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岳的七十大寿在苏城最高档的宴会酒店举行,受邀来参加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来宾已经陆陆续续入席。
陆辞岳在休息室里勃然大怒,迟迟没有现身。
最注重这些规矩的人居然让满宴会厅的人等他,肯定不是小事。
陆应逾刚准备进宴会厅的时候,接到林特助的汇报,直接上楼去了休息室。
刚一推开门,玻璃杯就擦着的他的额角过去。
幸亏陆应逾灵活地躲,看着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玻璃。
“爸,什么事情动这么大怒。”
明明已经没有装的必要了,但陆应逾还是面色沉着,抬嘴笑了笑。
“陆应逾!你好大的胆子!算盘打到你老子头上来了!”
季敏在一旁给陆辞岳顺气。
“爸,外面还这么多人等着您呢。”
陆应逾的态度平淡。
嘴角微微抬起的弧度让陆辞岳彻底恼怒,龙头杖敲在红木茶几上发出沉响。
“给我解释!你背地里搞得那些小动作!究竟是为什么!”
“我白手起家的公司,你现在把我架空!你大逆不道!”
如果不是陆应逾发现了陆辞岳私下质押股份给金融机构,这一段时间再通过境外券商借入股份卖出一些操作,实现资本循环,他的计划也不会进展地如此顺利。
陆应逾喉结滚了滚,看着面红耳赤的陆辞岳深呼吸了一口气,脑门上胀气青筋。
今天是陆辞岳的大寿,把人送进医院确实有些过分。
“既然是你的公司,那我也不介意全部还给你。”
室内恢复安静,只剩下陆辞岳大声喘气的声音,初代企业虽说是他起家的,但是运营如今这么大一个企业他已经完全心有余而力不足。
陆辞岳气喘匀之后说,“这么多年了,你就这么恨我?”
陆应逾的拇指一直摸索着食指的戒指。
“我没心力去恨你,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倒是可以去问问到现在还没有入土为安的姐姐恨不恨你。”
季敏瞪大了眼睛,“应逾,你…”?
陆辞岳冷哼一声,“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会让她认祖归宗,就让她永远在那个骨灰堂呆着吧。”
“对不起陆家的下场就是做个永远没人敢认的孤魂野鬼!”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让这个空旷但只有他们三人的休息室空气停滞了片刻。
陆应逾呼吸顿了一下,依旧面不改色,“爸。”
“我觉得你应该认清了,”
“现在不是陆家不认陆因莲的时候了,”
“是陆因莲根本不稀罕回陆家。”
陆应逾的态度如常,甚至音量都很低,如同说出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但冷冽的声线又决绝得过分。
“应逾!”季敏拽了一下陆应逾的手臂,“这些事情以后都可以商量,你现在…”
“整整七年了,陆厘都七岁了,以后商量?”
就连前几年陆家在海市的先辈坟墓都已经陆续迁来苏城的家族墓园,陆因莲的骨灰都依然只能放在骨灰堂里,没办法回陆家。
以后商量简直是个笑话。
陆辞岳的手搭在龙头杖上发抖,手下的龙头显得双目空洞、气势颓然,只剩下无力的愤怒。
陆应逾把手插回口袋里,转身出了门。
不过他没有回楼下宴会厅。
关于宴会厅的人会怎么议论他们这一家,他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如果陆辞岳觉得陆因莲把陆家的脸都丢尽了,他现在不介意再添把柴让活烧得更旺一些。
他当时觉得所有问题唯一的解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足够优秀足够强大,陆家能有个家的样子,陆厘能有个家,陆因莲也能回家。
其实在陆家根本找不到答案。
答案另有玄机。
陆应逾又来了五湖新村。
最近一段时间在忙公司的事情,确实很久没见面了,只不过不只是因为他想黎琛宇。
林特助跟他汇报,网上关于黎琛宇的演出视频在圈内传播到现在也有三四个月了,最近陆陆续续又开始有些言论发酵。
评论里关于他之前小网红的身份又被贴了出来,更有甚者,那些不实的言论又开始出现。
虽然目前只是小范围的传播,也及时让人处理之后,他还是不放心地来看黎琛宇了。
空气中飘着小雨,他小跑进单元楼,三步并作两步走。
他敲了敲门。
还是唯有三楼的楼道灯一片沉寂。
所以如果室内有灯光,猫眼里很明显能看清。
一片昏暗。
他不由地紧张起来。
更急切地敲了几下门。
依旧毫无反应。
黎琛宇没有给他备用钥匙,也很少会告诉他自己的行程。
他又想起黎琛宇把自己埋进浴缸水里,闭着眼身无可恋的模样,他除了更用力地敲门没有别的办法。
突然楼上的楼道灯亮了。
他站起身背对着楼梯,不想让邻居看到他窘迫的样子。
“陆应逾?”
他寻着熟悉的声音看过去,黎琛宇裹着一件厚羽绒服,站在楼上楼道的拐角处,侧着身子往下望。
陆应逾转过身揉了揉眼睛,又转过来。
“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天台看星星了。”
“外面明明在下雨。”陆应逾一下子戳穿他这个鬼扯的理由。
“可是上面很舒服,看不到星星也很舒服。”
楼上的感应灯灭了,黎琛宇跺了跺脚,世界又亮了起来,“应逾哥,你要上去看看吗?”
陆应逾点点头,走向他。
再上天台时,雨居然已经停了,空气中带上了泥土和灰尘被打湿的腥味。
这样老校区的天台视野并不太好,因为只有七楼,但好在周围没有什么太高的建筑,所以望过去也是一片广袤的城市。
“应逾哥。”
黎琛宇看着黑夜。
陆应逾转头看向他,看到他嘴巴微微张了张,“我应该永远不会有舞台了。”
“之前有两个国内的经纪找过我。”
“但是后来又有一些不太好的声音,所以在我给他们回复的时候都他们都取消了。”
黎琛宇淡然冷静地说出,甚至都没有遗憾。
“那些不太好的声音”
所有的恶意和偏见都被以这样婉转的方式一笔带过,他明明曾经被伤得遍体鳞伤,但他还是选择原谅了。
“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
但是,他有着同痛苦相对称的清澈,与绝望相均衡的坚韧。”
在陆应逾留学时,隔壁物理学院的教授有一天突然疯了,但这算不上什么太稀奇的事情。
当一个科学家呕心沥血地坚持研究,得不到答案,转而向别的方向求索,讽刺的是,神学可以完美的解释这个世界。
这与黎琛宇并不直接相关。
而问题的关键从来不在于你拥有什么,你知道什么,而在于你想知道什么,你在意什么。
黎琛宇身上带着直达终点的清醒和从容,他好像从来不在意,他选择不计较。
他不是悲天悯人的圣母,只是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永远是一朵可以自愈的太阳花。
他原谅陆应逾独裁的**,原谅郁先生虚伪的面具,甚至原谅那个雨夜里,并没有上膛的子弹。
原谅了更早以前的一切,原谅被抛弃,原谅被孤立。
即便已经选择了放过祁霆,即便心高气傲如三十岁的陆应逾,也不得不承认,生杀予夺的权力从来不在他手里。
想到这里的陆应逾的心脏隐隐作痛。
视野的尽头突然点点彩色的光亮,灯火通明的城市里,烟花居然有这么大的穿透力,能让身处五湖新村的他们也能看见。
“哇,烟花!”
黎琛宇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脸上洋溢着笑容。
陆应逾看见彩色的烟花一闪一闪地映在他的瞳孔里,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其实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陆辞岳七十大寿的烟花,但根据陆辞岳的宴会排场和大体方位的推算,这大概率是的。
他还是很欣慰这场铺张奢靡的烟花能让有点失落的黎琛宇脸上终于能带上一点笑意。
“阿琛。”
他只想要多看看这个样子的黎琛宇,而不是烟花。
黎琛宇目不斜视,只是嘴里应着,“嗯?”
“你帮我两个忙好不好。”
黎琛宇终于看向他,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陆应逾什么忙。
“我要去一趟福城,你愿意做我的导游吗?”
在今天之前,陆应逾确实不知道黎琛宇愿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地方,但现在他确信黎琛宇是不排斥那个城市的。
陆应逾站到他的面前,他的背后就是灿烂的烟花,而黎琛宇却不知道现在该看哪里,也不知道哪个更胜一筹。
黎琛宇愣了一愣,停顿了两秒,对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选择了直接跳过,“还有一个忙是什么?”
在陆应逾看来第一个忙,他选择了默认。
陆应逾走进了一些,轻轻抱住他,高出他一个头的陆应逾微微佝着辈,把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
“收留我一晚,好不好。”
明明是疑问句,但是语气里可怜的劲儿却不给人留拒绝的余地。
黎琛宇想问为什么,就听到他可怜兮兮地说。
“我跟我爸爸吵架了,他让我滚出陆家。”
陆应逾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在黎琛宇失意的时候趁人之危,但是躺在黎琛宇床上的时候他觉得值了。
“对不起,没有厚被子了,所以只能让你跟我挤一个被窝了。”黎琛宇很认真地在道歉。
“没关系,我可以的。”
陆应逾侧躺着,看着黎琛宇的侧脸。
“可以抱吗?”
“为什么要抱?”
“你说你会一直支持我的。”
上次在车上的对话又被突然提起。
黎琛宇好像想起的是自己那时候没头没脑的去亲陆应逾却被拒绝的场景。
陆应逾没办法像以前一样霸道蛮横地直接把他揽进怀里,只能自己慢慢地挪到黎琛宇的身边,直到和他的腿贴在了一起。
但他却没有直接抱他,而是把手心放在他的胸口。
薄绒睡衣根本无法阻隔皮肤的炙热和跳动的心脏,所有触感像是电流传进他的掌心。
“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
但是,他有着同痛苦相对称的清澈,与绝望相均衡的坚韧。” 这句话出自法国诗人勒内·夏尔。
其实直接用这句话形容小黎宝有点抽象,我不知道文中有没有解释得清楚,小黎宝看着好像很多事情都直接选择了不计较,但背后正是因为他在直面任何痛苦和绝望的时候都是勇敢和清醒的,伤害既然已经造成了他只能选择最小的那一种——遗忘,所以才显得他格外清澈,甚至蠢蠢的。
所以只要阴天过去,他立马就恢复成了特别明媚的向日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