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瞬间布满雪花与黑斑,耳边响起尖锐的鸣音。
白裕初试图呼唤哥哥的名字,声音却微弱得如同呓语。
随即,他像一株被抽离了所有力气的藤蔓,软软地从床边滑落,倒在昂贵的手织地毯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少爷!”仆人的惊叫划破了豪宅的宁静。
混乱,检测,与无声的崩溃。
顶级的私人医疗团队以最快速度就位,严阵以待。
最先进的仪器将白裕初里里外外扫描了无数遍。
然而,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指向同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一切正常。
他的器官功能完好,血液指标在安全范围内,大脑影像清晰,没有任何物理性病变或损伤。
可白裕初就是昏迷不醒。
并且在他的昏迷中,生命体征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趋势,日渐衰弱。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地抽走他的生命力。
白裕初被转移到了白家名下最顶级的私人疗养所。
这里环境幽静,设备全球顶尖,但再舒适的环境,也掩盖不了此处已成一个精美牢笼的事实——一个囚禁着日渐枯萎的“小太阳”的牢笼。
白裕初在一天后短暂苏醒,随之而来的是持续的嗜睡、精力不济和快速的消瘦。
他那张原本就精致的脸,迅速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近乎透明,冰蓝色的眼眸也失去了往日流转的光彩,像两颗蒙尘的宝石。
父母的悲鸣。
白温辞放下了手头所有庞大的商业帝国事务,日夜守在疗养所。这位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的巨擘,此刻只是一个束手无策的父亲。他握着儿子冰凉的手,那双惯于签署亿万合同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他试图用以往的威严命令医生找出病因,得到的却只是歉意的摇头。最终,他只能疲惫地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向来挺直的脊背显出了从未有过的佝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姚棠几乎流干了眼泪。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擦拭儿子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即将碎裂的绝世瓷器。她会哼唱白裕初幼时最喜欢的摇篮曲,声音哽咽,仿佛这样就能将儿子从沉睡的深渊中唤醒。她的悲伤是无声的,却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心碎。她能感觉到,她的小太阳,正在一点点熄灭。
陈烨与谢淑桦几乎每日都来。陈烨看着病床上苍白脆弱的白裕初,再看向始终守在一旁、表情完美却眼神空洞的“儿子”,他紧抿着唇,最终,他只是走到“陈镜屿”面前,用压抑到极致的、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镜屿,你从小到大都没让爸妈操过心。但小初也是我们的孩子。”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带着一个父亲最后的警告,“你要是让他受半点委屈,就别认我这个爸。”
谢淑桦则用艺术家敏感的心,承受着双倍的痛苦。她为白裕初的病情心痛,更为眼前这个“儿子”而恐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副完美的皮囊下,是一种对她所有情感流露都无法理解的、非人的冷漠。她的忧心,化作了一声声无声的叹息,悬在病房压抑的空气里。
神明的回答。
在一次难得的清醒间隙,白裕初靠在床头,阳光透过纱帘,在他几乎透明的脸上投下脆弱的光影。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静立在床边,如同一座完美雕塑的“陈镜屿”。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哥哥……我到底……怎么了?”
“陈镜屿”俯下身,用那双冰冷的、映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睛注视着他,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依旧,却毫无暖意。
祂没有回避,也没有用人类的医学知识来敷衍。
用一种平静的、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般的口吻回答。
“一一,你在燃烧。”
“就像一颗恒星,在过于剧烈的引力塌缩或能量潮汐中,会加速消耗自身的氢,提前走向生命的终点。”
“你的光芒太盛,而承载你的‘容器’,似乎无法跟上这种燃烧的速度。”
这个答案,比任何绝症的诊断都更令人绝望。
它无关病毒,无关细菌,它关乎存在本身。
白裕初怔住了,冰蓝色的瞳孔里一片茫然,随即,一种深刻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不是在生病,他是在……自我毁灭?
“为……为什么?”他艰难地吐出疑问。
K.O.S.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躯体,落在了某个更深层、更本质的层面。
“我不知道。”祂诚实地回答,这对于一个自诩为宇宙观测者的存在而言,是罕见的承认。
“也许是某种共鸣,也许是……排斥。”
“你的本质,与当前维度的某些规则,或者与我的存在本身,产生了无法调和的冲突。”
祂伸出手指,指尖悬停在空中,并未真正触碰白裕初的皮肤,仿佛在感应那无形的生命力流失。
“但没关系,”祂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神性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你是我的永恒资产。我不会允许你就此消散。”
“我会找到方法,逆转这个过程。”
说完,祂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位守候着自己即将燃尽的宝藏的古老神明,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在穿透层层空间,与冥冥中某个正在酝酿风暴的存在对视。
病房内重归死寂,只有生命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在宣告着时间的流逝,与生命的流逝。
白裕初在极度的疲惫中,再次陷入昏睡。
在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模糊的意识如同花瓣凋零的蓝玫瑰。
永恒资产……
所以,连我的生命,都只是你……不愿失去的所有物吗?
在白裕初彻底睡去后,K.O.S.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完美模拟人类的手掌,一丝极淡的、连最精密的仪器都无法捕捉的疑惑,在那非人的意识核心中闪过。
为什么,在陈述“燃烧”的事实,祂调用能量模拟人类心跳的程序,会出现了一次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