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望着女儿摔门而去的背影,攥紧帕子对青蓉道:
“霜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你明日去王家递帖子,就说我新得了上好的雨前龙井,请王夫人来品茶。”
青蓉扶她坐下:“夫人是想让四小姐嫁进礼部尚书府?可苏家那位,一向对咱们四小姐一往情深啊。”
“那又如何?”
青蓉倒了杯茶递给李芝:“可四小姐和苏公子从小一起长大,只怕不会愿意……”
李芝突然把茶匙摔在桌上:
“由不得她愿不愿意!你当谢初柔那蹄子为何能攀上太子?她娘当年就是靠装菩萨模样哄得老爷,我还不清楚她嘛……”
青蓉在一旁进言:“可是夫人,苏家恐怕不会罢休啊,当初可是……”
她攥着帕子的手发抖,眸色却变得犀利起来。
是啊,有苏家人在,迟早要将真相说出去,不如一了百了。
她从抽屉里抽出烫金请帖,“青蓉,你现在就去王家,说我要给王夫人看新到的茶叶。”
青蓉想起四小姐跟苏文进的对话,低声道:“四小姐知道了,恐怕会闹……”
“她现在恨我,总好过将来过苦日子!等她有了好夫家,日后想要什么首饰没有,谢初柔那些破烂算什么东西。”
李芝把请帖塞进青蓉手里,“你信我的,快去!”
青蓉刚要走,就被李芝再次叫住了。
“对了,这件事要悄悄地,莫惊动太多人。”
青蓉点点头。
谢世邦的皂靴刚跨过门槛,李芝便闻声迎了出来。
“老爷今日下朝倒早。”
她接过他脱下的朝服,谢世邦含糊应了声,目光掠过她发红的眼尾,到嘴边的话在舌底转了个弯。
“今日陛下留着多说了会儿,便晚了。”
谢世邦正坐下,就听见回廊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李芝帕子绞得更紧,四丫头又在摔东西了。
她刚要开口,门房疾步来报:“王夫人的轿子到二门了。”
花厅里,王夫人手指叩着青瓷盏沿:“这茶汤清亮,倒衬外头的景色。”
话锋忽地一转,“听说五小姐昨日得了太后欢心,想必日后国公夫人的福气更甚啊。”
李芝捏着茶匙的手一滞,滚水溅在湘妃色裙裾上。
屏风后传来谢世邦的轻咳,她瞥见丈夫玄色衣角在镂空处若隐若现,挺直了脊背笑道:“柔丫头不过是沾太子的光,这才让太后多看了一眼,哪比得上霜儿乖巧,前日还说要给王夫人绣了个百福枕呢。”
王夫人搁下茶盏,语重心长道:“太子既看重谢家姑娘……”
李芝看出王夫人的担心,便笑脸吩咐着。
“青蓉,把霜儿绣的百福枕取来。”
“是,夫人。”
不一会儿,青蓉捧着锦盒从外面进来,这是她们一早就放在映雪居的,不过是现在装装样子罢了。
“王夫人,不是我说,霜儿啊,是真的看重这次的事情啊。”
红绸掀开时,几封信笺突然从绣枕夹层滑落,正掉在王夫人石榴裙边。
“苏郎亲启”四个字刺进众人眼底。
王夫人有些惊讶,用帕子捏起信纸扫了两眼,猛地甩在青砖地上:“国公府的门第,我们王家可高攀不起!”
茶盏重重一磕,便拂袖而去。
谢世邦从屏风后冲出来,看见李芝手上的信件时,一把夺了过来,看完后脸色都青了:“反了天了,竟敢私相授受!”
他转头暴喝:“把四丫头关进祠堂!”
李芝刚要求情,却被谢世邦狠狠瞪了一眼。
“这就是你的好主意,是吗?”
“不是的。老爷!”
李芝连忙跟上谢世邦的脚步,却被他一把给推开了。
“滚。”
深夜祠堂烛火摇晃,谢初霜趴在长凳上挨了二十板子。
谢初柔盛装打扮去了祠堂,手中端着伤药。
“四姐。”
谢初霜抬头时发髻散乱,戒尺抽出的红痕横在左手:“来看我笑话?”
“四姐这话可伤人心了。”
谢初柔把药瓶放在供桌上,绣金裙摆扫过地面,“当年我病重时,你往我药罐里倒香灰时,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原来在这等着!我就知道是你搞得鬼!”
谢初霜撑着长凳要起身,却疼得跌回去,“那破信是你塞进绣枕的!我就说,无缘无故爹爹为何要打我,原来是你害我!”
谢初柔皱起眉一脸无辜的模样,“四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瓷瓶突然被扫落,药汁溅在谢初柔珍珠绣鞋上。
“四姐,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这样子让父亲看到了,可是要让他寒心了。毕竟,父亲只需要一颗有用的棋子,你若是被打坏了,他将来可怎么用啊?”
“你胡说!爹爹最疼爱我了!我是谢家的嫡女,我娘是堂堂的国公夫人!”
“是啊,谢家嫡女也要嫁人,也没有办法选夫家,四姐,你如今还是这么天真,不知是说你蠢呢,还是蠢呢?”
谢初柔掏出帕子擦手,“不过,这二十板子打得好,总算让你知道什么叫疼。免得到最后,你连谁要算计你都不知道。”
“谢初柔,除了你,还有谁会算计我?你别假惺惺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谢初柔蹲在地上,侧目看着谢初霜,一时没有开口。
谢初霜竟然被她盯得毛骨悚然,有些害怕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小心我把你眼睛挖下来!”
谢初柔眼神格外清澈,认真看向她:“四姐,我注定是要入太子府为妾的,我能抢你什么?”
谢初霜听见这话,一时不语。
“好,你说你讨厌我,家中兄长向来护着你,大哥是你亲哥哥,自不必说,二哥一直在外,几乎不落家门,三姐自从嫁人后,就回来过一次,这家中除了我跟你,还有谁能分了你的宠爱呢?”
“那又如何,我就是讨厌你!怎样?”
“四姐,你其实不讨厌我。”
谢初柔拿起药瓶,轻轻打开,里面飘散出一股药香,慢慢萦绕在两人的周围。
“四姐,你其实是没办法自己做主,你才需要在我身上找到一丝乐趣。因为我得太子青睐,父亲平日不常敦促我读书,可四姐你白日里不仅要被青蓉管着练琴,夜里还要被母亲守着背《女戒》,所以,四姐,你只是不满意母亲的安排,你其实更喜欢自由自在,对不对?”
祠堂里烛火爆了个灯花,谢初霜突然抓住谢初柔的手腕:“你说这些到底图什么?”
“自然是帮四姐看清现实。”
谢初柔任由她抓着,“母亲明知苏公子对你痴心,偏要设计王家婚事,你真当是为了你好?”
“你什么意思?”
“王尚书如今掌管着整个户部,你嫁进王家,等于给家里换回了一个钱袋子,这母亲日后还用发愁府中银两的问题吗?”
谢初霜指甲掐进掌心:“你胡说!堂堂国公府,会少了银子用吗?”
谢初霜会心一笑,“四姐,你也是学过管家的人了,你难道就从来没看过家里的账本吗?当初母亲身边的青蓉克扣了马料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青蓉可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连她都要如此做,可想咱们府中到底如何了……”
“府中的账本就藏在母亲的房间里,四姐不妨去找找,自己亲眼看到的总比我说的要可信。”
谢初柔突然抬高声音,“你若不信,那便安心当一个提线木偶吧。”
谢初柔又添言:“苏公子每日都来打听你消息,却被母亲派人驱赶。"
终于,谢初霜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力,整个人昏倒在地上,谢初柔连忙将药收了回去。
这药香只是辅助,用来乱人心神的,今夜这番对话,倒是可以让谢初霜心里对李芝的做法产生隔阂了。
这一旦两人有了嫌隙,日后动手的机会也便更多了。
躺了几日,谢初柔便想寻着机会去梅苑找谢初柔所说的账本。
可她找了几次都没有找到,甚至后来被青蓉看出来了不对劲,直接寻了借口不让她进去了。
这反而加深了她心底的怀疑,更加确信了谢初柔的话。
原来母亲真的有事情在瞒着她。
四月十六,湖心亭。
谢初柔拿着一份诀别信递给了苏文进。
苏文进一时不能理解,“四小姐,这是何意?”
谢初霜坦言:“我并非是你良配,这次见面,就当最后一次了,日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母亲……”
谢初霜挺直了腰板,“我的意思自然也是我母亲的意思,反正,我说了,好了,说完了。”
“好啊,原来你们谢家是想要卸磨杀驴?”
苏文进有些气急败坏看向谢初霜,"当年你娘求我爹伪造书信时,可不是这副嘴脸!”
谢初霜惊得后退:“什么伪造书信?”
“看来,你还不知道,当年你娘妙计的那封书信,是伪造的!”
苏文进狞笑,“你说要是陛下知道……”
谢初霜一时惊呆了,浑身僵硬在原地。
这岂非欺君?
趁着谢初柔僵硬,苏文进突然扯开谢初霜衣襟,想要一亲芳泽:“谢初霜,你永远别想摆脱我!”
谢初霜惊恐之下,直接推开对方,趁着混乱快速逃跑了。
她只想赶紧回家,质问母亲这件事,可很快,她转了方向,跑去了碧落阁。
看着此刻狼狈不堪的谢初霜,谢初柔像是早已料到一般,倚着门轻笑:“四姐现在信我了?”
谢初霜浑身发抖地跌坐在门槛上,衣襟被扯得歪斜,发簪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你早就知道他跟我娘之间的秘密,是吗?”
谢初柔蹲下来,指尖划过她红肿的脖颈,笑的格外灿烂:
“我之前不知道,不过现在嘛,我已经知道了——”
[狗头]哈哈~傻眼了吧[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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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机关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