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再次完成了任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榧野尊打着哈欠和五条悟一起站在路边等着伊地知洁高和窗那边的人交接。
作为在咒术会注册的咒术师,在这一边工作的好处大概就是后续的流程完全不像是野生咒术师或者诅咒师那样,需要亲力亲为地处理,某种意义上可以完全丢给窗那边。只是那边能处理到什么程度就是不一定的事情了。
从便利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这样更好一些,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交给窗处理后续必然是会存在一些隐患的。
因为还没入学,所以榧野尊此时的身份是作为野生咒术师存在着。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将他作为一张好用的暗牌的考虑,夏油杰在作为雇主的期间,倒是意外地保护他作为雇佣诅咒师工作的那边身份。也因此大约在官方那边的视野里,他大约就是一个因为夏油杰这个叛逃的咒术师的缘故而没有被成功招揽的野生咒术师。
他和夏油杰在明面上的接触也就到此为止。大约也是有被现代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带在身边,又并不是咒术高专学生的缘故,他能感觉得到窗那边派来的人一直在用那种若有所思的评估眼神看着他。
看就看咯,他倒是没有很在乎这种事情。
作为一般国中生榧野尊存在着的这个身份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进入东京咒高读书,就必然要在咒术会那边过了明路。
借着这一回被五条悟带着完成任务而进入咒术界这一点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五条悟那边也说了他和夏油杰那边的录像后来大约是被盘星教那边处理掉了。做出这样指示的人,除了夏油杰本人也没有其他了吧?
“是非常眼熟的咒灵残秽呢。”五条悟啧了一声,“总是在用这样的小手段。”语气里倒是流露出了一种微妙烦躁和亲近交杂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稍微转过头来,冷蓝色的眼睛冷酷地盯着他看,流露出了相当的评估意味。
五条悟就这样若有所思地低声说,“杰他,倒是很照顾你啊。”
心脏稍微重重地跳了跳,榧野尊拣出和夏油杰一团乱麻一般的关系之中最不重要的一条说,“毕竟夏油先生也算是我的老师嘛。”
“欸——”稍微带着点轻蔑的笑意,五条悟拉长了声音,看起来有点不满,像是有一条无形毛茸茸的尾巴在烦躁地甩来甩去。
窗那边的辅助监督头顶带着一定宽沿的麻灰色毛毡帽子,稍微长的帽檐盖住了前额,看起来相当地别致。跟着工作的这一天里,也见了不少各地的辅助监督。
似乎辅助监督之中,以伊地知洁高这样选择同时注重便利性和礼节的一般社畜黑西服打扮的人为大多数。在日本这种注重效率的社会,工作日中选择像是这一位这种有点微妙的大正风格打扮的倒是相当少见。
榧野尊自己也很关注时尚问题,也曾经有过想做室内设计师服装设计师的未来规划,因此他情不自禁地注意到这位在服装的搭配上倒是还挺有品味的。
正和窗那边的辅助监督谈话着的伊地知洁高稍微侧过了身,像是故意地把窗那边的辅助监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榧野尊的目光挡住了。
榧野尊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看见五条悟又在低着头拆点心。对方看见了榧野尊的视线之后,低下头来从袋子里又摸出来个小纸包放到榧野尊的手里。
榧野尊低头辨认袋子上贴着的标签,“抹茶馒头?”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你不是想吃吗?”
“......嘛。”闲着也是闲着,榧野尊就低下头来也拆开了糕点袋子,稍微抿了抿嘴试探着咬下了一口。
清爽微苦的抹茶内陷和清香为主调的稍微硬一点抹茶糕体融合得很好,是恰到好处地能够让人体验到吃甜食快乐的点心。
......总觉得这又不是五条悟本人的口味。
“好像在投喂野猫哦?”五条悟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传过来。
“这是什么奇怪的联想......”榧野尊无语,舔了舔嘴唇上的点心渣子。
两个人站在路边慢吞吞地吃点心,像是两只蹲在路边发呆的猫。
稍微又等了一会,伊地知走了过来,“五条先生,我这边要下班了。”
“好,好。我知道了。”五条悟摆了摆手,“你回去吧,今天也差不多结束了。”
伊地知洁高向五条悟鞠了一躬,然后又笑着冲着榧野尊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完全没想到伊地知洁高会跟自己打招呼,榧野尊慢了半拍才挥了挥手回应。
稍微向着车那边走了两步,然后又回过头来,伊地知洁高问,“今天时间还很充足,要我开车送你们去哪里吗?”
榧野尊摇了摇头。这会电车还都没停运,换乘回家还是相当方便的。
五条悟倒是恍然大悟地打了个响指,说,“啊,不如送我们去东京芝那边吧。”
“东京芝?东京芝公园?”伊地知洁高一头雾水地发动车子。
“是啊。”五条悟弯腰拉开车门,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榧野尊的后背让他进去。
“我也一起?”榧野尊顺着对方的力道进了车里,在车上坐好,问。
“这是五条老师课外教学的一部分哦!”得到了这样让人云里雾里的回复。
黑色轿车从停车位里开出去的时候,榧野尊从车窗注意到了那个穿着和服的男人正看向这边,与榧野尊的视线对上了,对方还笑着挥了挥手。
明明中间隔着防窥膜,对方就像是感受到了榧野尊的视线一般,恰到好处地弯起眼睛笑了。
这家伙姓什么来着?日车?三车?榧野尊回忆。
“是三车家的人。”听了他的问题,伊地知洁高说,露出了回忆的表情,“东京周边的一个相当有些历史的家族吧。虽然并不是传统的咒术师家族,但也有一些人进入了咒术界。”
“是那个'蛇目'的三车吧?”五条悟说。
“是的。”伊地知洁高说,“据说是有着能够与山神沟通的通灵能力。”
“但是已经失传了许多代了。据说蛇的能力是来源于蛇神的加护。有传说是会因为血缘加强,也是因为这个,那边的家族里的'长者'倒是和咒术界那堆烂橘子没什么两样。”五条悟一边慢吞吞地吃着大福,一边说。
“五条先生......”伊地知洁高说,“不要在学生面前说这些消极的话啊。”
摆了摆手,五条悟说,“总要知道的啊,尊。咒术界就是如此,说是腐朽也好,说是残酷也好。”
然后他转头过来,“咒术界就是这样的东西,你也早就知道了吧?我不相信杰没有和你提过一点。”
榧野尊和那双蓝色眼睛对视,点了点头。
伊地知洁高不安地在驾驶座上动了动。“那个......这里为什么会有夏油先生的名字?”
“伊地知不知道吗?”五条悟扭过头去,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好像是没有和人说过,尊在入学之前是杰的学生哦!”
“欸???!”
路上又在几个有名的和果子店停了数次,伊地知的表情已经从游刃有余到了频频低下头来看腕表。
“五条先生......”伊地知洁高欲言又止。
“你要去接妹妹嘛,我知道,我知道的。”五条悟相当随性地回复,“我把时间计算的超级好哦,送我们到这边再过去时间会是刚刚好的哦!”
“虽然是这样,五条先生。”伊地知洁高露出了有点崩溃的表情,“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踩点的啊!”
“欸——”五条悟像小孩子一样拉长了声音,露出了让人有点恼火的、没当回事一般的笑嘻嘻表情。“是这样啊......”
“不要装傻啊!五条先生!”
一边露出了崩溃大叫的表情,手底下一边还能够稳稳地驾驶车辆。伊地知先生有点过于了不起了。榧野尊这样想到。
车子最后在东京芝公园的门口停下了。伊地知和五条悟交谈了几句,就把轿车开走了。
“走啊,带你去一个地方。”五条悟在前面走了几步,说。
看着面前的建筑,榧野尊回过头来说,“你说的地方就是东京塔。”
“是哦。”
“可是东京塔什么时候都能来的吧?”
“所以五条老师今天要带你去的是秘密通道。”五条悟卖关子地摇着手指,“是老师的秘密基地哦!”
然后下一秒,五条悟仰头看了看东京塔,笑嘻嘻地把手搭在榧野尊的肩膀上,下一秒,两人就出现在了东京塔塔顶。
猛然袭来的大风吹过了无下限的表面。荡起了透明的涟漪。明明是不可见的东西,榧野尊却感受到了那种薄膜一样的东西颤动着、起伏着。
无穷级数明明是固有的、确定的、数学上客观事实化作的术式,如同二维世界向三维世界投射的虚幻的但却真实的倒影。正是如同五条悟这个人一般的存在。与其说是美好,不如说是虚幻。
像是假的东西、像是完美的东西、像是造物主的原型。正是这样奇怪的聚合体。
眨了眨眼睛,五条悟把眼罩拉了下来,橘红色的落日映在那双蓝色的、晴空一般的双眼之中,如同蓝色宝石一般客观存在、无法污染的色彩。红色的太阳影子与蓝色的虹膜泾渭分明。然后那双漂亮的宝石一般的眼睛被雪白羽毛一般的眼睫覆盖了一瞬,无机质一般的双眼转动了一下,锁住了榧野尊的视线。
一个小小的倒影,落在那双眼睛之中。
榧野尊眨了眨眼睛。
“看我干什么?”五条悟说,“看天空。”
榧野尊把目光投向了那轮正在落下的、逐渐变得猩红色的落日。整片天空都被那太阳染成浓烈的橘红色。像是染料落入大海,整片天空都成为了太阳的颜色。天空是二维的,然后夕照的影子落入到三维的、天空之下的世界里,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如同被血染红一般。
血腥味、窒息感、喘气、喘气、喘气、疼痛的小腿、夏油杰、鲜血、鲜血、尸体、夏油杰、母亲的背影、漆黑的客厅、地板、寒冷、虚弱感、五芒星发卡、七星。
一只手重重地落到了他的头上,但是揉着头发的手却很轻柔。榧野尊恍然地从闪回到他眼前的剧情之中惊醒,他转过头去,看见五条悟望着远处的脸。
“喂,这是不合法的吧?”榧野尊说。
“又不会有人知道。”很清楚对方指的是违规登上东京塔外侧这件事,五条悟笑嘻嘻地说,带着那种一贯恒定的悠然轻浮感,揉了揉他的头发才放下手,“我要解除术式了哦。”
“什......!唔!”
无下限的术式散去之后,猛然袭来的大风吹得榧野尊趔趄了一下。
五条悟伸手在榧野尊背后扶了一下,等到他找到了重心,这才把手放开。
注视着慢慢落下的橘红色太阳,五条悟说,“尊看过eva吗?”
“什么?”
“eva,新世纪福音战士。”
榧野尊挑了挑眉毛,然后望向逐渐下沉的夕阳。“没有。”
“很精彩的作品哦。”五条悟说,“残缺的心灵在相互接触之中彼此补全,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在宗教中寻求寄托、在性/爱中寻求寄托、在陪伴中寻求寄托。每个人都孤独地活着,在内心深处都或多或少地渴望回归于母亲。”
“哈?”榧野尊说,“也太病态了吧。日本人已经渴求陪伴到这个程度了吗?”
五条悟轻轻笑了一下,“谁知道呢。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彼此渴望靠近又畏惧着互相理解。我年轻的时候不懂,现在多少是懂了一些了。”
“你现在也很年轻啊。”榧野尊想了想,说。
“是吗?谢谢。”五条悟笑嘻嘻地说,“看来我靠近年轻人的战略很成功啊。”
“要吃点心吗?”五条悟又把手伸到点心袋子里。
“不要在严肃话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分点心啊。”这样说着,榧野尊还是不客气地在袋子里摸来摸去,找自己喜欢的口味。五条悟就敞开着口袋任由他拿,嘴里轻轻哼着歌。
“......在唱的是什么?”榧野尊一边拆开包装一边问。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eva的主题曲。我还是觉得很神奇,尊居然知道椎名林檎都不知道eva吗?”
“因为对动漫作品并不是很感兴趣。”榧野尊说。
“这可是日本啊。”五条悟有点刻意地睁大了眼睛,“ACG的发源地,世界第一的二次元之国。”
“比起二次元,更关注另一边的人总是有的吧?”榧野尊慢吞吞地嚼着蛋糕。
“但是尊一看就是那种会喜欢ACG作品的宅男啦。”五条悟一只手托着下巴说,“那种与一般人相当格格不入的氛围感,可不是现充会有的哦。”
“是吗?”榧野尊无语,“总觉得听起来不像是夸人的话。”
“是事实啦。”五条悟笑嘻嘻地说,“就算是你去问硝子,或者杰,他们也会给你同样的回答哦。”
“听起来很不健康。”榧野尊指出,“像是那种以二次元虚拟作品人物为生命寄托的死宅。”
“哈哈,因为尊就是这一类人啊。”五条悟漫不经心地说,“比起坦荡做事更在意细节。比起让事情过去,总是会用过去的错误一次又一次地惩罚自己。”
“总是活在过去。比起真实世界更在乎脑中的某个观点某个目标的人。”
榧野尊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七星也说过这样的话。”
“你的朋友?那还真是有眼光啊。”五条悟说。
“她死了。”榧野尊说。
“是吗?”这样说了一句之后,五条悟就不再说话了。并没有说出那种节哀顺变的客套话,安静降临了这里。除了风声之外,就只剩下点心袋子被风吹着的哗啦响声。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这样的话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但五条悟绝对会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会因为自己说错话了感到尴尬的人。于是他转而望向了落日。
乌鸦嘎嘎地叫了两声。
在东京塔顶端看落日实在是很新奇的一次体验。鸟类从他们下方略过,成为了黑色的剪影飞向夕阳。并不是没有在高处欣赏过日落,只是站立于东京塔顶端的那种无视社会常规的快/感也参与组成了全部审美体验的一部分。
非常自由而肆意的感觉。
五条悟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吗?对于最强来说这就是日常的体验吗?
人生来就只能行走在地面上,如果没有工具,只能在连续的时空之中行进。并不像飞鸟,拥有三维的自由。而大约是有一些力量,能在穿行于三维的空间之外,进入到第四维的时间轴之中行进。
人类,或者说一切生物,都是被引力拘束的生物。榧野尊注视着飞鸟的影子落在地面上,以剪影的形式在地面上略过。
因为有着引力所以能维持自己的形状。又因为有着引力所以又被微妙地从完美的原型扭曲成为现实中的自己。
而太阳,那是......
在任何文学之中总是会存在着的那一轮红日。
美丽、毁灭、死亡、暴烈。
在他脑海里与落日链接的永远是失去和疼痛。但一点淡淡的奶油和白麝香气味被风送了过来。无需转眼去看,五条悟其人的存在于无声之中彰显。
对方是那样鲜明存在着的引力中心,连同空间都因为他的存在被扭曲,被下压成为凹陷的涟漪。
五条悟身上有种奇妙的治愈感。榧野尊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
很多时候明明对方似乎并不是有意地去做什么安慰的事情,但结果常常是榧野尊微妙地被安慰到了。与触摸猫咪时身体分泌的多巴胺的快乐不同的是,对方存在着身边的那种微妙的场。
或者按照七星的说法,是灵场那样的东西。
然后,太阳落了下去,夜晚被翻转到了地球上空。
夜幕陡然地覆盖了地球表面。
东京都的喧嚣并没有因为太阳的落下而戛然而止。人类存在着的声音证据,被送到了很高的东京塔尖。
因为城市的灯光,星星在夜晚看得并不分明。但确实鲜明地存在着的,便是他身边的这个人的场。
并不是月亮那样只能反射光芒的暧昧东西。
五条悟是太阳,银蓝色的太阳。
连同他人的引力场都能扭曲的,引力中心的太阳。
*残酷な天使のテーゼ,即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
---
情报公布:
70、因为设计师理想的缘故,除了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之外,榧野尊有时候也会对穿着时髦的人格外关注一些。
71、对于尊曾经是夏油杰的学生的这件事情,后来也仅仅在高专的五条悟周围的东京校教职工小圈子里流传了,上下几届的同学甚至都没有听说这件事情。
以上来自作者二设。
---
个人蛮喜欢的一章!因为在稍微修改所以晚了一点!
本章有一点浪漫的设计!但是在高专毕(辍)业(学)之前都不会有感情线啊哈!所以按照我的更新频率还有好久好久ww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学生时代 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