动作利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许沐风刚刚换下来的衣服正搭在他那边椅背上。

秦轩快速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小药瓶，上面用黑色记号笔标着“应急，一粒。”

秦轩方才接的水洒了大半，但剩下的勉强还算温热，他在手心里倒出一粒药片，喂进了许沐风颤抖的唇中。

药效上得很快，过了大概一分钟左右，许沐风就逐渐平静下来了。这阵咳意过去时，两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许沐风狼狈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满额汗水，迷彩服也被打湿了，可怜巴巴地贴在背上。

他紧紧地盯着寝室地板上的砖缝，希望它能奇迹般地撕裂扩大，把自己给吃进去，至少不用面对这个惨淡的世界。

“走吗？”秦轩突然向许沐风伸出了手，许沐风诧异抬头，看到秦轩正逆着光站在窗前。他一脸淡然的表情，仿佛刚刚的发作并不存在，许沐风只是丢人地摔了一跤而已。

许沐风笑了起来，他的唇边还沾着半干的血渍，但他笑得如此开心、灿烂。许沐风用迷彩服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嘴，将手搭进了秦轩的手中：

“好，我们走。”

因着这一番折腾，两人过了七点才回到操场，学生们已经以班为单位聚成一圈了。教官见许沐风脚步虚浮，便也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两人入队了。

金星雨偷偷朝许沐风招了招手，两人便坐在了他和尹舟身后。两人刚一坐定，教官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高中开学的第一堂课，就是咱们军训！大家一定要珍惜这一周的时间，教官也是过来人，别看训练的时候又苦又累又热，这可能是你们整个高中生涯最快乐的几天了。”

“军训的一大目的呢，就是为了让同学们互相认识，互相了解。那么大家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就从刚才迟到的两位同学开始！”

许沐风和秦轩突然被教官cue到，两人都一脸懵地坐在原地没有动弹，教官哈哈大笑着拍了拍秦轩的肩膀：“来吧班长，给大家打个样！”

秦轩只得站了起来，跨过同学们走到了中间的空地：“大家好，我是秦轩。”

......

几十双眼睛盯着秦轩，但现场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其他班欢快的笑声传了过来，衬得一班这边尤为凄凉。

“就这样？”教官忍不住地吐槽道，“说不出话来可是要表演才艺的哦！”

秦轩还没来得及开口，教官就带着同学们开始起哄了：“上才艺！上才艺！上才艺！”

秦轩无奈一笑：“好吧，那我给大家唱首歌。”

同学们全都兴奋地叫了起来，但秦轩刚一开口，大家都惊讶地收了声，前排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混着秦轩的歌声传了过来。

“好帅啊！”

“好好听！”

“班长有点东西诶！”

......

操场上现在只有主席台处的照明大灯在亮着，莹白色的灯光照亮了秦轩的侧脸，为他勾出一圈朦胧的光晕。

许沐风第一次认真地看着秦轩，看他垂下的眼睛，看他高挺的鼻梁，看他开合的嘴唇......

一阵掌声响起，许沐风猛然回过神来，秦轩已经坐回了自己的身边。许沐风燃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斗志，都是状元，他不能输！

没等教官喊他，许沐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站了起来，但他一走到中间就泄了气。同学们的目光环绕着许沐风，他一闭上眼睛就好像是回到了从前。

家长冲进教室，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咧咧唾沫横飞。但许沐风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记得同学们那一张张好奇又冷漠的脸。

他们也会这样吗？自己会重蹈覆辙吗？许沐风将双手交握在了一起，只有这样，他才能抑制住迷彩服下的颤抖。

“许沐风！”秦轩突然举起拳头，带头喊起了他的名字。

“许沐风！许沐风！”金星雨和尹舟跟着喊了出声。

“许沐风！来一个！许沐风！来一个！”同学们的情绪也被带起来了，他们的其中一些在初中就听过许沐风的名号，更多的则完全不认识他，只是把许沐风当做普通同学看待。

而此时此刻，在这方操场之上，不论他的过往如何，所有人都热切地期待着许沐风开口。

双手的颤抖停了下来，眼前的幻象也如潮水般退去，这些鲜活的、热情的笑脸覆盖了许沐风冰冷的记忆。他知道，现在，是属于自己的全新开始。

“大家好，我叫许沐风，没什么爱好和特长，也就成绩还算说得过去。大家以后如果在学习上有问题，可以去找我的同桌秦轩，但凡他做不出来的，我必定给你们一个答案。”

同学们都笑作一团，就连秦轩那没什么表情的冷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许沐风如释重负地和金星雨击掌，换他站在了中间。

“大家好，我叫金星雨。虽然我妈妈说这个名字的寓意是‘星为龙目，雨作天梯’，希望我能扶摇直上鹏程万里。但我还是想做自由的流星雨，人活一生不容易，绚烂一瞬就好啦。”

“哦对了，我和许沐风正好相反，我对除了学习外的一切事情都很感兴趣，其中最拿手的就是做甜点。”

“我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家自己的甜品店，我现在已经在研究原创甜品了，改天请大家尝一尝，你们就是我的第一批顾客！”

“哦对了，”金星雨原本已经坐下了，但他一把摁住了想要站起来的尹舟，慌忙补充道，“宿舍条件有限，能做的甜品也比较简单，还请大家千万不要嫌弃！”

“金老板！苟富贵，勿相忘啊！以后发达了别忘记我们这帮老同学！”

同学们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声，金星雨斗志昂扬地点了点头：“不会忘的！只要我还买得起面粉、砂糖、黄油，还有牛奶，就有你们一口蛋糕吃！”

尹舟在心中打了许久的草稿，直到金星雨说完之后，他才开了口：“吾......吾名乃......”

金星雨已经猜到尹舟要说什么了，他乐得停不下来，一边搂着许沐风和秦轩狂笑，一边磕磕绊绊地鼓励尹舟道：“尹舟！大点声......哈哈哈......大点声！”

“吾名乃终焉之尹，破晓之舟，永夜摆渡者尹舟是也！”尹舟鼓足了勇气大喊出声，但他不敢睁眼，希望这终末降临般的死寂只是自己的错觉。

“或......或许你也是此间世界的观测者吗？”尹舟身后突然传出了一个弱弱的声音，金星雨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还有高手？！

尹舟却是兴奋地转身：“新番吞噬者！”

“次元契约者！”

......

据说那天两人像报菜名一般把所有称号都说了个遍，教官几次想制止他们，但都插不进话。

此等盛况秦轩却是无缘得见了，因为简琼兰像个幽灵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拍拍秦轩的肩头示意他跟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