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笼中雀。”
谢初柔看着腿上的伤口,又有些迟疑。“不然我来?”
沈执羡反而干脆利落,很快就起了身。“已经好了。”
屋内一片狼藉,他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放在了谢初柔的手上。
“如何说如何做,其实你都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寻求太子的帮助,不如找我,这是双赢。”
谢初柔扭过头,不去看他,只温婉说着。
“太子南下赈灾回来,会将我抬进府的。”
沈执羡立刻铁青了脸从窗户出去。
自此,谢初柔倒是真的没有再见到沈执羡了。
细雨斜打窗棂,谢初柔望着膝上渗血的纱布,指尖轻轻摩挲沈执羡留下的玉瓶。
青瓷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那人临走时泛白的指节,他翻窗的动作分明比平日迟滞三分。
“小姐当心着凉。”如梦捧着织锦披风过来,略显担忧。
谢初柔猛地攥紧窗沿,檀木雕花在掌心烙下深痕。
搭上谢初柔这条线,谢世邦平日里见得人也不多,往来皆让谢初柔跟谢初泽去应酬。
三日后护城河畔,谢初泽将车帘掀得噼啪作响:
“泥胚子终究上不得台面,父亲竟让你跟着我一块出门,真是晦气。”
他靴尖碾过她月白裙裾,在锦缎上拖出蜿蜒泥痕。
谢初泽一路给了谢初柔不少白眼,却因为身份,还要处处礼让着她。
这一举动让谢初柔心里倒是畅快不少。
以前自己受的气,如今也让他体会一番。
不过,府中人人都道她即将过上好日子了,可出了门,她依旧是那个谢初泽身边的丫头,连姓名都没有的摆件。
华州……
她忽然想起了沈执羡的话,华州到底会是个什么地方,她甚至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快点。”
正当她愣神时,谢初泽掀开帘子吼了她一句,将她吓了一跳。
谢初柔一抬眼,便看见那张令人生气的脸,她在想,那天怎么没把他淹死。
她快步走了过来,却瞧见谢初泽已经让人赶了马车,她急忙追了上去。
“哎?我还没上车啊?”
谁知,谢初泽一脸笑嘻嘻望着她。“是让你快点跟在后面,不是让你上来的。”
“快点。”说着,谢初泽已经让车夫加快了速度,将谢初柔撇在路边。
街上人来人往,谢初柔瞧见那些异样的目光,更加坚定了要进太子府的心愿。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五小姐怎么站在此处?”
循着声音找去,谢初柔才发现眼前站着两位公子,一位蓝袍玉面,清冷刚毅,一位粗布麻衣,却难掩书生意气。
谢初柔有些惊讶:“宋大人?”
宋雁声温柔笑着,“五小姐站在此处,是在等人吗?”
他旁边的人却有些惊讶,连忙给了他一个眼神。
“是啊,出门太急,忘了带钱袋子,如今,不知道该如何回去了。”
“这个简单,我替五小姐找辆马车送你回去吧。”
“这……”
“无妨,顺手的事。”
宋雁声说完,连忙介绍身边的人来。
“这位是陆长衍,是我的远方表亲。”
“长衍,这位是定国公府的五小姐,谢初柔。”
陆长衍有些印象,突然想了起来。
“哦,原来姑娘你——”
想到对方那么高贵的身份,陆长衍一时慌了神,“那个……五小姐对不住,从前长衍多有得罪,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不要太计较。”
宋雁声感觉有些不解,“嗯?你们认识?”
谢初柔解释:“一些误会,没什么的。”
很快,马车来了,谢初柔同两人拜别上了车已经走远了。
陆长衍站在街角处,被宋雁声拍了拍肩膀。
“可以啊,你才来江陵多久啊,就认识这些多姑娘了?”
陆长衍拍掉他的手,一本正经说着:“就见过一次,你别胡说八道。”
宋雁声立刻说着,“嗯,记得这么清楚,果然是见过一次。”
“宋雁声!”
二人说说笑笑往集市走。
谢初柔的马车刚到护城河边上,就瞧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翻了,车上的人此刻都摔坐在地上,而谢初泽却是气急败坏在斥责车夫。
谢初柔路过时,掀开帘子,瞧见谢初泽浑身是沙子,满脸的狼狈,不由得喜笑颜开。
果然,上天还是会眷顾她的,让她避开了这个灾祸。
马车行至东角门,谢初柔独自下了车,瞧见如梦此刻已经焦急等在门口了。
见谢初柔回来,如梦赶紧迎了上来。
“小姐,怎么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啊?”
“有点事情耽搁了。”
谢初柔勾了勾手指,如梦马上贴近了过来。
“你去请车夫吃盏茶,我去见父亲,务必将车夫拖在马场一炷香左右。”
如梦点点头,“是。”
何珍娘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国公府半分,这里安宁如初,仿佛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也是,从谢初柔儿时开始,何珍娘就离府了,她已经不太记得当初当初父亲是否宠爱过他们了。
沿着长廊走去,上次谢初泽落水的地方,重新被人安上了围栏,平日里不许人靠近,还特意在周围布置了许多绿藤,供人观赏。
谢初柔扫了一眼,朝着书房的方向过去。
一进门,谢世邦正在喝茶,她俯身问安。
“父亲。”
谢世邦语气淡淡,抬眸嗯了一声,“什么事?”
谢初柔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只要她没有带来有用的消息,他从无一个笑脸。
“父亲,方才我在路上遇见宋雁声了,他目前在替太子招纳贤士,此次太子殿下南下,女儿要跟去吗?”
谢世邦沉思片刻,继而开口:“不必,太子这次南下,一为赈灾,二为收拢民心,既然上次太后发了话,想必回来以后,你的婚事也有着落了。”
谢初柔敛眸,却仍旧不死心,追问了一句:“父亲,女儿这身份……侧妃也是做得吧?”
她想着,贵妾与侧妃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毕竟,在外人看来,妾不过是没有名分的暖床丫头罢了。
谢世邦将茶盏重重一放:“侧妃需太子首肯,你当国公府的脸面是讨价还价的菜市?”
谢初柔指尖掐进掌心:“贵妾与侧妃不过一字之差……”
他抽出一卷黄帛扔在案上,“上次已经跟你说的明明白白,贵妾已是抬举。何况,高家早已内定了太子妃,你若去争,迟早成为眼中钉,你忘了自己的任务了吗?”
她盯着帛书,喉咙发涩:“女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谢世邦重新端起茶盏,“安分等着入府,别再想些有的没的。”
“是。”
谢初柔没有继续争辩,她也早料到父亲会这么说,只不过心底里却不死心,偏要这么问一句。
“对了,你说宋家公子送你回来的?”
“是。”
“那车夫走了吗?”
“没呢,女儿瞧那车夫实在辛苦,就给添了一盏茶,如今正在马场歇息。”
谢世邦微顿,继而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谢初柔。
“你是故意留下车夫的?”
“是。”
“说说。”
“宋家马车上烙着华州商会的印记,”谢初柔指尖划过案上茶渍,“这车夫是宋雁声从华州带来的亲信。”
她迎着父亲审视的目光,“太子要查盐,必然离不开华州水运,若我们先太子一步查到,父亲以为,这功劳在谁?”
谢世邦捏着茶盖的手顿住:“你怎知宋家与华州有关?”
“上月陆长衍在街边叫卖,女儿见过一次,今日乘坐马车时,又听车夫说起,他也是从华州而来,这三者一联想,女儿便知晓了这其中的关系,只不过……”
她将浸湿的帕子叠成方正小块,“华州的事情,父亲当年在户部时,见得也不少吧?”
书房陡然寂静。
谢世邦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要借宋家的船去华州?”
谢初柔将帕子按在父亲茶盏边,“女儿近日闲来无事,正巧想去散散心,若父亲答允,这一趟或许还能有所收获。”
谢世邦眼眸微冷,语气沉重:“你执意要去?那可不是江陵城,你若回不来了……”
谢初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女儿愿意为父亲赴汤蹈火。”
谢世邦这才连忙起身,将她从地上扶起,“好柔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本就熟悉账本,既然如此,便去吧,你二哥的队伍也在那附近,若有要事,可用腰牌让人传信。”
“父亲……”谢初柔还想再提,却听见谢世邦的警告。
“你要明白……你的任务。”
“女儿明白。”谢初柔垂首盯着青砖缝里的茶渍,“定会带回父亲要的东西。”
继而,她又添言:“父亲,姨娘的死您真的不再查了吗?如今,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我不信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猛然抬头,看到父亲眼里淬着毒汁般的寒光:“就因为她只是父亲的妾,所以父亲连对她的一丝在意也没有吗?”
“你放肆!”砚台擦着她耳畔飞过,在墙上炸开墨花。
“女儿明白了。”谢初柔拂去鬓角墨点,笑得像淬冰的刀:“三日后启程去华州,女儿告退。”
廊下金丝雀在笼中蹦跳,谢初柔伸手扯断竹篾。
雀儿扑棱着撞向朱红廊柱,可很快又调整了翅膀飞向空中。
她终于也看清了,在父亲眼里,她和这雀儿没有分别。
贵妾也好侧妃也罢,不过是镶金边的笼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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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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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她逃他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