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摘星辰 第4章 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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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日，多云转小雨。

春江市公安局 物证室

林遇戴着白手套，站在放满证物的木桌旁，翻看着内侧沾满血迹的行李箱。

行李箱的外皮磨损严重，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了暗红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市刑侦二队的付队付邢站在林遇旁边，双手抱胸，看着林遇专注的神情，问道：“对了，不是说，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参与这个案件吗？”

林遇的手指轻轻抚过行李箱上的血迹，思绪似乎飘到了别处，听到付队的话，他微微抬起头，黑茶色眼眸微微眯起，语气倒是平淡，“本来是没时间。”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但是，你不是给了许星辰我山里的地址吗？”

付队先是一愣，随后赶忙抬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怎么就是我呢？可别冤枉好人呐，小祖宗。”

“你不说也行，回头我去问她。”林遇拿起现场拍摄的照片，一张一张翻开，“如果她说闯进我家有你一份功，那你就等着吧。”

付队一听，顿时急了，连忙道歉：“诶诶诶，小祖宗，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知道吗？许星辰那位姑奶奶，上个月每天上班下班都堵我问我进展。一听说没进度，三个嫌犯还释放了，那表情，简直比恶鬼还吓人。”

“她那天问我你为什么没参与到这个案子里，我就随口说了句你一个月前去山里度假了。”付队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脑袋，“谁知道她真的能找上你门。不过，我可以发誓，你的具体地址绝对不是我暴露的。”

林遇挑眉不语，那眼神看得付队是一脸紧张。

“知道不是你。”林遇将照片放下，证物一一全部放回证物箱，带着付队往法医解剖室走去，“问你个问题。”

“问我问题？”付队有些惊讶地指了指自己，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竟然也有问我问题的时候。”

林遇没有理会他的惊讶，径直问道：“你觉得仅仅靠她自己，能独自查到我的地址吗？”

这俩孩子不会一来二去看对眼了吧？

“她？许星辰吗？”付队在林遇没看到的地方，眼睛忍不住瞪大，“就我与她几次打交道的经历来看，她属于一旦认定某事，就会极为执着的那种类型。 ”

林遇微微点头，没有说话。他走进了解剖室，和法医吴娜娜举手打了个招呼。

解剖室内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吴娜娜正全神贯注地在做另一个案子的毒物分析。看到他们进来，她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稍等，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付队指着解剖台上一架摆放整齐的人骨和旁边一袋袋封装好的器官，神色有些凝重地说：“这就是我们的受害者——杨驰。”

林遇站在“杨驰”前面，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时不时变动位置来更换视角。

林遇的目光在人骨上缓缓移动，突然开口说道：“你觉不觉得这像一件艺术品？”

“艺术品？”付队看着被完整拆卸的人体骨头，脸上露出万分不解，“你们疯子的思维我真的是难以理解。”

林遇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缓缓蹲下身子，平视着那架人骨。过了会儿，他又站起身来俯视，仿佛在从不同的角度寻找着什么。

他对着忙完手中工作的法医吴娜娜问道：“碎尸装箱时候的照片有吗？”

法医吴娜娜递来几张照片。

林遇接过照片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没有一层一层拍照片？”

法医吴娜娜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当时楼上楼下围观的人太多了，现场太混乱了，根本来得及。”

“你到底在找什么？”付队凑过来看照片，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感觉什么信息都没有从这些照片中获取到。

“我问你们。”林遇指着一个个分装好的骨头和器官，“假设这是一件艺术品，那你们说说每个艺术家都会在自己的作品上做什么？”

法医吴娜娜和付队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署名。”

林遇微微点头，“先用偏振光看看我们的‘艺术家’会不会在骨头上签名。”

“好。”法医吴娜娜干脆地答应道：“给我两天时间吧，最近这边太忙了，好几个同事出外勤了。”

“没事。”说完，林遇便转身走了。

付队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遇已经走到门口了，“你干什么去？”

“找目击证人问点话。”林遇在门口水池将手洗净。

付队：“要我派人陪你去吗？”

林遇摆了摆手，“不用，我一个人好问话。”

离开公安局，林遇来到自己车旁。

他掏出手机，和许星辰的对话框里全是她自问自答，内容都是对他早中晚各式各样的问候。

【林遇：马上到你家楼下接你。】

消息刚发出去，许星辰便秒回，紧接着一连串的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许星辰：是约会吗？】

【许星辰：我要不要穿的漂亮点？】

【许星辰：我不喜欢吃西餐，别定西餐厅哦。】

【许星辰：你多久到？我还要换个衣服，打扮一下。】

……

林遇坐在车上，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不断弹窗的手机，无奈地摸了摸额头。

【林遇：不是约会，问你案件问题而已。十五分钟，别让我等。】

【许星辰：哦，没趣。】

许星辰坐在床上，看到这条消息，笑着撇了撇嘴。她把手机扔到一旁，走到更衣室换了件轻便一点的休闲套装。

许星辰走到许晨月的书房门口敲了敲，推开门，“哥，我一会儿出个门。”

“和谁？”

“叶晓祎。”许星辰撒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

“九点前到家。”许晨月处理公务，没有抬头，“你也不想像上次一样禁足七天吧。”

提到这个许星辰就来气，那天从林遇那边回来正好被哥哥逮个正着。整整七天，他也不去上班，就在家里盯着她不让她出去。

说了无数次了，那个行李箱，只是随便挑到她之前住的地方门口放下了。警察都说了，不是针对她来的，他们怎么就都不信呢。

“知道了。”许星辰舔舔嘴唇，关门离开。

十五分钟后，许星辰下楼到小区门口，看到林遇就站在路边，她走过去，“我可没迟到哦。”

林遇看了眼手表，点点头：“嗯。”

许星辰：“你要问我案件的什么问题？”

林遇答非所问：“你有驾照吗？”

许星辰：“有。”

“那一会儿你来开车。”林遇的眼神有些疲惫，打开副驾的门坐了下去。

许星辰坐上驾驶位，简单调了一下座椅后视镜，“你呢？”

“我要想点东西。”林遇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睛。

“去哪儿？”许星辰问道。

“咖啡店、奶茶店之类的都行，我请你，总之找一个能谈话的地方就行。”

“哦。”许星辰挂好档，一脚油门就开出去了。

天空开始下小雨，雨滴打在车身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二十分钟的车程后，许星辰将车停进停车位。

“这是哪里？”林遇看着招牌上甜心日记四个大字，发出了深深的疑惑。

“甜品店啊。”许星辰拉开玻璃门，她示意林遇进去，“还能是什么。”

“这里能谈话？”林遇有些怀疑地看着店内的环境。

店内布置得温馨而可爱，粉色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可爱的卡通画，异形的桌椅摆放得整齐而有趣。

“当然。”许星辰向林遇确认，“你请我吃，对吗？”

林遇：“嗯。”

那不得好好坑他一把。

许星辰欢快地蹦跶到柜台前，兴致勃勃地瞅着玻璃橱柜里琳琅满目的甜品。

“来两杯珍珠奶茶，哦对，要多加珍珠！” 许星辰手指着玻璃柜后的芋泥奶贝，“还有这个，看着就好吃。一块奶酪包，一个碱水结，那个巴斯克蛋糕，再要一块儿提拉米苏，谢谢。”

然后她看着林遇挑眉，“麻烦你结下账喽。”

林遇没有含糊，利落地给她付了账。他接过店员递来的托盘，帮许星辰端到餐桌旁坐下，“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吃不完我打包带走。”许星辰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杯奶茶，猛吸了一大口。她眉心舒展，满足地说：“怎么了，不行吗？”

“懂不懂食来运转啊。”许星辰嘟嘟囔囔说道，她又咬了一口奶酪包，嘴唇边粘上了奶粉，腮帮子像松鼠一样鼓，“要问我什么，问吧。”

林遇端起自己的那杯奶茶，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了皱，觉得甜度不够。

他修长的手指拿起原本应该放进咖啡的糖包，利落地撕开，将糖缓缓倒入奶茶中，“你还记得打开箱子后，骨头和器官是怎么放置的吗？”

“这个我怎么记得。”许星辰看见林遇的操作，再听见他的问题，直接无语地将脸皱了起来，“我又没有什么印刷式记忆。”

林遇闭了闭眼，边搅拌着奶茶边说道：“你跟着我的思路想，我带你回忆，你把想到的每个细节和每个想法都说出来。”

“行。”许星辰拿起芋泥奶贝，笑嘻嘻说道：“这个我能做到。”

林遇深吸一口气，耐心地说：“你看到杨越尸体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一开始我以为是恶作剧，但后来发现是真人骨的时候就吓了一跳。你想想，在医学院以外的地方乍一下看到一箱尸骨，能有多镇定？”许星辰把手里东西放下，用纸巾擦了擦嘴，“毕竟是医学生嘛，平常看到的话我是不会怕的，我对大体老师们都是怀揣着崇高的敬意的。但是！那天打开箱子，放在最上面的就是人的头骨，谁都会被吓懵的，好吧。”

林遇眼睛微微眯起，“最上面放的是头骨？”

“对。”

难道说……

许星辰灵光一闪，凑到林遇脸前，“你是觉得凶手在装放尸骨的时候有所设计？”

她倒是聪明。

林遇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可以清楚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食指轻轻敲着腿，“你看到尸骨叠放顺序的时候，有没有这种感觉。”

“我得想想。”许星辰坐直身子，捏着吸管，眼睛一眨一眨的，在脑海里提取有用的信息，“当时我以为是模具的时候，我带着手套翻了一下，最上层是头骨，往下一层是用袋子一个个分装起来的脏器，他的肺一看就是长期吸烟的，黑黢黢的，心脏也有些肥大，再往下铺了一层肠子……”

其实在她上手翻的时候已经打过报警电话，她早发现那是人骨了。

“我想起来了，肠子下面他用一些四肢骨将一些指骨围了起来。当时掌骨没有和所有的指骨放在一起，我还在想是什么意图。”许星辰抬起头看着林遇，“你伸出手，我把指骨和四肢骨头放置的位置给你画一下。”

林遇将右手心递给她，许星辰的手搭在他手心上，闭上了眼睛。

“最上面是锁骨，然后这个位置放了桡骨、尺骨，这个位置是一根中节指骨，然后是近节指骨，旁边也有一根近节指骨……腓骨、胫骨，这个位置又是一根中节指骨，然后是近节指骨，旁边也有一根近节指骨……髌骨……剩下骨头在底下又铺了一层。”许星辰边说边在林遇的手心画出大概放置的位置。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透露出一丝兴奋，“指骨可以拼成字母。”

“YY。”林遇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点点头，“我回去让付队查查他身边的人有没有名字缩写YY的。”

“不用了。”

许星辰在林遇疑惑的眼神下，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我房东的一个租户就叫于洋。”

“他就住在我原来那个房间的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