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有急事儿!需得见见三姑娘,或者小桃姑娘也行!”
宋府门房无可奈何的再次重复问道:“那你倒是说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啊?这样我们没法通传。”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门房,侧头瞧了眼街上往来却频频往这里瞩目的行人,也不得不上前劝说。
“这位大妹子,不是我们为难你。这两日二姑娘进城,三姑娘常陪着出门,小桃也必要跟着伺候。这会儿说不定人早走了。”
“不若你留下口信儿,我们也好传进去等回话,再不济,劳你明日再来,也不用叫你空等了啊。”
“出门了?”
李氏不甘心的又看了眼门房身后,紧闭着且有家丁护院把守的宋府大门。
转回头,她眉毛猛地一扬,发疯般冲上前撕扯宋府的门房。
“你们都不进去问问,就敢说一定找不到人?瞧老娘好骗是吧?想哄我走?!让开,就算人不在府里,我进去等着!”
她一边叫嚣,一边就要往里面闯。
但那双胡乱挥舞想挠人的手,还不等碰到门房,就被一旁戒备的护院家丁迅速抓住并驾住胳膊拖向另一侧的小巷。
家丁们将人推出一丈外后,便迅速松手,也不多言声,只站在对面纹丝不动。仿佛数座铁塔般立在小路中,堵住李氏靠近的任何可能。
瞪着虽隔咫尺却犹如天涯的宋府大门,李氏气的咬牙切齿,目光中却又隐隐透露着惶恐与焦急。
就在这时,四处乱飘的目光猛然在街巷的尽头看到了一位她曾讨厌到极点,此刻却是再及时不过的救星。
“杏儿!哎呀,你这么多天都到哪里去了呀?!”
李氏一边哭叫着,一边冲开“铁塔”铸成的人墙直奔街巷的另一头。那般大力直让看愣的宋府家丁都猛地被推了个趔趄。
杏儿不想招惹,早转身准备从后门或花园那边的侧门绕路走。
谁知离开的不够快,竟还是被李氏看到,认出来,并最终追上了。
李氏老鹰抓小鸡似的从后一把扑住杏儿的胳膊就不撒手,哭叫着陈述这几天杏儿不在宋府时,她们一家被宋府从上到下欺辱的种种悲惨遭遇。
杏儿被吵的直皱眉,转头的瞬间却立时注意到此处闹出的动静已引来不少好奇目光,为免给宋府和宋莲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猛地一拽李氏并用更大的声音截断其抱怨。
“婶子什么时候进的城?这又是在哪里受了气?莫不是家里的大牛二牛又偷菜惹祸,闹的邻里不和了?”
李氏被这一打岔给彻底弄蒙了。
“啊?什么偷菜?谁偷的?”
她家再不济,也在庄子上有差事,更有杏儿这个靠山。即使杏儿不肯认,更不曾和她家多走动,但庄子上的人谁不因此高看她家?别说没偷,就算真偷了,苦主也不敢声张啊。
且在峡州的这些年他们家虽没挣下大钱,却从不曾缺吃少穿,家里人哪可能去做偷鸡摸狗的事儿?
周围一走一过看热闹的人却都心领神会的纷纷摇头叹气,同时无奈且同情的收回了八卦的目光和心思。
哎,谁家没个愿意唠叨的七大姑八大姨呢?
这都追到城里来念叨了,没准儿还要打些秋风才肯走的吧。真是可怜这姑娘家喽。
杏儿眼看着往来行人再无频频投来的目光和注意,这才一把拉着还没反应过来,还念叨着她是不是害了病,或撞了脑子的李氏往僻静处去。
等到四下没人的小巷内时,她才松手,回身追问道:“你进城干嘛来的?”
她被宋莲派出去前,的确是帮着联系过李氏一家,算是牵线搭桥让宋莲与李氏见过了一面。
但当时匆忙,她没从宋莲口中问出,为什么要见李氏,更不知这几日李氏与宋莲间还发生过什么。
谨慎起见,秉着多听少说,随机应变的心思,她才选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问出口。
李氏并没察觉丝毫异样。
她好不容易才抓住根“救命稻草”,其实该说她比杏儿更急的想说正题。
听到这问话时,丝毫没纠结杏儿之前的异样,立刻就竹筒倒豆子的将进城的缘由倒了个干净。
“哎呀,这真是该天杀的!我家那个为了替你主子办差,得罪了太夫人手下的管事!这会儿正被关在庄上地窖里,说是,说是等审完了要报官给定个里通外贼!”
“我曾听说,富贵人家对仆从有百般手段责罚,更别说是还要审。这不死也得脱层皮的啊!还有,要是日后报官定罪,他们会不会要了我当家的命啊?!”
想起这事儿来,李氏瞬间就六神无主了,慌得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其实,若不是之前想蒙混过关,尽快见到宋家姐妹,她进城时便努力忘记这件事,怕是这会儿连个正常的样子都难保持。
杏儿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就在眼看着李氏要急的胡言乱语前,她立时打断。
“先等等。你刚才说,你们里通外贼?还有主家罚仆从?你们……三姑娘当初安排你们去庄上是去做佃农。你们什么时候和宋府签契了?卖身契?”
李氏被问的卡了壳,倒是瞬间忘了前事,只期期艾艾的游移着目光,边不得不回答杏儿的问题。
“那个,咳,有宋府的身契不是可以拿的更多嘛。再说在宋家的地头,身份若也是宋家人,到底行事便宜些。”
杏儿听到这话忍不住立时冷了脸,呵呵冷笑着接过话头。
“哦,只为拿的更多?当初你们来投我,我不允却也送了你们回程的盘缠。只算那些银子,怕是已让你们看不上那一年几分半厘的佃租了吧?”
“说什么宋家地头,宋家人便宜行事。呵,以宋家的为人处世规矩,怕是对外人比对自家人还要更宽厚两分。签了契是有什么想头,我先不跟你纠缠理论,你只说这次你家到底是闯了什么祸?”
不等李氏开口,杏儿又补充了一句。
“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敢有半点儿隐瞒,也不用求这个寻那个帮忙,只趁着还在城里赶快去棺材铺,定好棺材并一应用具,回家安心等着收尸便是。”
李氏心里本就在怕,听到这话哪还敢存半点儿滑头的心思?直将最近他们家因得过宋莲吩咐,尝到拉虎皮做大旗的甜头后收不住手,暗地里背着宋莲做的事儿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末了,她怕杏儿不肯出力,只能拉下脸半哄半求又隐含威胁道:“好姑娘,你和我们虽不算熟,但好歹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啊。好歹帮着在三姑娘跟前美言几句,救我们一回。我们日后再不敢了。”
“再说,我们不好了,被罚了,你的名声不也受拖累?这次还惊动了太夫人,别一个不好弄的你也跟着吃挂落,怎么说你也跟着姑娘一起长大,在府里也是体面人啊!”
杏儿越听,笑容越盛也越冷。直到最后李氏都察觉到不对,声音越说越小直至闭嘴,她才开口。
“呵,一家人?真是好一个一家人!卖我进火坑还不算,这好大一家人还要跟进来压在我身上喝血吃肉!”
“你们在这“一家人”中可算是笨的了,这么多年才学会狐假虎威。不过胆子和野心倒算是大的啊,才一出手已是看不上我这区区一个小丫鬟的势,非伸手去拉姑娘的名头。”
李氏被挤兑的脸上阵青阵红,心底虽知这次错在自家,也狠当家的不知深浅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但听着杏儿此刻这些话,却又觉得,自家凭白受了杏儿的迁怒。
忍了又忍,她到底没忍住回嘴道:“姑娘说几句,痛快一下也就得了吧。我们家这么多年才占上你多少好处?真正喝血吃肉的远在千里之外呢。我们家这才跟着喝口汤,结果就噎的差点儿要送命啊!”
而这一开口,李氏满肚子的苦水就再忍不住了。
“再说,哪里是我们愿意狐假虎威的?当初还不是三姑娘想听热闹,吩咐我们家去给她打听城郊庄子上的消息嘛。这还是你当中人,给牵线搭桥的啊!”
“差事来的不明不白也就算了,没得也是人鬼不知的。我家大话都说出去了,别人又不知道我家再跟三姑娘搭不上话,情势驾到那里,银钱又硬被塞在手心,哪个能推出去?我们还要不要在庄子上待了!”
杏儿越听越是一肚子火。却也清楚自己有些迁怒了,且不能逼的对面狗急跳墙。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解决当前的麻烦。
她闭了闭眼,抬手做出止的手势。
“先不说不相干的。你们既然得罪了不该得罪,不能得罪的人,对方又出手拿了最先和他对着干的,日后就难保对方一不做二不休,再把你们家其他人都抓了斩草除根。”
当然,那个所谓的太夫人面前的红人想必之后也想顺藤摸瓜,铲除她这个背后大旗。就是不知这场初见端倪的祸事是会就此收手,还是到她才是起点?
就在杏儿不由得有些走神时,听到这话的李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啊?!怎么会?!难道我们家里其他人都要牵连,为什么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
这一阵大呼小叫其他用没有,唯一的益处只是将杏儿的注意力引回了当下。
“这会儿喊的再大声都无济于事,除非你想招来巡街的捕快。”
“呜!”
杏儿看了眼,一脸崩溃但还记着用手紧紧捂住嘴的李氏,微微点头。
“还知道怕就行。听好了,一会儿你去成衣铺换身衣裳再去雇一辆马车,一刻都不要停的立刻回家接来所有人,到我之后告诉你的街口。到时候有人会告诉你,要带着家人在哪儿落脚。”
“可是……”
杏儿此刻毫不留情的截断道:“记住,若不想再搭进去更多条命,就别耽搁收拾什么细软。明白?”
李氏此刻哪里再敢多讨价还价?虽心疼家里埋在地下的金银来不及带走,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狠狠一点头应道:“记住了!”
杏儿见状,这才招手让李氏近身,附耳嘱咐地址并其他细碎事项。
时近正午,和煦的春风已展现出夏日的威势,干而燥热。
但若躲在树荫里,热风也会带上湿润的青草嫩叶香。
甚至**辣的日光经由枝叶,都变成浓淡相宜的碧绿青翠。懒洋洋后晒在人身上,直让人昏昏然间想就此闭眼,化作只猫儿蜷缩起来,好好地打个盹儿。
若是往日,宋莲一定就此蒙头大睡,管他外面再是风高浪急都与她无关。
但今时,她盯着重逾千金的眼皮,愣是挺住了半昏半沉的意识。
坐在一边打扇的小桃,在又打了个哈气后,不由得劝道:“姑娘,没准儿是门房们听错看错了呢?咱们先去睡一觉吧,好歹你也吃点儿东西。”
宋莲悠悠叹了口气,瞥了眼吃饱喝足困得已完全睁不开眼的身边人,哼道:“哼,你以为我不想吃吗?我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那……”
“哎,吃完我怕就倒头不醒了,哪里还能忍得住?”
好在犹如怨妇盼归人似的幽怨的长吁短叹完,她们盼的人终于在月洞门处现身了。
“姑娘,快,快睁眼!杏儿姐姐回来了!”